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漢東艱難的睜開被血污糊住的眼睛,耳朵裡嗡嗡響,什麼聲音也聽不到,他看到的所有畫面都是慢動作,直升機的旋翼在慢慢轉動,固定在機艙門上的六管速射機槍在馬達驅動下發射着,一枚枚彈殼帶着熱氣和弧線升起落下。
匪徒們胸前綻放着血花,在彈雨中顫抖着,金髮碧眼的傢伙倒是反應迅速,一個懶驢打滾躲了過去,蛇形機動倉皇逃竄。
直升機上索降下一羣兵,有穿荒漠迷彩的,有披雪地罩衣的,拿的槍也各有不同,有95無託自動步槍,也有03式,一個帶紅十字袖章的衛生兵扶起了劉漢東,撕開他的衣服,止血,綁繃帶,拍打着他的臉:“醒醒,別睡過去。”
劉漢東知道獲救了,舒帆不用死了,扭頭看去,舒帆正被另一個士兵攙扶出來,他咧嘴笑笑,頭一歪,閉上了眼睛。
舒帆哭喊着撲上去,被士兵拉開,劉漢東被擡上了直升機。
朝霞照耀下的大興安嶺,兩架武裝直升機四處巡弋,捕捉着盜獵分子。
舒帆第一次感到,雪山如此美麗。
……
劉漢東再度醒來,眼睛四下瞥瞥,潔白的牀單,潔白的牆壁,鑄鐵暖氣片,窗外是挺拔的雪松,他想動,卻動不了,身上插滿管子,臉上是氧氣面罩,旁邊電腦屏幕上顯示着血壓脈搏血氧濃度等指標 。
一個穿豆綠色罩衣的護士走過來,口罩上的眼睛水靈靈的。一開口,地道的東北味:“你醒了,感覺咋樣?”
“這是哪兒?”劉漢東自己摘下了面罩問道。
“瀋陽軍區陸軍總醫院特護病房。”
“我睡了幾天?”
“七天了。”護士轉身出去,過了一會醫生來了,拿聽診器聽了聽,問劉漢東感覺怎麼樣。
“還行。”劉漢東說。
“小夥子你命硬啊,中了三顆子彈都沒死,我在陸軍總院工作這麼久,第一回見你這樣的硬漢。”醫生白大褂下面是軍裝,兩鬢斑白,看起來資歷不淺。
“舒帆呢?”劉漢東左顧右盼。
“和你一起入院的病人無大礙,已經出院了。”醫生說。
“我們的人呢?”劉漢東接着問,舒帆出事,夏青石肯定要派人來的,說不定親自出馬。
“哦,小王,讓他進來。”醫生讓護士出去叫了一個軍人進來,陸軍下士軍銜,個子不高,精神飽滿,劉漢東是帶過兵的人,一看這小夥子就是當兵的好材料。
“你是?”劉漢東搞不清楚他的身份。
“我叫程衛國,三十八軍特種大的,跟三十九軍的戰友一起在山裡拉練,一週前接到上級命令,配合陸航團執行任務,就把你給救了,哥們你是哪個部隊的?”
“我以前在十四軍汽車團,幹到中士退役的。”劉漢東心中暗暗驚奇,能動用三十八,三十九兩支王牌部隊進行援救,夏青石能量不是一般的大,這回姓馮的要倒黴了。
他們兩個聊起來,醫生護士繼續去查房了。
“是老班長啊。”程衛國敬了個禮,“你哪裡人?聽口音有些耳熟。”
“我是江北人。”
“哎呀太巧了,我也是江北的,南泰鄉下的,你是市裡的吧。”
“咱是老鄉啊。”劉漢東也高興起來,戰友加老鄉,親上加親。
“對了小程,你在這兒幹什麼,你們首長呢?”劉漢東問。
程衛國拍拍腰間鼓鼓囊囊的槍套說:“奉命保護你,聽說你得罪的人來頭不小啊。”
劉漢東心說果然如此,馮庸不甘心失敗,肯定要派遣殺手來滅口,現在已經牽扯到高層鬥爭了。
程衛國接着說:“那些盜獵分子真是喪心病狂,無法無天,不過他們也夠倒黴的,遇上老班長你這條硬漢了,後來我們又幹了他們一炮,當場打死好幾個,剩下的全活捉了,已經移交當地司法機關。”
劉漢東鬆了口氣,殺手被活捉是好事,馮庸這回鐵定逃脫不了法律的制裁。
“小程,有煙麼?”劉漢東心情不錯,煙癮上來了。
程衛國四下瞅瞅,沒人,便從兜裡摸出煙來點上,送到劉漢東嘴裡。
正美滋滋抽着呢,忽然病房的門開了,程衛國還以爲是護士來了,趕緊去掐劉漢東嘴上的煙,一回頭卻發現來的不是醫院的人,而是一個慈眉善目的胖子。
“首長好。”程衛國敬了個禮,他認識這個胖子,據說很有來頭,劉漢東住院費用都是他支付的。
馮庸笑着還禮,走到牀邊親切問道:“兄弟,傷勢好些了吧,聽說你醒了,我立刻就趕過來了,有什麼需要你儘管說,我一定辦到。”
劉漢東看他一眼,忽然暴起,身上的電線、管子都扯開了,他單手掐住了馮庸的喉嚨,瞬間馮庸的胖臉就變成了紫紅色。
馮庸身後是帶着保鏢的,兩個黑西裝戴空氣耳麥的彪形大漢見狀衝進來,一人揮拳打向劉漢東,一人掰開他的手。
打人那傢伙的拳頭還停在半空中,人就飛了出去,砸翻了桌子,監護儀掉在地上摔壞了,冒出一股青煙。
黑衣保鏢手伸向腋下,程衛國動作比他快,92式手槍機頭大張對準了他的腦袋,冷酷的眼神暗示只要他有進一步動作,病房的白牆就會被塗成紅色。
馮庸擺脫了劉漢東的鎖喉手,痛苦的咳嗽着,擺擺手讓保鏢淡定。
“一場誤會,好人難做啊。”馮庸不敢久留,倉皇而去,還留下了兩個花籃。
出了醫院大門,馮庸擦了擦汗,罵一聲晦氣,問手下:“謝大腦袋處理好了麼?”
手下打了個電話,答道:“謝廖沙一小時前在看守所上吊自殺了。”
“這貨早該死了,盜獵那麼多保護動物,罪有應得。”馮庸啐了一口,整了整風衣領子,鑽進了賓利。
他如此低姿態是有原因的,老大劉飛下了死命令,絕對不許再使用暴力手段,一定要把不良影響降到最低,總之不能撕破臉,自己要殺劉漢東和舒帆是事實,但不是沒得逞麼,劉漢東放火燒了別墅,打死自己兩命手下,重傷一名,還打死好幾個盜獵分子,這筆賬算起來還是自己這邊虧了。
劉飛退縮有兩個原因,一是更高層面的介入,解救劉漢東和舒帆的命令是總長羅克功上將親自下的,調遣了正在大興安嶺地區拉練的精銳部隊,瀋陽軍區的陸軍航空兵也出動了,這得多大陣仗,想想都嚇人。
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青石高科突然提出遷冊,準備全部產業搬遷到外省,這勢必嚴重影響到江東省的稅收以及招商引資大環境。
這一切,劉飛暫時還承擔不起。
……
病房內,護士跑進來一邊抱怨一邊幫劉漢東將電線和管子接好,監控儀摔壞了,怕是要報廢,好在人沒事。
“你傷口還沒拆線,崩開了怎麼辦?”小護士拿眼睛狠狠剜劉漢東一刀,“你們這些當兵的,真是野蠻。”
劉漢東樂了:“妹子,你不也是穿軍裝的麼?”
護士不理他,掀起了他的罩衣,劉漢東這才發現自己是真空的,外面一層綠色罩衣,裡面連內褲都沒有,急忙慘呼:“糟了,被你看光光了。”
不過還有一個景象讓他很震驚,軀幹上三處槍傷,連同以往受的傷,竟然隱隱組成北斗七星,不對,只有六處,還差一個,不過最後一顆星應該在心臟位置,怕是補上之後,自己這條命也沒了。
“誰稀罕看你。”護士高傲的一仰頭,走了。
程衛國撓着腦袋問劉漢東:“班長,你怎麼見面就動手啊,那人是?”
“你不認識他?”劉漢東反倒很奇怪,程衛國是軍方派來保護自己的,看到陌生人應該阻攔,怎麼放任馮庸進來。
程衛國說:“他早幾天就開看過你,和軍區首長都很熟悉,還握手什麼的,我以爲他是好人呢。”
劉漢東哼一聲說:“他就是最壞的,不對,他第二壞,殺手就是他派出的,那些所謂的盜獵分子,都是他的人馬。”
程衛國倒吸一口涼氣:“怎麼可能,那首長們怎麼和他親的好像穿一條褲子似的。”
劉漢東這些年也經歷了一些事情,漸漸明白一些道理,這個社會沒有黑白,只有利益交換和妥協退讓,以夏青石的能量,解救自己和女兒已經是極限,沒可能追求劉飛馮庸等人的責任,當然話說回來,劉飛等人也沒有能力把青石高科這樣的特大型企業一下掐死,雙方在博弈,而自己就是一枚過河的卒子。
“小程,這就是政治。”劉漢東說。
程衛國似懂非懂,他只是一名士兵,士兵的天職是服從命令,懂得太多反而不是好事。
劉漢東在瀋陽軍區陸軍總院治療養病的事情,家裡並不知道,馬凌還以爲他去出差了,每天通個電話叮囑注意安全,而舒帆則被夏青石送往國外保護起來,誰也不知道她去了美國還是歐洲。
又過了一個星期,劉漢東的傷勢恢復的很快,他決定出院回家,再不走的話,照顧他的小護士就粘上甩不掉了。
四月初,劉漢東在青石高科安保部四名工作人員的護送下,搭乘飛機回到了近江,等待他的將是更大的挑戰與機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