一具死寂的乾屍,滿谷致命的毒霧。∮頂∮點∮小∮說,臨終的恨火,有若交映的餘暉,染紅遠離塵囂的落日煙。
不復平靜的山谷,箏音鏗鏘,撫箏之人的聲,卻漸漸黯啞。明亮的眼,注視着不遠處的軀體,烈毒加身的慕少艾,苦中作樂道,“老友,人都死了,你都不肯放過即將拋卻江湖的藥師,何必呢?”
輕嘆聲落,拂袖一掃將阿九強行拉至身後,慕少艾與朱痕染跡互一對視,登時各有決意。
南宮神翳怨念復仇,死後同歸之毒最是劇烈,更是無暇解決。勉力壓制毒素在體內蔓延的朱痕染跡,望着對面藍衫文士,心思雖沉面猶淡然,問道:“慕姑娘,有心人攔而不殺,你說會是爲了什麼?”
“我看,他很快就會殺了你。但,你也是咱們三人之間,最有可能活下去的人。”
“喲,聽你的語氣,你又是中心人物?藥師慕少艾,死到臨頭,還是改不了嘴不讓人的臭脾氣。”
“誒,老人家還想多曬幾日太陽,誰說就一定會死?”
足下勁力一震,茅屋前的陳酒霍然上手,慕少艾神情頓凝道:“他要的是認萍生,那就讓認萍生賠命。”
“神醉夢迷……好酒色好膽魄,可惜腦筋有欠。慕少艾,你應該在峴逆迷谷吃菱角噎死;或是在你的風鈴店淡看風鈴茫茫而死;與和人拼死活,不合你的風格。”
“開口就是連聲詛咒,朱痕,你是非要我死不可?”
縱是服用此物,亦未必能夠生離。但在如斯絕境,朱痕亦知再無更好的應對,又道:“吾會保阿九離開。其他,你心知肚明,不想聽就算了。”
“呵,多謝體諒。人生嘛,難得糊塗。醉這一回,又有何妨?”
酒,是摧神奪魄的酒。飲落腹中,體內真氣霎時爲之充沛拔高,深藏的殺戮之性亦爲其牽動,慕少艾強自壓下道:“走,老人家不想認萍生的模樣嚇到你們。”
“少艾……”
不及口道原諒,以及同進退的說辭,阿九眼前已是一暗。朱痕染跡舉起銀笛,利落敲暈不甘的阿九,哀傷道:“少年的貓得到了記憶,你卻可能忘的一乾二淨……不遺憾嗎?”
“遺憾,怎不遺憾?生裡來,死裡去,不怕無常,只怕遺憾。但我更怕,貪得愈多,遺憾愈多。”
“再有機會,你得多彈一曲《笑夢風塵》。”
“呵,笑夢難忘啊,請……”
淡望着身前人,談笑訣別撫箏迎敵;放任朱痕染跡離開,步步將近的聞人千秋,周身怒源真氣咆哮不定,眼神弔詭帶來無盡壓迫,露出森寒冷笑:“讓他們走,就走的掉嗎?”
“總比留在此處,更有生機。”
“那你,就該死了。”
雲影縹緲箏斷劍吟,不再壓抑翻涌起的殺性,飲盡神醉夢迷,慕少艾恍惚無覺,無憂,無懼……
“少時聽琴樓臺上,飲觴歌嘯眷疏狂。不信江湖催人老,皇圖笑談逐塵浪。”
—————————————————————————————————————————————————
落日煙情勢危殆之際,通往其中的野外山路之上,奔行着得訊之後,疾馳而來的羽人非獍。
然而,爲保計劃周全,怎容青年俠者阻擾?羽人非獍行至半途,已見毒掌厲攻,浩劫擋關,面臨絕死殺陣!
“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之外;臥看江山,鼎立八方之極;傲視羣倫,笑嘆當世無雙。”
黃符漫天,有若送葬。手握羽扇,飄然現跡,寰宇奇藏目光冷漠道:“弒師、叛門,逃避無用。孤獨缺欠下的,你該替他償還。”
“少艾……閃開!”
擔憂摯友,無心多談,六翼箕張,腦中迴響着命中卦言的羽人非獍,心躁如焚快影騰挪,卻是難撼對手絕殺之意。
“教主之仇,翳流之恨。今日,羽人非獍你,生路無門!”
掌起入迷摧心,醒惡者由側阻截,雄渾掌功覷隙而動。天際符籙聚血劫,蒼穹浩劫一劍凌斬而下。面對寰宇奇藏與醒惡者夾擊,重創在身又失兵刃的羽人非獍,霎時險象環生。
“縱然天泣在手、功體完全,你也未必是吾之敵,何況當下?”
無論舊仇私怨,抑或公事償恩,寰宇奇藏皆無放羽人非獍離開的理由,浩劫劍式連環揮灑,不刻便令對手血濺三尺。
爲替南宮神翳復仇,醒惡者見狀隨之惡掌補上。羽人非獍卻是忙中不亂,並指抹過傷處鮮血,白羽驟變血羽反斬而回。
“梟獍非獍……以血祭招,你又能撐多久?”
赤羽飛灑,凌厲劃光。刀,快得驚心動魄。險險閃過割面而來的一抹刀影,醒惡者橫杖退步,掌中腥氣大作手按末端,風捲石飛,持杖直搗羽人非獍胸椎。
突兀停步,動靜如意,羽人非獍有心救援,無意糾纏,意欲尋向突破,卻是始終難以如願。
前掌方離死關,後劍又劃黃泉道。傷口在激戰當下一一崩裂,浴血揮灑着救援的不棄意志,羽人非獍愈戰愈是悍不畏死。但體力的客觀流失,終是難以跨越的生死界限,漸落困局。
驀然,倏見黑鳶遍地,秋水迎風而入。碧色劍芒擋下浩劫之劍,燦爛駁火。羽人非獍趁勢刀催極致,有如玉石俱焚般逼向醒惡者。
不願以身試險,醒惡者身影瞬動,卻還是被羽人非獍破開寶甲,撕裂前胸。
“就算是去落日煙送死,你也逃不了。”心有餘悸的醒惡者更生惱怒,悶哼一聲連往羽人非獍遠去方向急追。
野地之上,心靈交感察覺此行兇險,暮秋筠不耐窮追而來。寰宇奇藏見之微愕道:“你……”
“主人?”暮秋筠疑問道。
劍靈竟與劍主分離……如此,更不能讓她亂入攪局……腦海轉瞬定念,寰宇奇藏戒備同時,淡然答道:“他不在此。”
“煩!”
靈心感應對方惡意,暮秋筠柳眉輕擰,口吐一字劍訣倏起,手持丹青見,曼妙之姿,驚若翩鴻,矯若遊龍。霎時,荒原百花怒放,神農再開新篇。
“亂兵訣·浩劫天禍。”
未想一直表現疏離的白衣少女,劍式竟是決絕的異乎尋常。
青黛劍光掠影而至,寰宇奇藏亦諳術劍之道,卻亦不由略感驚歎。但爲確保計劃施行,亦無退讓之心,浩劫劍式紛亂如雨,洋洋灑灑,浩大又藏細密,一如其人。
寰宇奇藏雖是善算,但究其根底卻仍是武者之性,有其傲骨所在,符籙困形,御劍由心,欲憑自身所學,將丹青見截在原地。
而在遠方,雖是一路奔行不懈,羽人非獍終有力盡之時,遙遙不見落日煙,心不放棄,精力卻盡。熟料,岔道之上,霍見一名老婦迎面走來,竟是曾有接觸之人。
“通知素還真……救……少艾……”
狹路再與故人相逢,已至失血脫力關頭。不求援手,口中低沉說出唯一請託,羽人非獍便已失力倒下。
身前之人明明是敵,怎能援助……凝視着羽人非獍,姥無豔施毒之手,卻是猶疑不定。就在遲疑之時,醒惡者已由後方趕來。
“快殺羽人非獍……”
“……醒翁,你們的計劃既已如意進行,羽人非獍該是無用。”
“無豔,你不該……”
“按規矩,他還欠我一個條件不曾履行。上次的承諾是我主動放棄,現在我後悔了。”
說完默默轉過身,柔和背起羽人非獍,臉帶面具、不見表情的姥無豔,冷淡又堅決地開口。
“這個人,我要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