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話讓我撫摸孩子臉蛋的手忍不住顫抖一下，空氣裡的氣氛彷彿凝固了一般，我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有一點急促，如同已經窒息，卻偏偏還是能活着。
我忽然有個想法，爲什麼自己還活着。
“當初我便說了，我命中剋夫，與我在一起的男人都不會有好結果……”王銘怡看着灰白的牆壁，她的嘴脣也猶如牆壁一般蒼白，“夠了，這種日子真的夠了。我不想再拖累你，你不該過着這樣的人生。明明都已經是道士善鬼，卻還是能因爲我遇見生死危機，李河……真的夠了。”
我輕聲說道：“當初我也說過，我不怕。”
“我怕。”
王銘怡接了一句，我們忽然就沒再說話，雙方都沒開口，氣氛再次陷入安靜之中。
孩子的臉很軟，很溫暖，我努力睜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寶寶。因爲才從媽媽肚子裡出來，他皮膚上還有一個個小刺頭，我想他看看我，然而他的眼睛暫時還睜不開。
我開口說話，聲音卻已經變得很是沙啞：“寶寶的名字還沒起，回頭我和趙良一起想想。他早產出來，命有點輕，我會找人打長命鎖來壓一下。”
“我會找人起名字的。”王銘怡說道。
“孩子……”
我轉過身，看向王銘怡，她也正好看向我。再一次四目相對，卻已經少了當初的那一分稚嫩。她撇了撇嘴，似乎是在忍着顫抖。我感覺大腦已經失去了意識，說出來的話明明自己聽得見，卻沒有去考慮過：“孩子，是我的。”
“是你的，但也是我的。你還在大戰之中，孩子自然不可能跟着你。李河，如果你挺過去了，你可以再娶個女人，要幾個孩子都行；如果你挺不過去，孩子自然也不能跟着你。而我……我只有寶寶了，我想讓他陪在我身邊。”
“王銘怡，你不能這麼對我。”
我緊緊抓着小牀的欄杆，王銘怡這時候將頭別過去，我往前走了兩步，握住她的下巴，將她粗暴地轉過來，咬牙說道：“你不能這麼對我，當初我們還弱小的時候，我們還什麼都不懂的時候，就已經說過會好好照顧對方。我也說過自己會成爲那個不害怕命運的男人，我們已經走過了這麼多……”
“你也說過，當初是我們不懂事……”王銘怡突然看向我的眼睛，她輕聲說道，“這一路走來，你從來沒告訴過我你有多辛苦，但我能感覺出來。一個入道才一年的人，哪裡有這麼多的事情要忙碌？李河，若不是你功德滿身，恐怕你早已經被我
剋死。謝謝你一直照顧我，我承認自己很自私，一直都生活在你的保護下。所以現在，不如我們就……”
“閉嘴！”
我死死瞪着王銘怡，如憤怒的公牛一般喘氣。她卻是平靜地看着我，喃喃道：“有些痛苦，一個人承受，總比兩個人承受要好。等真正離開我了，你命運轉變，纔會明白我的選擇是正確的。”
我將王銘怡的手放在自己胸口，誠懇地說道：“你不是最美的那個女孩，也不是最強的那個女孩，但對我來說，你是最好的那個女孩。銘怡，從我入這行開始，你就如同個姐姐一樣，總是靜靜地在我身邊幫忙念資料，每次都幫我把一切瑣事給準備好，而我要做的只是出去打拼，從那時候開始，我就感覺你是最適合當我妻子的那個人……”
“每次我出門的時候，你都會幫我準備好東西和衣服，錢包裡總是放好錢和銀行卡，讓我辦事沒有後顧之憂。每當我回來的時候，你總會幫我拍拍灰塵，幫我盛好飯菜，擺好碗筷，會靜靜地聽我說任務的經歷，當我疲憊不想說的時候，你便會讓我躺在你的腿上睡覺……”
“我碰到過的女人太多，傾國傾城的紅羅女，驚世駭俗的慕容知秋，但對於我來說，最爲完美的那個女人，永遠是你……你這個陪我一路走來的大青衣。我的生活中沒有太多你的影子，但你卻是讓我最放不下的那個人。當初我們就說過，這樹既然沒人敢動，我便爲你搖一地桃花。怎麼等我強壯了，有力氣了，你卻跟我說，不需要我來搖了？”
王銘怡撫摸着我的臉，她的口氣依然是那熟悉的薄荷味道。她記得我喜歡吃薄荷糖，記得我的一切愛好。看着她的面龐，我彷彿還能感受到她的溫度，回味出她唾沫的味道。
她離我是這麼近，近到我身上就能觸摸到她。
“不是不需要你搖，是這一樹的桃花，已經枯萎了。”
她努力着爬下牀，我擔憂地要去捂住她的傷口，卻是被她用手抓住我的手。她把我的手放在孩子的臉蛋上，輕聲說道：“李河，你是我最感謝的人。當初我便與你說過，我不奢求婚姻，給我一個情人的位置便已足夠。然而你卻牽着我走到這一步，還讓我擁有了自己的孩子。”
房間裡是她輕輕的嗚咽聲，彷彿完全刺進我的心臟，讓我疼痛得難以呼吸。她用額頭頂着我的額頭，細聲細語地說道：“說實話，你是任何女人都會瘋狂愛上的類型，因爲你的人生之中，只有負責和保護這兩個詞。此生若能安穩，誰又願流離溫柔鄉而屢
次往返？你給了我這麼久的安穩，我很感謝。但是，我愛你，非常愛你，每天想起你因爲我在外面奔波受苦，我就疼得不行。李河，其實我一直很心弱，別讓我承受這麼多。”
“那我呢！？你有沒有想過我承受了多少？”我低吼道。
王銘怡抱起孩子，她輕聲說道：“等離開我，你就不必再承受這些。以後我會告訴孩子，媽媽很自私，爲了一些私人的事情離開父親。李河，原諒我，現在的我，已經是個母親了，我有權利讓一家三口都過得好。”
“你，要帶寶寶去哪個醫院？”
“你不必知道了。”
王銘怡轉身往外面走去，我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喃喃道：“王銘怡，你不能這樣。堅持着我走下去的是你和孩子。把我的孩子留下來，把他留下來……我還有好多事情沒和他一起做。我這半年來，每天都在想他，每天睡前都在念叨着他。”
“離開你，是爲你好。帶走孩子，是爲我好……”王銘怡喃喃道，“你能再找個女人，而我的情況……我再也不敢找任何男人。就這樣吧，李河。離開我是最好的，說不定你明天就能一步登天。接下來又是一連續的危難，如果我不走，我們一家三口都活不了。”
我想哭泣，我想怒吼，但是看着王銘怡懇求的神色，我卻是什麼都說不出口。我只能輕輕抓着王銘怡的衣角，而她卻是轉過身，帶着孩子轉身而去。
我想追出去，我想告訴她，沒有人會這麼與親生骨肉分離。
可是……可是我……沒那個自信。
孩子今天是回來了，可下一次……我不敢有下一次。
王銘怡沒有回頭，我知道她是個果斷的女人，做出決定就不會更改。
“嗚……嗚嗚……嗚哇……”
安靜的房間裡，我只能聽見自己的哭聲。我一直在努力着保護別人，最後卻還是要用這種方式來委曲求全。
小舞從碧鬼珠裡出來，她跪在我旁邊，輕輕地用臉蹭着我的頭。她低聲喃喃道：“又哭什麼，早與你說過了，我會一直在你身邊……嗚……不要哭，哥哥……嗚……”
“我爲什麼要活着……爲什麼要活着啊……”
一輩子都在爲別人而活，功德無量，卻幾乎沒得到過好報。我一定是在什麼地方做錯了，惹怒了蒼天，想讓我永遠在劫難中度過。
只是這個劫難……
我……
我熬不過去……我好想哭……想哭得撕心裂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