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義薄雲天 生死何懼哉
那日龐春月留書出走後,廣龍堂衆人也爲召集人士忙得不可開交,而龐少言卻始終悶悶不樂,此時龐少非不在廣龍堂,龐少言又無心料理事務,龐少傑內心甚是着急。
一日,龐少傑看出了龐少言和往常不一樣了,便問龐少言道:“五弟,最近遇到了什麼事嗎?”
龐少言道:“沒什麼,只是心情不好。”
龐少傑道:“沒什麼大事,多幾天就好了。”龐少傑見龐少言不想明言,便也再沒有多問。
這時,蕭柳從內堂走出來道:“龐五弟的心事恐怕只有我師叔中難大師才能瞭解吧。”
龐少言笑道:“原來蕭大哥早已經猜出來了。”表面是微笑,內心早已繁亂如麻。
蕭柳道:“那日龐五弟問我有沒有聽過唐波仁這號人物,我說有機會去少林拜訪我師叔中難大師的時候,從那之後,龐五弟就心事重重了。”
龐少言不語,龐少傑和蕭柳以爲又勾起了他的傷心往事,誰也沒有多言。
過了許久,龐少言纔對龐少傑道:“大哥,兄弟想去趟少林寺,拜訪一下中難大師,問問唐波仁,也解卻兄弟心中的一塊心病,順便替衆家兄弟向中難大師問好。”
龐少傑道:“好是好。但是中難大師一直閉關修煉,少林寺主持爲生難,江湖傳言此人雖爲僧人,但心術不正,還是讓六......我陪你去吧。”龐少傑本想說“讓六弟陪你去”,但想到二人向來不和,才說自己陪他去。
龐少言道:“萬萬不可,我走了之後廣龍堂的一切都倚仗大哥,要是交給了那些狂妄之徒,恐怕......”“不得胡說!”
龐少言道:“大哥放心吧,我們與少林寺素無過節,無緣無故不會有事的;就算真對兄弟不利,兄弟放下了九年的功夫也要好好施展一下了。蕭大哥,兄弟走後,廣龍堂還有很多地方忙煩你呢。”
蕭柳道:“五弟說的哪裡話?放心去吧。”
龐少言道:“兄弟,儘量早日歸來,蕭大哥,大哥告辭。”“告辭!”
從山東到河南路程不近,龐少言雙腿殘疾,不便乘馬,只能施展輕功,但龐少言仍是日夜兼程,在平日裡,龐少言若遇到一些不平之事,定要插手管上一管,但他早就心在少林,什麼地方都沒有久留。
這日,龐少言正在酒樓用飯,忽然聽到幾個江湖人士談話,讓龐少言臉色大變,只聽一個人道:“龐少非這十惡不赦的惡賊,仗着自己武功高強,居然恃強凌弱,在江湖上濫殺無辜,我們天陽幫與他不共戴天。”
又一人道:“前幾日,我師兄在上中採藥,數日不歸;我們衆師兄弟在上中尋找,居然發現師兄死於山下,出手的是不是龐少非不敢肯定,但卻死於龐家的‘神元真氣’;但與江湖上近日發生的多起命案聯繫在一起,定是龐少非無疑,影電門的龍大俠就是死在龐少非的‘五彩神爪’之下,大家不信可以問白兄。”
龐少言識得這人是紅草幫的幫衆,這一驚非同小可,龐少言知道紅草幫勢力甚大,紅草幫總舵附屬西遼,紅草幫幫主司徒擎蒼,江湖人稱“七手仙蛇”,雖是近些年出道,但也創下了極大的名頭,相傳已繼承了其父的衣鉢,武功可與其父比肩;而他的父親正是江湖中威名赫赫的“八手神龍”司徒威,此人武功深不可測,暗器更是出神入化,“漫天花雨”乃武林一絕,身爲“正義大聯盟”總盟主,與當今南宋政權對峙,只因他考採藥起家,才一直沒有在江湖上消除紅草幫。其實,當今天下宋室權利漸漸衰弱,各地武林勢力紛紛崛起,其中以西陲司徒威,東方龐少傑勢力最大,正義大聯盟和龐家廣龍堂並稱江湖兩大幫會;再加之蒙古人在蒙古自立帝國,雄霸漠北;江南長孫世家一直是武林大家,垂名江南,已立三世;中州索長峰統領九幫、十八舵、二十七洞,自立爲王。現今武林中東南西北中五大勢力已經直接威脅到朝廷的統治,每個勢力都是獨擋一片天。如果紅草幫的重要人物真的死於龐少非之手,事情就萬萬不好辦了。
剛纔那人所指的白兄就是當日的白江。白江將那日的場景敘述了一遍,龐少言大吃一驚,因爲白江描述中的龐少非與他九弟的性格完全一樣,這就更不會假了。
龐少言暗道:九弟這次闖的禍可不小啊!但龐少言怎麼也想不明白,龐少非爲什麼要殺這麼多人,即使九弟天生性格偏激,並未把大聯盟和影電門放在眼裡,可是他們都是名門正派之士,龍志和大哥還是師兄弟,儘管龐少言智慧過人,也參透不出。
突然又有一個紅衣僧人道:“阿彌陀佛。龐家廣龍堂行俠仗義,恐怕其中有什麼誤會吧?”
龐少言暗道:還是僧人通情理,說不定真有什麼誤會,九弟絕不會濫殺無辜的。看樣子好似是少林寺的僧人,龐少言正要前往少林寺,如果正能解除誤會,待這位僧人引薦,或許會更容易見到中難大師。
這時又一人道:“由千大師,令師侄會陰也死於龐少非手中,大師雖心地仁慈,但此時也不能替他人說話了;大家應該同仇敵愾,我師父羊明子前日也死於龐少非手中,此仇不報,要我們崑崙派在江湖中如何立足?”“對!不錯!殺了龐少非!”旁邊一些崑崙派的幫衆隨聲附和。
龐少言連連受驚,此時險些驚呼出來,內心想:龐家危矣,九弟殺了紅草幫的人物和影電門的龍志,一個紅草幫和一個影電門龐家就很難對付了,現在連少林僧人和崑崙派掌門人都死於九弟之手,看來龐家將面臨與整個武林爲敵了。
又一人道:“龐家兄弟各個名震天下,現在廣龍堂已經控制了整個山東加之中原八省,誰能保證他們沒有吞併武林之心?”
一人道:“這位兄臺說得不錯,當年楊教主就是最好的例證。”龐少言此時發現,這個酒樓除了自己,幾乎都是各派的武林人士,龐少言想立刻離去,免得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龐少言剛要起身離去,一個人就走到了龐少言面前,拱手道:“小弟衡山派朱影,敢問這位兄臺高姓大名?師承何派?既然來這裡赴約,又爲何一言不發?”龐少言此時明白了,這裡所有人都是應約而來,專門商討如何對付九弟的。
龐少言撐起柺杖,剛要說話,一人道:“他就是龐少言!龐少非的五哥!”此言一出,酒樓所有的人都起身,有的甚至抽出了兵器。
龐少言道:“不錯,我就是龐少言。”龐少言環視四周,發現大多數人對自己都充滿了敵意,而少數人的眼神中也是充滿了惋惜之情。
朱影道:“龐五當家的,你來這裡是做內應的吧?”江湖人無論是九年之前,還是現在都稱龐少言爲“龐五俠”或是“龐五爺”,現在改稱“龐五當家的”,已經是不把龐少言當做同道中人了。
龐少言凜然道:“第一,在下並不是來做內應的,只是剛巧路過這裡;第二,各位英雄的同門也未必是我九弟所爲,恐怕是仇家從中作梗。”
其中一個人道:“龐少言,你就不要再強詞奪理了,現在是證據確鑿,你還有什麼可狡辯的?”
龐少言道:“哼!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眼下真相未明,龐某也不想和你們最無謂的口舌之爭。”說完轉身便走。
一人伸手攔住龐少言的去路,道:“龐五當家的就這樣離去了,恐怕沒把在座的衆位英雄放在眼裡吧?”龐少言環視一週,見在場的人都武功不弱,以那個少林寺的由千最爲厲害,但自己也有信心勝他。
龐少言冷笑道:“那我得怎樣才能離開啊?”
朱影道:“我們這次去山東抓捕龐少非,以影電門的瞿掌門馬首是瞻,請龐五當家的隨我們去影電門作個交代,龐五當家的如果執意不肯,就怪不得衆兄弟了。”話畢,在場三分之二的人站了起來。
龐少言再次環顧了一週,隨即哈哈大笑:“龐某活了二十九年,從來沒有人敢對我這麼說話,更沒有人敢要我怎樣我就怎樣!就憑你們?給我讓開!”瞬間右手柺杖一揮,便已將攔住他的人擊倒。
“你出手傷人!”“不能放他走!”“他是決意與我們爲敵了!”衆人雜七雜八地指責龐少言。
其實龐少言內心也是暗暗吃驚,也沒有想到自己武功進步竟會如此之大?自己只用了三成的力道,居然將此人擊倒。這九年來龐家兄弟苦練武功,龐家武功自成一派,龐家“神元真氣”更可是練武之人事半功倍。龐家兄弟也不太清楚自己現在武功到了什麼程度。其實龐少全今年三十四歲,龐少環二十四歲,龐春月十八歲,三人武功在江湖中可算二流;龐少恩今年三十三歲,龐少言二十九歲,二人武功堪稱一流高手,能勝過二人的已爲數不多;龐少吉今年二十七歲,龐少傑四十一歲,二人是高手中的高手,除了當世六大高手外,二人幾乎可以橫行天下;而龐少俊今年二十九歲,龐少非二十四歲,整個江湖無人能勝過二人,龐少俊近年來更是號稱天下第一。龐家兄弟只知道武功尤勝當年,但一發揮出來,還很是吃驚;而龐少言九年之前在龐家武功一直當數第二,若不是九年之前被李玄寧等人廢了雙腿,此時武功恐怕已經遠在龐少傑之上了。
這時,龐少言奔窗而走,道:“告辭了!”但一串佛珠迎面掃來,龐少言知道由千出手,欲顯功夫,運足十成功力,用柺杖將佛珠擊回。由千伸手接住,但卻連連退後,而且震得他虎口發麻。
龐少言道:“少林高僧,好功夫!”由千臉上泛紅,不敢再上前了,心裡明瞭自己武功還及不上此人,爲了名聲也在沒有出手。而餘人卻都出了上去,龐少言見這些都是俠義之士,不願與他們結怨,一直沒有出殺招,只是將他們逐個擊退。龐少言的武功依然走的是陰柔的路子,瀟灑自如,舉重若輕,不管是何兵刃襲來,他都是輕輕一挑,隨手一撥,衆人沒有一個是他的對手。
龐少言終於破窗而出,衆人見追不上了,都大罵起來。
龐少言潛運內力,聲音遠遠傳來:“就你們這點功夫,也想去山東?別獻醜了!我六弟的脾氣可不好啊!哈哈哈哈......”最後的笑聲龐少言暗運內力,不僅把衆人的罵聲都壓了下去,而且震得他們耳朵嗡嗡作響。其實他是怕龐少俊脾氣不好,得罪了正派人士;但又一想,有大哥在,就不會出亂,讓龐少俊出手教訓他們這些人一下也好,讓他們知道龐家的厲害,對龐家有所畏懼。所以出言相激,他知道這些正義之士只有這麼說,他們更不會害怕,反而更會前去。
又是十數日的時間,龐少言終於到了河南嵩山少林寺,龐少言見了少林寺的雄偉氣勢,也是大大心折,“少林正宗”四個大字更是不能讓人睥睨。龐少言見門口有兩個掃地僧在打掃寺門,另有一箇中年僧人站在少林寺大門中間,龐少言見此人眼睛似閉非閉,龐少言內心明瞭,這僧人早已看見了自己。
龐少言拄着柺杖走到那僧人面前道:“在下有殘疾在身,不能行禮,望大師見諒。”那和尚合什道:“阿彌陀佛,施主不必多禮!施主大駕少林,有何貴幹?”
龐少言道:“在下親身拜訪少林中難神僧,有要事相詢,有勞大師代爲通傳。”那僧人道:“阿彌陀佛,施主恐怕白走一遭了。”
龐少言甚是心急,問道:“爲何?”
那和尚道:“本寺今日要清理門戶,恕不接待外客。”
龐少言道:“既然這樣,在下就在此等上幾日,如何?”龐少言內心也是無可奈何,各門各派不免會有一些叛徒,而這些事情都是門戶之恥,自然不願意讓外人知道。
那和尚道:“不必數日,施主請休息一日,明日便可再來,但到時候中難師伯是否相見貧僧就不曉了。”
龐少言大喜,道:“在下廣......謝過了,明日在下一定再度拜訪中難神僧。”龐少言本欲通報自己的姓名,但又收了回來,心想明日再說不遲,先找一家客棧度過今夜,轉身下山。
剛走了幾步,忽然聽一個掃地僧道:“這次有難高師叔祖真是冤枉啊,圓寂後舍利子恐怕都不能留在寺中了......”另一個掃地僧忙道:“不許胡說,讓太師祖聽見了,那就麻煩了。”
龐少言施展輕功飛回二人身邊,抓住一名掃地僧道:“你們說什麼?剛纔所謂的清理門戶,指的就是有難師兄?”其實二人說話聲音甚小,但龐少言是何等內力,字字都聽得清清楚楚。
龐少言抓住掃地僧的手臂,這掃地僧只感到手臂好似被鋼鉗夾住一般,幾欲折斷,慌忙道:“施主......手下留情......我......什麼都......不知道......”顯然是被龐少言嚇壞了,這掃地僧年紀甚小,是少林寺第四代弟子,要是換了三代以上的弟子,也不回出言求饒。
龐少言再欲用力,瞬間感到一股剛猛內力向自己襲來;龐少言忙撤手,轉身只見見寺門中央的僧人以指力向自己出招,龐少言只道這就是少林寺的“大力金剛指”,本欲使出“仙人指路”與其對上一指,但不想與其爲敵,右手在那名僧人所髮指力的周圍畫了一個圓圈,將他的這道內力化解。龐少言內心所想,然後出招都是在一瞬間完成。
龐少言拄着柺杖,一瘸一拐地走了過去道:“大師好指力,久聞少林寺‘大力金剛指’,今日一見,名不虛傳!”這僧人萬萬沒有想到,一個殘疾人,竟會有此等武功,竟將自己的指力化爲烏有。
當下合什道:“阿彌陀佛,施主好武功,老衲法號由嵩,敢問施主高姓大名?”
龐少言道:“原來是生難大師首徒,就我這身打扮,江湖中恐怕不會再有第二個人了。”由嵩雖爲少林主持生難首徒,一來少林寺很少參與武林中的打打殺殺,對江湖人物的名號、武功所知有限;二來,只有“難”字輩的高僧見多識廣,但無難大師圓寂多年,中難大師近十多年大多的時間都閉關修煉武功和佛法,有難大師一直歸屬華光教楊夜風麾下,如今回到少林寺又不知爲何被視爲叛徒?只有生難大師見識甚廣,但他一心練武,整天只想着統一江湖,對弟子們也只是有時略加指點武功,要說靜下心來給門下弟子講述江湖事蹟,那可是從沒有過。所以少林僧人,對武林中人只聞其名,如沒見過面的人物,對外貌、武功並不深知。所以,由嵩儘管早就聽過“白羽書生”的大名,但並不知眼前這人就是。
由嵩道:“恕老衲眼拙,少林寺與武林人士來往極少,請施主自報姓名,老衲自知。”
龐少言道:“我是誰並不重要,在下只想知道,有難大師豪爽俠義,到底做錯了什麼,成了叛徒?少林寺要清理門戶?”龐少言不想讓廣龍堂在與少林有過節,九弟的事已經很難辦了,所以遲遲未報姓名。
並且龐少言心中仍有很多不解:有難雖爲出家人,但性格豪爽,佛家戒律一概不理,更喜歡結交江湖豪傑,不然怎麼會成爲楊教主麾下呢?華光教雖然已經在江湖除名,有難也不會輕易回到少林啊?就算是,有難的武功一直都遠在生難之上;生難雖然爲少林寺主持,但武功在四兄弟之中是最差的,在江湖中也根本進不了一流。有難怎麼會輕易被生難控制呢?
龐少言正在想着這些事情,這時由嵩又道:“有難師叔乃我少林中人,閣下如此詢問,恐怕情理上說不過去吧?”
龐少言道:“有難大師是我的兄弟,如今被人冤枉,我絕不能不管!”此言一出,已知此言不妥,因爲這樣就定要報上姓名了;再者到底是不是冤枉,也只是自己的一面之詞。
果然由嵩道:“兄弟?施主是當年楊教主麾下哪一位?”
龐少言道:“不錯!在下龐少言!”
由嵩道:“阿彌陀佛!原來如此,原來是廣龍堂的‘白羽書生’龐五俠駕臨敝寺,失禮失禮!”言語中對龐少言並沒有絲毫的無禮。
龐少言也聽出來了,道:“大師,可否住在下救有難師兄?”
由嵩道:“憑心而論,恩師這次處事的確不公,老衲也想救有難師叔,可是如果龐五俠就這樣進了少林,恩師那邊,老那恐怕不好交代。”
龐少言明白由嵩是何意,當下拱手道:“那在下就自不量力,領教大師的少林絕技。”順手握緊了柺杖。
由嵩將剛纔龐少言化解自己內力的那一招,內力猶在自己之上,不敢託大,道“阿彌陀佛,龐五俠得罪了!”手成爪勢,飛身而起,第一招就是猛攻。
龐少言見來勢兇猛,連避四招,內心暗暗喝彩:果然不愧爲生難大師首徒!龐家武功以柔克剛,先避其鋒,然後後發先至。這時由嵩雙爪齊攻龐少言前胸,龐少言柺杖橫掃,由嵩左手抓住龐少言的柺杖,右手仍展攻勢,龐少言左手柺杖點地,身子懸起,左手柺杖有瞬間向下劈去,由嵩左手急忙撤守來擋,龐少言立刻變招,左手柺杖落地後,以期爲圓心,右手柺杖旋轉橫掃,沒等由嵩回招,龐少言的右手柺杖已經輕輕地落在了由嵩的左肩上。由嵩此刻一動不動,龐少言左手柺杖撐地,身子橫臥於半空,右手柺杖指着由嵩;龐少言雖然殘疾,但此招仍然甚是瀟灑。
停頓片刻,撤手道:“由嵩大師請帶路。”
由嵩道:“龐五俠武功高強,老衲自愧不如,這邊請。”龐少言內心着急,連客套話都沒有說,直接隨由嵩進了少林寺。
龐少言進了少林寺,在大雄寶殿外面的場景令他目瞪口呆,有難大師坐在一個高高的禪臺上,下面堆滿了木柴,看樣子是實施火刑,有難大師閉着眼睛,口中念着經。
龐少言大呼:“師兄!兄弟來晚了!”有難大師仍是閉着眼睛,道:“阿彌陀佛,五弟不必相救,爲兄對不住師父,對不住師兄,從此榮登極樂,倒也一了百了。”
龐少言道:“師兄到底犯了什麼錯?就算真的做錯了,佛家常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爲什麼要對師兄實施酷刑?”
這時,一個老僧的聲音遠遠傳來:“阿彌陀佛!龐五俠此言差矣,我們佛家戒殺,你可知有難一生之中殺了多少人?”這聲音傳到龐少言的耳中,極是不舒服,顯然是內功極爲高深。龐少言頭也不回,也是運足內力道:“大師可是中難神僧還是生難大師?”
一白鬚老僧道:“老衲法號生難。”聲音似乎有些不悅,因爲“神僧”和“大師”雖都很是恭敬,但也差了很多。
原來有難曾是華光教楊夜風麾下“四大金剛”之一。此人性情豪爽,行俠仗義,但卻從不守佛家的戒律,跟隨華光教衆闖蕩江湖;後來楊夜風叛教,張作年叛教,卓祥雲接任教主後,華光教沒多久就被蒙古皇帝貴由所滅。那場戰役中,有難正在廣西剿滅一個黑幫,並未在廣東華光教總壇。後來回到華光教,總壇已變成了一片廢墟,衆家兄弟皆死於蒙古人之手,便心灰意冷,歸隱山林。時間久了,思念故土,回到河南。結果生難心術不正,一直視中難和有難爲眼中釘,中難大師在武林中德高望重,且武功高出自己甚多,所以一直不敢對中難怎麼樣;但這時見有機會剷除有難,見他回到少林,便將許多罪孽加諸於其身,有難心灰意冷,一心求死,生難又怎能失去這大好機會?
龐少言此時大怒,道:“我們習武之人在江湖中行走,誰都不免背上幾條性命,有難師兄雖殺過人,但都是除惡懲奸,從不殺一個好人,這有什麼錯?方丈大師,你敢說身上一條人命也沒有嗎?”
生難怎會沒殺過人,但也不能就此放了有難,於是道:“就算如此,此時龐五俠插手,總是理虧吧?”
龐少言道:“如果在下定要插手管上一管呢?”
生難道:“老衲素聞廣龍堂衆位當家英雄了得,今日一見,原來是此等蠻不講理,橫行霸道;廣龍堂在山東稱王稱霸老衲不管,但欺辱我少林,我決不罷休!”
龐少言暗道:此人果然老奸巨猾,竟將廣龍堂牽扯其中。當下道:“方丈大師,龐某今日來救師兄,是看在當年華光教兄弟的情分上,與我廣龍堂衆位兄弟無關。”
生難道:“龐五俠此言更差了,據老衲所知,廣龍堂衆位當家當年無一不是楊教主麾下吧?”生難在江湖上這樣的地位仍稱楊夜風爲楊教主,因爲即使後來楊夜風人格扭曲,大肆屠殺江湖人士,但十八歲到二十三歲之間對武林的確造福不小,功過相抵;更多的人也是佩服他小小年紀武功蓋世,天下無敵,至今江湖人士不管黑白兩道都稱“楊教主”。
龐少言道:“此事我廣龍堂衆家兄弟並不知曉,不然的話,我們兄弟前來,大師也不得不放人了。”此言將生難說的甚是尷尬,九年之前,生難就曾敗於龐少俊之手,更何況今日,龐少俊的武功儘可與楊夜風比肩。
生難道:“廣龍堂當着蠻橫無理?”
龐少言道:“若真是蠻橫無理,龐某會與大師說到現在嗎?總之,我要救師兄,大師有什麼難題,龐某儘管接着就是。”
生難道:“‘白羽書生蒙黑麪,文韜武略義驚天’,這十四個字老衲素有所聞;龐五俠‘白羽書生蒙黑麪’、‘文韜義驚天’天下人人皆知,可是這‘武略’兩個字老衲還是聽得多見得少。龐五俠若能受老衲五掌,龐五俠和有難就此離去吧。”
這時有難終於動了塵念,大聲道:“五弟,萬萬不可答應啊!我師兄武功雖不算絕高,但江湖中人不還手甘受他五掌之人根本沒有。五弟的情誼爲兄心領了,你走吧,代我向龐家兄弟們告別,爲兄來世還和你們做兄弟!”
龐少言也甚是感動,大聲道:“師兄你不要再說了,我救不了你是不會走的,大不了我們兄弟死在一起!”轉身對生難道:“大師,請出招!”生難想剷除江湖中所有的龐大勢力,出此下策也是想剷除了一個勁敵,但他怎麼不想一想就算殺了龐少言,廣龍堂哪一個會善罷甘休?當真是鬼迷心竅了!
生難道:“阿彌陀佛!”雙掌分開,一掌擊中龐少言的胸口。“砰!”地一聲巨響,龐少言卻原地不動。
龐少言道:“大師請發第二掌。”在場僧人無不大驚,生難更是驚詫不已,因爲剛纔出掌時自己已經用了七成功力,龐少言原地不動不說,連說話仍是如此平和,絲毫無顫抖之聲。內心暗道:此人武功高出我甚多,今日必將其剷除。
生難道:“龐五俠武藝高強,龐家‘神元真氣’更是號稱‘化天下內功於無形’,今日一見,令老衲大開眼界!請接第二掌!”有難見此情景更是吃驚,他以爲這九年龐少言的武功已經出神入化了,便再沒有阻攔。
其實誰也不知道,龐少言在生難出掌前早已運足了十成的“神元真氣”,纔將其掌力化解,說了一句話也是勉強運力,才平淡地說出了這句話,沒有任何的異樣。可是龐少言內心氣血翻涌,只感天昏地暗。
生難第二掌又至,將龐少言擊得連連退後,柺杖在地上磨出火花,右手柺杖運力頂在寺門的臺階上,才停了下來。生難絲毫不留餘地,第三掌又至,將龐少言擊飛;龐少言柺杖脫手,身子撞在了柱子上,反彈回來,生難又是一掌,龐少言撞在了寺門上,寺門被生難的掌力和龐少言的身體震開了,龐少言直接飛了出去。生難瞬間的三掌,也顯示出了高深的武功,生難出掌太快,有難想阻止都沒有機會。
龐少言已經飛出了寺門,這時有難才大叫:“五弟!”但苦於身子無法動彈,因爲這次雖是有難自願領罪,但生難怕其中有變,仍是點了他多處大穴。有難此時大哭:“五弟,都是爲兄害了你!”
生難穩了穩身,合什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實則內心暗喜。因爲他以爲此時完全可以斃了龐少言。
這時生難突然聽見“嘶嘶”地聲音,原來龐少言正在從門外一點一點地爬回寺中。生難此時對此人也甚是佩服,見此人連中四掌仍是不死,又如此重義,他平生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等樣人。
於是合什道:“龐五俠內功非凡,我佛慈悲,龐五俠就此離去,老難讓人送龐五俠回山東。至於本派內部的事情,也請龐五俠不要再幹涉了。”他此時也想到了如果殺了龐少言,麻煩着實不小。他認爲龐少言身受重傷,很難痊癒,讓他走了也不要緊,也可以除了有難,豈不一舉兩得?
但沒想到龐少言道:“大師......請發......第五掌......”其實若論單打獨鬥,龐少言雖並不是生難的對手,但這樣連發四掌,沒有還手的機會,若不是他內力深厚,再加上“神元真氣”護體,恐怕早已斃命了。
有難大聲道:“五弟,你要是再不走,我就咬舌自盡!”
龐少言笑了笑,躺在地上,右手一揚,一枚“白羽刀”射向有難,但卻以刀柄射去,擊中有難的啞穴。龐少言看了看有難,又看了看生難,點了點頭,示意他出手。生難見他如此堅決,也不能當衆失言。當下運足十成功力,使出了少林寺最剛猛的一招“萬佛朝祖”,擊向躺在地上的龐少言。
龐少言也閉上了眼睛,因爲他知道,此時他必死無疑了......
就在生難掌離龐少言還有一尺的時候,另一支手攔在了中間。此時不管生難怎麼運力,總是被一股柔和的內力攔着。生難擡頭見是一英俊青年。那人手掌一擡,生難身向後仰,那人轉身一掌擊向生難。生難見這股掌力雖柔和,但卻有排山倒海之威,勢不可擋;立刻雙手齊接,也被震飛。身子衝進了大雄寶殿,幾乎撞到了釋迦摩尼的佛像上,被一人接住。
生難回頭一看,見是自己的師兄中難,內心暗想;此人內功之高,天下之中也只有師兄能夠匹敵了。中難將生難放在地下,生難合什道:“師兄!”臉色即尷尬又是羞愧。
中難道:“方丈師弟,你的罪過恐怕比有難師弟的還要大。佛家普度衆生,儘管是十惡不赦之人,也有能渡則渡之,何況有難師弟並沒大罪之人了。”
中難緩步而出,道:“這位施主掌力柔和,內功之高,老衲平生除了師兄和楊教主之外並未見過第三人;龐家‘神元真氣’名不虛傳,閣下是龐六俠還是龐九俠啊?”
龐少言聽生難稱這僧人爲師兄,知道是中難大師,即不顧及自己的傷勢,也沒看是自己的哪位兄弟救了自己,只想見一見中難大師的風範。九年之前,龐少言跟隨楊夜風雖見過中難大師,但這九年江湖中人將中難大師說的神乎其神,擡頭一看,見中難大師一身紅色袈裟,身材甚高,白鬚飄飄,面容甚是慈祥,相貌上與九年之前並沒大的變化。
這時那英俊青年上前兩步,到中難大師面前,單腿跪下,道:“晚輩龐少非,拜見中難神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