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田考斯特和其他打着雙閃的高級客車一起緩緩駛入廣場旁的道路,路口執勤的武警向客車敬禮,白帽子交警指揮車輛通行,遠處霧霾中廣場上普羅大衆忙着拍照留念,雖然隔着一道車窗,但朱廣銀卻覺得自己和他們已經是兩個世界的人。
司機提醒他們:“把證件佩戴左胸前,回頭有人領着你們,不要亂走動,見了領導也別亂說話。”
“是是是,我懂。”朱廣銀激動的牙齒都在打顫,這是什麼地方,人民大會堂!總理辦公的地方,國務院所在地!這輩子能進這個神聖的地方,那是祖上積了大德了。
其他六個村民也興奮的直抖,跟打擺子似的,也難怪,他們連區政府的大門都沒進過,打過交道的大領導就是辦事處主任、派出所長,充其量正科級罷了,如今到了國家的心臟部位,豈能不激動,隔着長安街就是紅牆金瓦的中南海和天安門,對面就是大廣場,廣場南端就是毛主席他老人家長眠的所在,這一切都存在於CCTV中,新聞聯播裡,如今卻實打實的來到這裡,感受着這一切,簡直就像做夢一樣。
“你打我一下。”一個村民對夥伴說。
夥伴用力打了他一下。
“真不是做夢啊。”村民眼淚嘩嘩的。
劉漢東心裡明鏡似的,大會堂就是個開會的地方,除了國家開各種大會,企業和地方政府也經常租用場地,社會團體唱個紅歌什麼的也能租借,只要花得起租金,這回韋生文把場面整的有點大,費用不得蹭蹭的,回頭怎麼報銷還是個問題。
車輛在交警引導下進入大會堂地下停車場,果然有人來接他們,帶着八個人上去,過安檢比機場還嚴,幸虧劉漢東的甩棍胡椒噴霧都沒帶在身上,不然被人當場拿下就難看了。
朱廣銀等人戰戰兢兢,四下看個不夠,宛如匍匐到布達拉宮的信徒,領導的秘書帶他們穿過長長走廊,來到一間富麗堂皇的大廳,牆上掛着國畫,地上鋪着厚厚的地毯,女服務員都是國色天香,所有器物纖塵不染,村民們自慚形穢,覺得自己是這裡最格格不入的道具,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秘書請他們坐下,讓服務員倒茶,景德鎮出的白瓷杯子,茶葉噴香,朱廣銀暗想這要擱古代,就是貢茶啊。
稍等了一會,一個大腹便便的男子走了進來,秘書介紹說這位是臧主任,也沒說是哪個部門的。
臧主任很和氣,也很有官架子,他的手鬆軟白皙,只和朱廣銀握了手,說韋部長委託我來解決你們的問題,正好今天還有個會議,實在抽不出時間,就把你們叫過來了,賓館條件怎麼樣,休息的還行吧,餐廳飯菜對不對口味?
“謝謝領導關心。”朱廣銀代表大家說話,來到這種高檔場所,他滿心的委屈早就不翼而飛,連準備好的臺詞都忘了說。
臧主任侃侃而談:“你們的申訴材料我看了,徵地問題在全國範圍內是比較普遍的,我們國家還處在發展階段,有些矛盾是不可避免的,總的來說,城鎮化建設的勢頭是不可阻擋的,啊,近江是省會城市,啊,人口激增,商業用地和工業用地都有很大的缺口,啊,這個這個,青石高科這個企業我也瞭解了一下,啊,是一家高科技企業,是搞這個這個新能源這一塊的,國家要大力扶持的,當然了,發展不能以犧牲農民的利益爲代價,啊,我們農民偉大啊,抗日戰爭,解放戰爭,是爲黨,爲國家貢獻了很多的,建國以後,啊,這個這個工業剪刀差,農民也是犧牲了很多的……”
秘書上前耳語幾句,臧主任看看手錶:“我還有一個會議要主持,先談到這兒吧,你們的問題組織上會酌情考慮,和地方政府充分溝通,給你們一個交代的。”
會見到此結束,秘書領着意猶未盡的衆人離開人民大會堂,不過沒派車送,說這附近有不少景點,來一趟北京不容易,參觀一下吧。
朱廣銀將手在褲子上擦了兩下,和秘書握手:“俺們反映的問題……”
秘書淡然一笑:“首長會和江東省委聯繫的,要相信黨,相信政府,不要被暫時的困難矇蔽了眼睛,好日子就會來到了。”
一番話說的朱廣銀心裡也沒底,但人家大領導已經很給面子了,百忙之中抽出時間在人民大會堂這種莊嚴神聖的地方接見他們,還有啥不滿足的,除了感謝,還是感謝,千恩萬謝出了門,在廣場上溜達一圈,照個相留個紀念,再看看紀念堂裡躺着的老人家。這纔不虛此行。
劉漢東見戲碼演的差不多了,向朱廣銀辭行:“老朱哥,你們的事情有了眉目了,轉天也該回家了吧。”
朱廣銀唏噓道:“事情雖然還沒解決,但是看到了希望,繼續留在北京,那就是不識相了,明天就回去。”
劉漢東說:“那咱們就此別過吧,我也該去忙我的事了。”
大家雖然不忍離別,但還是一一和他擁抱握手,灑淚而別。
目送劉漢東背影消失在地鐵入口,朱廣銀大手一揮:“走,去紀念堂排隊,看看毛主席。”
劉漢東在地鐵裡給佘小青發了條短信,告訴她事情已經辦妥,訪民明日返回,給自己訂一張今天中午飛近江的飛機票。然後又給徐功鐵打了電話,讓他通知接訪人員,可以接人回家了。
半小時後,機票信息反饋到手機上,中午十一點半的航班,首都機場飛近江玉潭國際機場。
劉漢東乘坐地鐵前往機場,隨便吃份快餐,坐等起飛。
起飛時間已到,但是航班遲遲未到,乘客們着急了,問地勤人員怎麼回事,回答是首都機場空域管制,航班還在空中盤旋等待降落。
乘客們紛紛高聲質問,地勤只能好言安撫,發放免費盒飯。
又等了一個多鐘頭,飛機終於降落,但是還需整理加油上貨,起碼耽誤四十分鐘,乘客們火氣已經很大了,強忍着不發作而已。
開始登機了,劉漢東隨着旅客們登上這架江東航空的波音737,一通折騰終於落座,坐在前面的中年夫婦罵不絕口,令人心煩,想到出門在外都不容易,也就不和他們計較了。
可是飛機卻遲遲不起飛,就在跑道上停着,乘客們又開始鬧,空姐出來解釋說耽誤的航班太多,幾百架飛機排隊等起飛呢,咱們還算靠前的。
“我不管,我有急事回去,你們耽誤的起麼!”坐在前面的中年胖子站起來,臉紅脖子粗的吼道,他老婆跟着附和:“趕緊飛,不然叫你們好看!”
“我可認識你們航空公司老總。”胖子威脅道。
一個年輕空姐過來安撫他:“不好意思,對不起大家了,請稍微耐心等一會,馬上等到我們起飛了。”
“等不了!下飛機,退票!我們換高鐵去!”胖子拉起夫人就走,夫人挎了個LV的包包,穿着豹紋上衣,波濤洶涌,盛氣凌人。
旁邊的旅客雖然也着急,但卻看不慣他們這種霸道行徑,一個個投來鄙夷的目光,心說你丫牛逼,認識航空公司老總怎麼還坐經濟艙啊。
空姐攔阻他們:“對不起先生,飛機已經滑動,您不能打開艙門。”
“你媽逼說不能就不能,你知道我是幹什麼的麼!”胖子擡手給了小空姐一個嘴巴,空姐很敏捷的閃避了一下,隨即拿出手機來似乎想打開攝像頭,胖子的老婆撲了上去,又抓又撓又罵,空姐脖子上的絲巾都被扯掉了。
旅客們都坐在位子上看熱鬧,他們心裡有氣,雖然討厭胖子,但也不想幫空姐。
劉漢東看不下去了,上前將豹紋女人推倒在座位上:“耍什麼橫!他媽的沒坐過飛機啊!”
胖子怒目而視:“你誰啊!”
劉漢東一瞪眼:“你他媽管我是誰,再不消停我現在就削死你信不信?”
這兩口子立刻偃旗息鼓了,劉漢東身上的煞氣太重,只要不是很遲鈍的人都能感受到這人不是善類。
惡人還需惡人磨,這倆壞人不再興風作浪,乘務長也就沒擴大化,不然返回登機口報警處理,又得耽誤幾個小時,幾個空姐把委屈的小空姐拉到後面安慰去了。
飛機又開始滑動,等了二十分鐘終於起飛,爬升到飛行高度之後,前面那個受欺負的小空姐眼睛紅紅的過來了,對劉漢東說:“先生,恭喜你獲得免費升艙資格,請跟我到公務艙繼續乘坐本航班。”
前面兩口子不高興了:“小騷貨,你假公濟私啊,憑什麼不讓我們免費升艙,大家說對不對啊,我們都有資格升艙。”
旅客們閉目養神,誰也不搭理他們。
劉漢東用手指着這倆奇葩罵道:“還要點碧蓮不?”
胖子冷笑:“你別狂,下飛機咱再算賬。”
劉漢東嗤之以鼻,到了近江就是自己地盤,玩黑的白的都不怕他。
“請跟我來。”小空姐引着劉漢東來到前面公務艙,座位比經濟艙大一些,還有擱腳的地方,最重要是下飛機方便,離艙門最近。
“有什麼需要可以叫我。”小空姐蹲下身子,幫劉漢東繫上安全帶。
劉漢東瞄了一眼空姐飛機場上的名牌,“靳洛冰,名字挺好聽的,你認識宣東慧麼?”
小空姐說:“認識啊,不過不是一個班組的,你是惠姐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