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勝倒也沒怎麼爲難孟黑龍。把竹簡放下之後,便灑然離開。留下怒火攻心的孟黑龍在獨自神傷。得到了兒子的回覆,孟黑龍自知難活。他嗟嘆了一聲,頹然坐在了地上,如一灘爛泥一般。已經沒有了任何價值的他,秦軍也不會養多久。想來不久兩軍交戰之時,陳勝必然會斬他祭旗,以激發士氣。
天黑之後,看守着孟黑龍營帳的衛兵,不知何故,竟然比往日稀少了不少。而黑暗之中,不少黑影在軍帳周圍悄然潛行,躲開了巡邏衛兵的視線,悄然來到了軍帳前面。
孟黑龍不知道自己枯坐了多久,直到有看守進來給他的軍帳點燃了燈火之後,他才從地上爬起來,面對着秦軍送進來吃食,他沒吃上一口。他已經下定必死的決心,決定以絕食而死來捍衛他最後的尊嚴。
忽然外面傳來了幾聲沉悶的響聲。孟黑龍心中頗覺詫異,但也不做理會。片刻之後,一個黑影卻掀開了帳篷的一角,悄然鑽了盡進來。孟黑龍驚覺,聲音卻依舊沉穩,訝然說道:“你是誰?”此時他已經想到,這進來之人,甚至可能是兒子孟青山派來的殺手。他太瞭解這個兒子的脾氣,擔心秦軍會最終把他送回去,危及他新王的地位,必然會採取極端的方式,確保他這個當父親的必死。活着的孟黑龍是南越的恥辱,但是孟黑龍死在秦人手中,卻可以激發越人復仇的意志。孟黑龍自然能夠想到,兒子是有殺他的理由和決心的。他微微一嘆,心道看來想自我了斷都不行了。
“大王。”黑衣人扯下了臉上的黑布,單腿跪在了孟黑龍的面前。
孟黑龍愕然無比。黑衣人的聲音有些年輕,應該說,還顯得有些稚嫩纔對。他擦了擦眼睛,走了近來,趁着帳篷裡面的牛油燈火仔細辨認了這突兀來客。發現是一張無比年輕而又有點陌生的臉,孟黑龍更爲不解,說道:“你究竟是誰?”孟黑龍心裡迷糊着來者的身份。若是來人是想刺殺他,如何會如此恭敬地在他面前下跪?
“卑職田鵬,乃駱威虎將軍的親兵侍衛。”田鵬的刻意壓低着聲音說道。
“駱威虎?!他還沒死?”孟黑龍虎軀一震。仔細再看了田鵬幾眼,便覺得似乎有些眼熟,似乎駱威虎身邊的確是有一個年輕的侍衛。
“將軍已經殉國。”田鵬聲音裡有些哽咽。他說道:“那夜秦軍襲營,將軍戰死,我和一衆親兵,只能搶回將軍的屍體,逃出營地,本想逃回龍川城,但卻無法突破秦軍的封鎖。只能化整爲零,躲進了山林之中。後來聽聞大王也遭遇了秦軍的毒手,便下決定救出大王!”田鵬越說越流暢,把一個捏造出來的故事說得天衣無縫。說自己一干人等,爲了救孟黑龍,如何假裝當地百姓投軍秦人,然後在營地裡如何打探摸索,最終找到了秦軍囚禁孟黑龍的地方,最終如何鋌而走險,與一行兄弟夤夜潛入營中,營救孟黑龍。
這個故事裡,破綻雖然不多,但是心細之人反覆推敲,依舊能夠發現矛盾之處。但對於孟黑龍這個已經抱有必死之心的人來說,突然出現的田鵬,是他最後的救命稻草,他哪有懷疑的時間和餘地。
聽聞駱威虎手下竟然還有如此忠心的下屬,孟黑龍心中感慨無比。想到自己曾經稱霸嶺南,到頭來竟然連自己的兒子都不想自己活着回去,他便心灰意冷。如今孟青山已經獨掌大權,他回龍川也無立足之地。
不過田鵬的話裡,也讓孟黑龍心裡燃燒起了一絲的希望。他的心腹大將之一的海豐,並沒有得到孟青山的重視,而且孟青山還幾番下令,讓其削減兵權,交出手中管轄的三萬精銳步軍。海豐以要率軍援救孟黑龍爲由,拒絕了孟青山的命令。兩者之間鬧得很僵。若不是還有秦軍在一旁虎視眈眈,孟青山已經忍不住要向海豐下殺手了。
孟黑龍眼睛一亮。他很明白,倘若海豐真的對他忠心無二,那麼他一旦出現憑藉着海豐麾下的三萬大軍和往日餘威,把孟青山趕下王座,重新掌管嶺南的大權。想到這裡,孟黑龍眼中一掃往日頹靡的氣息,顫聲說道“把我救出去,我們到海豐那裡,孤王要好好重賞你們!”孟黑龍的聲音都有些顫抖了。
“這是我們的職責,大王何需言賞!”田鵬嘴角閃過一絲狡黠的笑容,言語卻無比沉重激烈。
……
站在哨樓上,看着逃向江邊的黑影們,陳勝忍不住呵呵大笑。旁邊的李左車很是不解地說道:“若想孟黑龍父子反目,把孟黑龍送回去不就可以了嗎,大人爲何要弄得如此曲折?”
陳勝搖了搖頭,說道:“左車兄啊,你行軍打戰很有戰略眼光,但是對於人心和政治卻只是馬馬虎虎。要是我們把孟黑龍送回去,孟青山必然第一時間把他囚禁起來,然後再尋個由頭,讓他暴斃身亡。孟青山已經稱王成勢,就算有人不滿,也無法造成動盪,讓我們從中獲利。但是把孟黑龍送到海豐那裡。那樂子就大了。”陳勝冷笑一聲:“孟黑龍對孟青山恨之入骨,數萬大軍在手,還不馬上攻打龍川城?”
李左車嘆了一聲。越發覺得大人不但聰明,而且陰險可怕。
“強大的堡壘,往往都是從內部垮掉的。”陳勝獰笑一聲,說道:“只要嶺南內亂一生,不僅我們可以從中獲利,而我們的主力大軍,更是可以以最小的代價攻破關隘,長驅直入,到時候,嶺南大半領土無險可守!只要後勤糧草補充得當,最遲三年,嶺南便可盡入我大秦版圖之內!”陳勝的聲音鏗鏘有力,讓李左車聽得熱血沸騰。李左車訝然看着陳勝,他竟然發現,這個年齡比他小了差不多十歲的陳勝,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氣勢,竟然讓他足以仰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