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戒律之前與崎路人詳談過,對當年玉和殿發生之事有了不少了解。崎路人要殺燈蝶,集境何嘗不想抓捕燈蝶歸案。崎路人是爲報兄仇私離集境,還算有情可原,燈蝶卻是玉和殿血案的兇手,毫無寬恕餘地!如果能夠將燈蝶一網成擒,身爲刑罰執掌者,執戒律不介意幫崎路人的忙。
“你準備怎樣做?”
崎路人淡然笑道:“崎路人私自出逃,本就有罪在身,希望樓主將我審判之後關押大牢。”
“嗯?這樣做有何意義?”執戒律不解地反問。
“此次崎路人迴轉集境,除了樓主以外少有人知。可是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想必用不了多久,我回到集境的消息就會傳遍各樓。”
崎路人欠身道:“崎路人當初逃離集境,乃是犯了大罪,樓主合當將我收押,否則引起諸樓異議對我反而不利。花影人如果知道我已迴轉集境,必會想盡方法增添罪責,將我置於死地。與其如此,不如由樓主親自給我定罪之後將我收押更爲安全。”
執戒律左思右想之後,仍舊認爲不妥:“不行,就算我給你定罪,依然很難保證花影人不會私下對你動手。”
“覺障樓在十八樓之中負責刑罰,審判之事本該由樓主執行,各樓之間又不得干涉各方內務。只要樓主給我定下罪責,同時在面對外人質疑之時保有堅定的立場,光憑花影人一樓之主無權質疑樓主裁定。”
崎路人心有幾分自嘲,若是在苦境,自己或許還可藉助素還真、談無慾、紫錦囊等人的力量辦事。然而回到集境故土之後,反而一切只能靠自己一人,真是世事無常!
不過無論如何,燈蝶和花影人必須爲他們過去的所作所爲付出該有的代價。刀兵之禍,哪怕只有自己一人的綿薄之力,也須盡全力阻止!
崎路人做事一向果斷直接,下了決定就不會更改。執戒律在集境爲人正直乃是衆所周知,此次崎路人無人可靠,只有在他的身上孤注一擲,成與不成,端看天意如何!
見執戒律臉上仍有難色,崎路人勸說道:“至於樓主所慮之花影人會對我動手,純屬意料之內。吾之自身安全,崎路人有足夠的自信保全,但其他要事還需樓主相助。”
能夠當上樓主的人,絕無蠢笨之輩,執戒律思索片刻問:“你的意思是要我監視他,看他會不會漏出馬腳?”
“非是監視花影人,而是監視我。我知曉太多燈蝶與他的陰謀,他絕對不可能放我干休。無論是明是暗,他都會想盡辦法除掉我。”
崎路人搖了搖頭,思及花影人與燈蝶之間的關聯,停頓了一會之後繼續說道:“我在牢中之時,有勞樓主每隔一段時間便放出一些對其不利的消息,內中可真可假。此舉用來擾亂其餘樓主對花影人之觀感,可以拖延七樓聯盟進攻苦境。而且七樓私下聯盟若是讓其餘九樓知曉,怕是會掀起不小的風波,亦能爭取到不少時間。”
“然後呢?”
“花影人失去信任,進攻苦境的計劃必會受到影響。或許崎路人不能完全破壞集境入侵苦境的計劃,但若能暫阻戰端開啓,崎路人所做也算值得。另外,如果集境流傳花影人與燈蝶勾結、花影人對無常樓的迫害以及燈蝶對集境的威脅之類的消息,三宮與樓主調查花影人便有了名正言順的由頭。樓主若能把握住機會,未必不能將其定罪格殺!”
爲了除去燈蝶與花影人,消弭戰事,寧可豁盡一切嗎?真是個執着的傻人!看着崎路人,執戒律嘆氣道:“對付花影人與燈蝶的事我可以應承你,但崎路人你不後悔會賠了性命?”
“九死不悔!”
“崎路人,你當真下定決心要這樣做?以身做餌,就算是我也未必能夠護你周全!而且十八樓要是達成了協議,我甚至可能會站在集境的立場上去推動兩境戰局,即便如此也無所謂?”
“非此不可!無論是爲了消弭兩境之爭,還是爲報兄仇,崎路人均是不得不爲。信人不疑,崎路人斗膽將此事拜託樓主!哪怕日後十八樓果真聯手入侵苦境,崎路人也無怨言!”
崎路人毫無動搖之心,果決地回答執戒律。想起自己兄長,崎路人突然問道:“樓主,你可知曉吾兄身死之時,燈蝶究竟從玉和殿偷了一份怎樣的圖紙逃往集境?”
“玉和殿……具體情況因爲集境宮、殿、樓的構架,各樓各殿之間來往甚少的緣故,我也不大清楚。只是偶有聽聞,燈蝶偷走的那份圖紙,能通過將自身分離出的組織依附到他人身上,被依附之人便會聽從主人的命令行事……崎路人你是懷疑花影人會這樣做,從而左右集境高層決策?”
崎路人含笑點頭,細胞分離器的危害必須提醒執戒律注意,現在的花影人究竟是燈蝶假扮,還是花影人本人,崎路人不清楚。但是不管花影人真身是誰,都是他的死敵:“是,還請樓主自己小心!”
“我明白了……崎路人,你也保重!”執戒律鄭重答道:“還有,如果因爲立場緣故,我不得不站在集境一方主導戰事,在那之前我會放你離開!”
“多謝樓主!崎路人想要說得已經說完了,請動手罷!”崎路人行禮之後,擺出拘捕的架勢。
“你……唉……”執戒律閉目不忍,沉默許久,無奈地狠心下令,大聲向門外呼喊道:“來人,將集境叛逆崎路人拿下!”
……
覺障樓外不遠處的高峰上,一人背風而立觀視着覺障樓內動向。金黃的波浪捲髮隨風而動,帶着一種奇特地規則韻律。虓眼入鬢,雖還不如日後老練,偉岸之姿已現雛形。他來此地只是爲了觀察那人心智是否符合他之心意,從突然躁動衝入樓中的兵士看來,崎路人之決策、行動力都是不差,有繼續留心的價值。
金髮之人眺望着遠方,不知看向何處,思緒早已不在眼前。如今的集境,有一流的兵士,卻無一流的統帥、一流的高手以及一流的軍師,甚至更無一流的皇者,腐朽的不堪入目!
武皇,你究竟在集境開創了怎樣的一個時代?失蹤坐化,是詐死還是真亡?不過這並不重要,金髮之人嘴角帶着一絲輕蔑,是自信、是自傲,是睥睨天下的雄威!
向苦境宣戰嗎?這樣很好!讓自己看看如今腐朽的集境能做到些什麼,讓自己見證一個屬於武皇的時代如何落幕!再然後,便是通過自己的雙手開創出一個嶄新的時代!
金髮之人視線投向殿前空地之上的假鬥,虎目之中一絲幾不可察的銳利一閃而過。崎路人,你莫要讓吾失望!
—————————————————————————————————————————————————
滅境,教世音神情變幻不定地帶着一人一嬰由還本道口去向慈航渡的修仙臺。
最近的滅境不太平,這兩天發生了不少怪事,先是七彩靈珠消失不見,然後一架古怪地馬車衝過苦滅氣罩,降落在還本道口打落了攝業戎集,導致囚禁的十三邪靈吞困而出,滅境大亂將起。今日更是來了一個外境之人,懷中嬰兒隱有聖佛之氣透露,雖未能言語,但初來異境不畏不懼,不哭不鬧,黝黑明亮的眼珠四處亂轉,流露幾多慧色。一眼看去便是不凡,不知是何來歷。
“聖翁,此人想要見你。”到了地點,教世音稟報完畢之後,側開身體,給聞人然讓出位置。
聞人然上前一步,躬身行禮:“晚輩聞人然,見過聖翁前輩。”
聖翁慈航渡端坐於修仙臺上,頭戴高帽,臉上皺紋滿布,白髮披肩,細長的白眉貼着面頰柔順淌下,增添幾分和色。慈航渡細細打量眼前之人,微有些詫異地問:“老朽正是慈航渡,觀小友裝束,當非滅境之人,應與老朽素不相識,找我何事?”
“晚輩乃是苦境之人,因有一事需要前輩相助,斗膽前來打擾。”
“苦境?”
“是,不知前輩對晚輩懷中嬰兒有何看法?”
慈航渡雙目掃了素續緣一眼,察覺異狀之後,口氣凝重道:“小友來我飛仙台,便是爲了此子?”
“不錯。”
“這孩子……出生之時便被人灌入聖佛之氣,生來就是得天獨厚,不知是福是禍……”
“呵,前輩沒有其他見解了嗎?”
聞人然見慈航渡緘口不言,顯然不盡不實,內心頗爲不滿。聞人然口稱慈航渡前輩,心中對這位老前輩卻無太多敬意。他的手段太黑,爲了對付三途判栽培出幾個小輩,連賽遷這等滅境老英雄都可以犧牲。雖然他日後對付邪靈身死之時捨身成仁,連自己都算計了進去,但終歸行事不合聞人然脾性。
聞人然話中的淡淡諷刺,慈航渡如何聽不出來?慈航渡雖不明眼前青年爲何對自己隱有敵意,還是開口說道:“他……乃是消滅邪靈的天命之子。”
教世音一頭霧水問:“聖翁爲何說這嬰兒是天命之人?等這孩子成年,邪靈已然坐大,到時候說什麼都遲了,何談消滅邪靈。”
“不然。”慈航渡搖頭否定,緩緩開口:“若是藉由秘法誕登銼骨,可使這孩童快速發育,數月之內便可長大。只是這位小友,你當真捨得?”
“誕登銼骨之法,晚輩曾有耳聞,對孩童危害甚大,怕是不妥!”聞人然理所當然地拒絕。續緣這回孩子可以借你之手完成他之天命,但若是想要讓孩子受苦,聞人然一百個不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