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緊往實驗室跑。
研究所外面來了很多救護車,好幾個穿着防護服的人都被擡上了擔架,他們清醒地感知着疼痛,卻無法避免死亡。
孟聽手腳冰涼,她進不去。
“舒爸爸!爸爸!”
許久沒有人應,孟聽拉住一個研究員叔叔,脣哆嗦:“叔叔,我爸爸在裡面嗎?他叫舒志桐。”
“老舒啊,我也不知道。”
舒志桐急匆匆幫着救助同事,出來就看見女兒急得快哭的模樣。
他趕緊道:“聽聽,爸爸在這裡。”
孟聽腿一軟,幾乎全身沒了力氣。她好怕再一次看着舒志桐痛苦地死去。
舒志桐帶着她遠離混亂:“聽聽你先回去,這裡還要處理,我晚點回來給你講。”
爸爸沒事,孟聽怕給他添亂,只能心急如焚地在家等。
舒志桐很晚纔回來,把事情講了一遍。
原來他們實驗室有個機密實驗,是國家重點研發項目,孟聽兩輩子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什麼實驗。舒爸爸是個很有原則的人,在家從來不說工作的事情。她只能反覆強調。
舒志桐因爲女兒反覆唸叨實驗的事,心裡也重視起來,於是給上頭反應了。
然而做實驗的進度不可能因爲他反應就停下來。
舒志桐不願意去,願意去的大有人在。
好在也因爲孟聽每天叮囑,舒志桐頂着別人的白眼,反反覆覆強調安全問題。這個項目總算多了些防範,這次輻射問題,雖然不少人波及,可是沒有一個人傷及性命。
孟聽聽完如釋重負,忍不住露出一絲笑意。
沒有一個人有生命危險!
要知道上輩子加上舒爸爸,當時在場的十一個研究員無一倖免!而這次所有人都活下來了。
舒志桐心有餘悸。
“多虧你天天在說輻射安全問題,不然這次可就慘了。我這次也嚇得一身冷汗,人沒了的話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爸爸你先吃飯,吃完好好休息。”
“好,別擔心,沒事了。”
“嗯。”
等到忙完,孟聽才發現已經凌晨一點了。
校服外套裡面有個咯手的東西,她摸出來,是今天疊的小星星。只是還沒來得及送出去。
她今天沒去,江忍會怎麼想?
可能他根本沒有來過,這樣一想,孟聽又忍不住泄氣。
然而她還是好好地把它拿出來,準備和明天的一起送過去。
第二天下午放學,卻遇到了從大學回來的霍一風。
十九歲的霍一風,一笑溫潤如玉,帶着一條灰色的圍巾,整個人像是發着光。以前就有人說過,霍學長這樣的存在,簡直是男神一樣。
家境好,成績好,長得帥、溫雅,而且完全沒有緋聞。
最近這樣堪稱完美的霍學長,喜歡校花孟聽的事,基本所有人都知道了。
他在等她和他上同一個大學,每週都回來看她。
霍一風也這樣認爲。
畢竟孟聽的成績不比他差,等明年開春,孟聽的保送大學名額多半就下來了。他們在一個水平,大學也應該是同一個。
孟聽上輩子對他沒有什麼印象,上輩子的這個冬天,她燒傷毀容,舒爸爸輻射事故去世。
她都等不到保送名單或者高考機會,就被迫輟學。
現在有個少年爲她換來了完全不一樣的一輩子,他卻不願意見她了。
孟聽看着面前溫和笑着的霍一風:“學長,我之前就說過,我有喜歡的人。”
“我以爲你故意用這個拒絕我。”
“是真的。”
霍一風的笑意斂了幾分:“是江忍嗎?”
她抿脣,輕輕點頭。
“可他早就走了,回了B市對嗎?”他認真說,“孟聽,你難道還不瞭解嗎?他就是玩玩而已,以前喜歡沈羽晴學妹,後來喜歡盧月,再然後是你。你在他眼裡,和那些人沒有什麼區別。他如果還喜歡你,怎麼會離開你?”
霍一風說這話時扶住她肩膀,他並無佔她便宜的意思,是真正恨鐵不成鋼,希望她“改邪歸正”。
畢竟國民初戀的少女,喜歡一個混賬,怎麼都不般配。
霍一風家境也不錯,雖然和江家沒得比,但非常殷實。他人品很好,眼裡是真誠希望她好。
孟聽推開他,後退了一步:“對不起。”她偏頭笑了笑,帶着幾分乾淨的純真,“有些人說不清哪裡好,可是忘不掉。”
而且江忍沒有那麼不堪,他對這個世界很壞,可是已經在努力變好了。
“學長,我會參加高考的,我要去B市,你別等我了,我之前不是開玩笑。你這麼好,肯定能找到真心喜歡的人。”
孟聽說完就回了教室。
霍一風看着她纖弱的背影,想着她眸中的光彩。
“孟聽!”
“嗯?”
“我會等你的!在大學一直等着你,我不放棄。”這句話很大聲,導致安靜自習的高三(1)班全部聽見了,一時間拍桌子的,叫好的源源不斷。
就連趙楠橙也興奮得臉通紅。男神和女神,就算不在一起,站在一起也是極其養眼的畫面。
孟聽皺眉,快上課了,只能先進了教室。
他們班動靜太大,把樊惠茵都驚動了,好在同學們比較“講義氣”,老師一來紛紛安靜了,沒再說話。
孟聽擡眼看窗外,因爲補了幾天課,還有幾天就過年了。
外面高大喬木落葉以後只剩枯枝,在空氣中格外清冷。
對面教學樓只有一株綠植在空中擺動。除此空無一物,她卻總覺得那裡該有人。
孟聽看了許久,直到洪輝找她問問題,她纔給他細細地講。
——
安海庭的夜,海風拂面,帶着幾分淺淺的靜謐。
江忍在旁邊別墅區的售樓部洗手,水流過他蒼白的指節。
他擡眸看鏡中的自己,黑眸安靜沉默,帶着無限的死寂。好半晌,他彎腰,將嘴放在水龍頭下面,水流過他的脣,流過他下巴,最後流進鎖骨。
江忍沒開熱水。
他起身,吐出口中的水,看着白色洗手檯裡面的血跡。他冷着臉,拇指擦了擦脣角,擰開水龍頭,把那一絲血跡衝進去。
高義給他送新藥的時候,跑進男廁所見他額發都溼了,連忙道:“江少,藥拿來了,頭髮怎麼溼了?大冬天這麼冷,你等着啊,我去給你拿毛巾。”
他接過那個藥瓶,沒看一眼,扔進了垃圾桶。
他爲什麼要吃這個?
它並不會讓他的病好起來,骨子裡的嫉妒,暴戾,瘋狂,是天生的不幸。藥物並沒有讓他變成一個正常人,反而讓他在極端的邊緣遊走。
他照舊去安海廳的時候,推銷部的工作人員忍不住笑。
“江少,今天她來了。”她攤開手,小心翼翼露出兩個紙星星。昨天的和今天的,都沒落下。
“扔了。”他垂眸看了它們一眼,說,“以後也別要了。”
“扔……扔了?”
高義給她使眼色:“江少讓扔你就扔吧,去去去。”
推銷員只好把紙星星扔進了垃圾桶。
高義看着江忍冷靜的臉色:“江少,要過年了,江董那邊的意思是,您儘快回去,在H市過年也挺孤單的,您回去還可以一起和您家人吃個團圓飯。”
“嗯,今晚就回去。”
高義驚了:“今晚?”
“有問題?”
“沒、沒問題,那我現在就去準備。”江少在這裡待了挺久了,今天卻突然想回去,而且他剛剛打電話說自己發病了,身邊沒有藥,嚇得高義魂不附體趕緊送藥。
結果藥送過來,額發溼透的江忍,把藥瓶子丟了。
他們要搞到一張機票是很快的。
有人把江忍的行李都收好了。
江忍看了眼:“不用。”他沒有什麼好帶的,也什麼都帶不走。
高義親自開車送他。
車子駛過安靜的夜晚。高義透過後視鏡看小江爺,他垂眸在pad上看別墅區的宣傳片,然後冷靜記錄不足。
在學習沒有天賦的江忍,竟然在工作上挺有天賦的,他們按照他的辦法,現在整個H市都知道海邊有一片高級別墅區。把價值炒起來了,價格都高了不少。
本來整個項目江忍已經做得有聲有色了,高義都以爲他會在這邊過年,沒想到他突然答應回去。
那邊的江董也沒睡,聽說江忍要回來,哼了一聲:“臭小子。”
爲了個少女要死要活,腿也成了那樣,結果現在人家還是不要他了。
江忍整了整衣領,上飛機的時候,他一眼也沒回頭看。
高義幾乎跟不上他的步子。
“小江爺,慢點啊,呼……”
飛機飛過去也就幾個小時的距離。
江忍回去之前,給江董打了個電話,他語調很冷,依稀有着幾分成熟的味道:“我要是回來了,你把聞睿給弄走,不然,老子看見他一個,弄他一次。”
“臭小子你對着誰稱老子!”
“你看着辦。”
江董沒辦法,他們家脾氣最大的就是江忍,也不知道江忍對聞睿哪來那麼大的敵意。小睿明明很懂事。
可是江忍性格狠,他說的話,就不帶虛的。
聞睿只能送到外面去過年。
江忍回到B市的時候,心口悶痛。他看了一路的Pad宣傳片,卻想了一路的她。
直到推開門,他看見了自己穿着深色棉襖的奶奶,才露了點溫柔。
江奶奶老年癡呆,不認識很多人,偏偏認識江忍。
江忍一進門,她高興得鼓掌,像小孩子一樣:“小忍回來了!小忍回來了!”
他給老人理了理衣襟,江董還在公司,少年說:“嗯,我回來了。”
“小忍你哭了,誰欺負你了?奶奶打他。”
江忍推開她的手:“胡說什麼呢,我給你剝桔子。”
他臉上明明什麼都沒有。
“乖孫孫不哭,我們小忍最好。”
“沒哭。”
“明明哭了,還想騙奶奶,告訴奶奶,誰欺負你!”
江忍深吸一口氣,拉住老人滿是褶皺的手。
“是,有人欺負我。”
“我配不上她,她不要我,現在看見她都怕忍不住去搶。”
“我知道我生病了,可我最後能做的,就是別再看見她了。她欺負到我沒有退路了。”
老人聽不懂,慈祥哄道:“乖哦,她欺負你,我們就不和她玩了,奶奶和小忍玩。”
他扯出一個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