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上,臣以爲孫代音此人不可信,定然又是詐降。”孫哲庫等人一走,長孫無忌立時說道。
“高麗人向來反覆小人。隋煬帝當年便是因爲他們投降,退兵之時,卻又受到伏擊,至使百萬之師葬於遼東。臣以爲孫代音派請來請降,說得越真,只怕越是大有問題。”尉遲洪道說道。
“到也不見得。”李世民搖頭笑道,“孫哲庫說他父親一個人說了不算數,必是事實。那個副使極有可能便是他所說的蓋蘇文派到白巖城的親信。”
“何以見得?”右武衛大將軍李思摩在一側不解地問道。
李思摩,原姓阿史那,是突厥人。被李世民賜姓爲李,因而叫作李思摩。
“孫哲庫對此人仇恨之意,溢於言表。此人又敢在孫哲庫面前十分蠻橫,定然有些來頭。因而我料定他必是蓋蘇文的親信。”李世民道。
“所以聖上才故意嚇他,說要將他留下。我看到嚇得他差點尿了褲子。”李思摩笑道。
衆人一陣大笑。
“不過,聖上爲何不乾脆將他扣下。”李思摩又不解地問道。
李世民微微一笑道此人蠻橫無禮,外強中乾,實乃小人一個。孫代音派來請降,不一定是真,但若將此人放回,孫代音之降必然成真。”
白巖城外,唐兵大營。
李世民在西南,李世勣在西北,成犄角之勢,分扎於西門之外。
聽到孫代音又派人請降,李世勣忙趕了。
“聖上,白巖城緩軍已滅,眼看便是孤城一座,唾手可得,聖上何必非要受降?”李世勣說道。
李世民搖頭說道老子有言:兵者,兇器也。聖人不得已而爲之。攻城略地實非朕之本意。朕不忍士卒多傷亡耳。”
“然而,聖上曾說過拿下此城者,盡賞城中所獲。如今士卒皆爭冒箭石,不顧生死,心中未嘗不是貪虜獲也。聖上奈何受降,反令戰士失望。”李世勣言道。
李世民沉吟片刻,下馬謝道將軍所言極是,若非將軍提醒,朕差點失言。然而縱兵殺人,虜其妻孥,朕所不忍。將軍麾下有功者,朕以庫物賞之,爲將軍贖此一城。”
李世勣見李世民意堅,只好退而言道孫代音僥倖。但願他此次並非詐降,否則臣定爲聖上將此賊碎屍萬斷。”
李世民笑道朕料他必降”
……
白巖城頭。
孫代音看一看身邊的高對盧,不動聲色地問道對盧此去,可有收穫?”
“我仔細觀看了李世民的大營,防務十分鬆懈。果然只用鹿車作牆,不曾挖壕溝。將軍今晚便去偷營,必定成功。”高對盧朗聲說道。
“只是李世民是否信了我等請降。如若不信,只怕外鬆內緊,更加警戒。”孫代音微皺眉頭,沉吟說道。
“令郎三寸不爛之舌,將假的說得比真得還要真,李世民想不只怕也難。”高對盧眼中寒光一閃,嘿嘿冷笑道。
孫哲庫正自氣憤,被他譏諷,心下大怒,冷言還道小侄原不知該如此應對,待要請教高對盧,只是高對盧似乎只顧以首伏地,看也不看小侄。小侄慌亂之下,只好胡亂找些藉口。幸而李世民信以爲真,否則小侄與對盧,只怕立時便會變成刀下之鬼。”
“我看賢侄脫口而出,只怕正是平日所想。”高對盧不甘示弱,連連冷笑數聲。
孫哲庫大怒,出言嗆道剛纔高對盧在敵營中一味兩股顫顫,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如果不是我,只怕高對盧此時已陷在敵營中。你不來謝我,卻來誣陷好人。”
“誣陷?”高對盧想到剛纔的誠慌誠恐,全部落入孫哲庫眼中,不由惱羞成怒,“我看是你父子早已商議好了投降,只不過在我面前與李世民演場戲罷了。”
“你含血噴人”孫哲庫怒憤之極,幾欲上前去打。
“如若不是,孫代音爲何給李世民寫信,我事先卻不曾知曉?難說不是真要投降”高對盧一揮手,身後立時有百名武衛靠攏,怒目孫哲庫,斜睨孫代音。
高對盧不過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投機商,論武力自然不是孫代音父子的對手。然而他身後的百名精兵,卻是淵蓋蘇文的親衛死士,此次跟了高對盧來白巖城,正是提防高對盧鎮不住孫代音。
孫代音在一旁連忙笑道不過是爲了迷惑李世民罷了,還能有”
他高對盧不算,但這些親衛絕對不可小覷,淵蓋蘇文給了這些人先斬後奉的權力,遼東城的長史便是死在這種親衛的手中。
“我父子忠心爲國爲民,不是一個投機小人說了便能誣陷”孫哲庫盛怒之下,卻已顧不上許多。
“誰你父子是不是想弄假成真”高對盧連聲冷笑。
“你——”孫哲庫氣得已說不出話來。
孫代音心中咯噔一下,看了高對盧一眼,忙止住,笑向高對盧道小兒無知,高對盧何必跟他一般見識。高對盧定下奇計,又甘冒奇險前往敵營查看地形,真乃有勇有謀,無人能及。今晚若偷營成功,定然爲高對盧記一頭功。來來來,高對盧還請先歇息片刻,在下去選些兒郎,準備今晚偷營如何?”
孫代音終是一城之主,高對盧還要留上幾分情面,又見孫代音如此說,這才強壓怒氣,瞪了孫哲庫一眼,帶着衆衛悻悻而去。
見高對盧走遠,孫代音纔回看,皺眉問了仔細經過,咋驚咋喜道這麼說唐皇真的準了再次請降?”
孫哲庫點了點頭我看唐皇胸襟廣闊,誠心接受父親再次請降,否則怎會放?”
孫代音也不由點頭,喃喃說道唐天子乃是仁義至誠之人,果非虛言。”
“父親,兒有話不知當講不當講。”孫哲庫向四周看了看,壓低聲音說道,“今日之事,只怕高丘和定會添油加醋向淵蓋蘇文匯報,到時候父親只怕有口難辨……”
孫代音苦笑道莫說淵蓋蘇文,便是今晚偷營,只怕你我父子也是有去無回。”
“父親何不讓他的護衛參加今晚的行動?”孫哲庫恨恨地道。
“只怕沒那麼容易。”孫代音嘆道。
……
“聽說,城主已向唐皇求降。”
“我也聽說了,城主派了他的去的。”
“反正打不過唐兵,還不如降了。我聽說唐皇仁義,定然不會侵擾百姓……”
“如若反抗,只怕唐兵進城之後,反而搶掠。”
“然而,高對盧是莫支離的親信,豈會同意?”
“聽說這次請降還是高對盧的主意,他同城主的一起去的。”
“降了好,降了總比跟着淵蓋蘇文這個暴虐之徒好。”
“只是唐皇會想信麼?”
……
白巖城中不知何時,各種小道消息亂飛。大街小巷都在議論投降之事。
日幕時分,白巖城頭。
“這五百名健兒可還入得高對盧之眼?”孫代音請高對盧登城,檢校選出的“偷營”武士。
“差強人意。”高對盧搖頭看向甕城裡列陳的五百兵士,有點不屑地說道。
“可惜已選不出比這更好的勇士。”孫代音笑道,“如果高對盧能將衛隊借我用用,今晚的行動或許把握更大一點。”
高對盧轉頭看了看身後的衛隊,閃了閃眼,一轉臉笑眯眯地道我看這些勇士已差不多夠了,偷營用不了太多人,多了反不方便。”
孫代音笑了笑,不再多說。
孫哲庫心中暗罵,暗忖這傢伙想讓父子送死,擺明了是想坐白巖城城主的位子。看了看父親,見父親不動聲色,強壓住心頭怒火,沒有開口。
孫代音看了看手中的旗,突然問道高對盧,這面唐旗插還是不插?”
“當然要插”高對盧笑道,“不插得話,如何能讓李世民徹底。”
“如此甚妙,還請高對盧親自插上去吧。”孫代音笑着說道。
高對盧毫不客氣,走上前指揮手下衛士,將高麗大旗放倒,親自將唐旗插上。
孫代音看了看高對盧身邊的近百精兵,無聲地笑了笑。
斜陽照在白巖城頭,唐旗迎風飄揚。
突然,唐營內一通戰鼓響起,喊聲震動天地,一隊唐兵列陳逼近白巖城門。
高對盧嚇了一跳,莫名其妙地問道這些人來做?”
“高對盧莫要驚慌,”孫代音微微一哂,氣定神閒地道,“定是唐兵看到咱們將唐旗插上城頭,以爲咱們已降,出來觀看。”
高對盧點了點頭,臉上微紅,暗道還是沉不住氣,當下哈哈大笑道如此甚好,今晚豈不是十拿九穩。”
“高對盧妙算自然不會有。”孫代音笑着讚道。
之間,唐兵已已到白巖城下。
“孫代音聽着,聖上有令,你等若是真心投降,且將手中兵器也投下城來。”唐兵中閃出一員大將高聲叫道。
孫代音識得他正是張士貴,不敢答話,側目去看高對盧,神色間有些慌張地道這可如何是好。此時若說不降,只怕於今晚的行動不利。”
“這有何難。不就是扔幾件兵器。一會兒再去取來”高對盧冷笑數聲,一臉鎮定地譏諷道,“孫將軍也有荒張地時候。”
“高對盧臨危不亂,果然是大將風度。”孫代音點了點頭,揮手讓身後武士將武器拋下城頭,扭頭看了看高對盧身後,有點躊躇地道:“高對盧的親衛辦?”
高對盧看了看身後的衆衛,揮手說道衆將聽了,將手中兵器投下城去,不要讓唐兵疑心。”
衆親衛不及細想,紛紛將手中兵刃投到城下。
孫代音拍手大讚高對盧果然處事果敢決斷,孫某望塵莫及。”
高對盧哈哈大笑。正在得意,突覺項間一涼,一把利刃不知何時悄然抵在了他的腦後。
“你幹?”高對盧看清原來是孫哲庫,不由大怒。
“不作。”孫哲庫嘿嘿一笑,“只想向高對盧借一件。”
“?”
“你的腦袋。”
“你要造反麼”高對盧怒不可遏,高聲喝道,“給我拿下”
不過,等到他迴轉頭去,卻不由大駭。他手下的精兵,剛纔將兵器已投到了城下,赤手空權,不知何時從兩旁的角樓裡突然冒出上千把弓弩,正對着這些“親衛”。
高對盧大駭,始知中了孫代音父子的圈套,急忙叫道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我卻沒話給你這種小人可說。”孫哲庫已手起刀落,竟然不等高對盧出言叫罵,已將高對盧的頭顱一刀砍下。
“打開城門,迎唐兵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