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動了五指, 邪魅雙眸泛起點點幽詭之光,朱脣微挑,別樣詭笑就這麼真情奉獻, 月胤末劍橫於胸, 朝我露齒一笑, “天真的夕, 我固然不會幫助那傢伙, 但要我就此罷手,未免也太認不清現狀了罷?”
我當然知道你這吃飽撐着的皇帝不會如此識相,你活似那牛皮糖, 甩都甩不掉。內心極盡詆譭,表面上一樣沒有好臉色, 看都不想看到他, 我目不斜視照直道, “我志不在你,你要麼在我解決之前邊上涼快去, 要麼現在再跟我打一場,來個兩敗俱傷。”
側旁那人略一思量,隨後我便聽到冷劍入鞘的尖利摩擦,緊跟着是月胤末獨有的妖魅口吻,“也罷, 不急於一時。”
你是不急, 誰不知你打的什麼如意算盤, 不外乎是希望我們鷸蚌相爭你漁人得利。心中憋着這一口氣, 我轉眼投向人羣彼端的紫衫男子, 將全部怨憤發泄在他身上,原本充滿殺氣的眼眸更添幾分厲色。
“這一天, 我等得夠久了。”身前人笑靨傾城,一出口竟跟我要說的開場白出奇地一致,不同的是,他運用的語氣與我大相徑庭。
多說無益,我提劍進逼,冷麪那自我沉醉的人間魑魅,揮臂就是一刀,不遺餘力。
錯身避開,劍鋒擦過揚起的髮絲,刷落幾綹頭髮,炫懿從容不迫提脣淡笑,犀利的劍氣於他而言恍如清風拂面,絕麗脫俗的雅顏之上,暈開一抹極其礙眼的神采,他搖着羽扇,顧盼間光華流轉,“修,你終究是想通了,我很高興。”
聞言不免雙眉顰蹙,目透疑光,我摸不透此人是在裝瘋賣傻,還是真的身陷虛構的世界裡,自編自導。
攻勢驟停,我舉劍駐足,靜觀其變。打一照面便直覺哪裡不對勁,此際終於抓住端倪,貌似這玉面笑匠並沒有與我決一死戰的覺悟,反之還處處作出一嘗所願的愜懷神色,引出我滿腹深疑之餘,更是益發提防警惕。
“過來啊,讓我好好看看你。”合起摺扇,信手一拋,他朝我伸出手來,綻露攝人心魄的迷離微笑,一派風雅溫和。
不動聲色地迎視而去,我直勾勾地看着他另一邊空蕩蕩的袖袍,心中恍惚掠過迷濛的虛念,身前站着這人,可真是那飄忽莫測難以捉摸的笑面邪魅。
是或不是,一試便知。提神運氣,我猝然發難,三尺清鋒泛着寒光疾掠向炫懿的腰腹。我以爲,他定當會躲,一如方纔,但事實證明,那僅僅是以爲。削鐵如泥的利刃筆直刺入血肉之身時延伸而來的骨肉嘶鳴,在詭譎的寂靜裡,竟是此般驚悚可怖。
我不可置信地怔鄂原地,保持着刺劍姿勢,一時間醒不過神來。倘若這麼容易即可殺了他,未免,太過容易順逐了罷?
“來,讓我仔細瞧瞧。”全然無視腰間的慘烈,炫懿甚至頂着長劍邁開步子,劍身隱沒幾分的同時一併拉近了我倆距離,鮮血登時如斷了線的珍珠,汩汩而流。
衆人倒抽一口氣,人羣開始蠢動不安,敏銳察覺,我果斷地作出棄劍抉擇,不料未及脫身,便已讓人牢牢拽住。幽香撲面,我暗叫不妙,對方冰冷凍人的手掌悄無聲息地爬上我的後項,將我的頭固定在他的可視範圍內,想使力反抗,手足卻是意料之中的乏力軟弱,該死,我心下低咒,怪我求勝心切,竟大意至此。
眼看着雪砌玉雕的麗顏慢慢挨近,我殺氣畢現,脖子竭力向後仰,警告道,“炫懿,你最好不……唔……”
人聲鼎沸,腦子嗡嗡大作,嘈雜躁動的四周,我似乎捕捉到幾聲關鍵要語,像是湮祁的怒喝,又像是月胤末尖利的威脅,模糊不清,它們倏忽即逝淹沒在喧譁的浮塵中,此時我更多地,卻是聽到炫懿心如擂鼓的跳動。
滔滔不絕的反胃感夾雜着狂風烈焰遍襲通身,我略一醞釀,下狠勁切齒,倏然滿嘴腥味,更濃的嘔心感涌上喉間,彷彿瞬息有了底氣,我猛拍出一掌,直將炫懿連人帶劍轟出幾尺之外。
滿臉嫌惡地吐出一嘴腥紅,經此一遭,我已顧不得甚多,猛地拭去脣邊殘穢,殺氣騰騰衝到跌坐地上的炫懿面前,居高臨下睥睨着他,一把握住埋在他體內的長劍,殘酷無情地一勾脣,既要拔出。
“修,我愛你。”不高不低,甚而可說是平靜無波,炫懿揚臉與我對視,烏黑長髮幾近蓋去半邊面頰,大面積的陰影卻依然不能奪走那對水樣雙翦分毫光彩,那般誠摯熱烈的目光,任是再無情之人都難以無動於衷。心中一窒,手微微顫動,我竟生出短暫的遲疑,倒不是那句表白生效,只不過今日的炫懿整個人都顯得極不正常,尤其是全場的氣氛。照理說,門主遇刺受傷,怎會一個幫手都沒有?那些層層排開圍得水泄不通的門徒莫不是擺飾用的?即便還有湮祁和月胤末兩方人馬阻截對抗,無論如何,絕不可能一個都殺不進來,微斂雙目,我四處觀望,莫非有人在暗地裡操縱着這一切?
注意力一旦轉移,當即發覺顯眼的異樣。不知以何時爲開端,場外已是戰得如火如荼。遠遠看見湮祁士氣高漲揮刀拼殺,而他的前進路線,正是朝我而來,再順勢睇去,離他不遠的木頭也正在手起刀落地掃除阻礙,一點點靠近不知何故一同加入戰圈的月胤末。
不安似墨汁滴入清水,逐漸暈染擴散,驀地轉頭回視,卻被一張近在咫尺的傾城笑靨嚇了一跳,反應迅捷只後退了半步,我便咬牙暗罵,見鬼,重蹈覆轍了。
攔腰嵌制我掙脫,身負重傷之人力氣卻大得離譜,血紅雙脣劃開勝利的弧度,炫懿便用這張血豔如蓮的嘴吐着滿懷柔情的耳語,“修,再不要離開了,好不好?”
“滾!”着實頂不住仇視之人靠我這麼近,毫不遮掩對他的滿腔厭惡,我想也不想推動劍柄,希望趁他鬆勁之際遠離此人。
然而炫懿就像失去痛覺感官一般,即便如此,竟還能面不改色地朝我微笑,恍若那流血不止的身體並不屬於他。
不可思議地瞪着眼,我開始懷疑他是否用了什麼奇藥,進而蛻化成現今這般沒有感覺不懼疼痛力大無窮精神錯亂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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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爲這將是一場拉鋸戰,或者我妥協說出炫懿想要的答覆,或者他失血而亡。實際上後者的可能性十分微小,以目前的狀況來說。但哪怕希望再渺茫,我都要堅持下去,只要再給我多點兒時間調整內息,困境將迎刃而解,此外我絕對相信,湮祁也快要突破重圍了。
世事無常,奈何炫懿的每一步動作總能夠出乎我意料之外,就像此刻,在重複若干遍祈求皆得不到迴應以後,他一個旋身將我壓在牆上,漾開迄今爲止最爲絢爛的笑紋,重重問道,“不要走了,好不好?”
實在是煩不勝煩,我冷冷一哼,幾乎是磨着牙說完整句話,“炫懿,你怎麼還不死?”
劇烈一震,耀目得虛幻的笑顏終於在最末這一擊下化爲雲煙,深沉的絕望顛覆了他殘存的溫情,笑容漸漸冰冷,破碎的厲笑貫穿我的耳膜,引得我更深刻地鎖眉,然後便深切感受到窒息的驚措。毫無防備的脖頸叫他死死掐住,喉間的五指用盡全力,失了先機的我徒有奮力去夠那把唯一可能阻止他的利劍,然他一心要置我於死地,所有外力因素在此時更加起不到絲毫作用。我極其不甘地怒瞪着前方,卻無力在慢慢渙散的視線裡準確地尋到仇人身影。
怎麼可以,死在他手裡?絕對不行!混沌的腦中反覆出現同一個信念,內力上竄,在體內來回滾動,就要,就要尋到突破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