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二十一世紀以來,特別是蓬州縣普及九年義務教育檢查驗收以來,朱友康前面的路越來越不好走了。
韓玉冰局長調走之後,朱友康的命運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從單位工作角度來講,朱友康已經從先進單位,轉向了教委系統通報的對象,成爲落後捱打的目標。
從個人角度講,家庭問題,層出不窮。
他作爲一個結婚多年的哥哥,還要時刻牽掛着弟弟友健的日子能不能過好。
不僅要去弟媳孃家求情弟媳回家,還要主動陪着笑臉,賠着地,賠着地裡的補貼,賠着各種保障金等各種費用,費盡周折,把弟媳從孃家請回來。
他不僅要管着父母親的生活費用,醫藥費用,還要租車拉父母親到縣醫院去看病,有時候還要跑到新州市醫院,忙的不亦樂乎。
他不僅要爲姐姐姐夫家裡的生活和蓋房操心,還要擠出時間來照顧外甥外甥女上學求情與輔導。
兩個妹妹也不讓省心。
一個在懷孕了才知道辦理準生證,只好找哥哥去幫忙,一個結婚多年沒用生育,他還要多方操心求醫問藥。
對於美珠這邊也是如此。
他常常爲美珠的大侄子餘生,不能很好的生活作難上愁。
他費盡了心思,從網上聯繫了遼寧一家防盜門生產廠家,幫助初中畢業的內侄子,租了門面,找到了一份安裝防盜門生意。
這纔有了餘生以後的處對象,併爲他們籌辦了婚慶。
還有美珠的三哥,家庭本來是二次結婚,可是,不幸的是,生下第一個男孩,在三歲時一跑動常常會拌跟頭。
朱友康和張美珠提醒他們去看看醫生,這纔來到新州市醫院檢查,結果發現是腦瘤,並且已經影響了正常生活,必須儘快住院治療。
朱友康從教委開會回來,本想跟美珠說說錢的事,因爲錢的事正在火燒眉毛。
一是去接麗麗時交出的2000塊錢保障金,美珠還不知道。
二是還要儘快借錢準備年後買地皮蓋房子,這裡正月里民俗上不借錢。
三是必須把教委安排的25800塊錢的微機室語音室欠款,在臘月二十五之前交清。
可是,美珠首先提出來了問題,也是錢的事,三哥的孩子在北京住院急着用錢,要想拿到地皮,就必須年前把三哥的35000塊錢交給人家。
這下可把朱友康急瘋了。
他大體算了一下,除了學校賬面上的20000塊錢,年前至少要拿出50000多塊錢來。
這才怎麼辦呢?
正在一籌莫展的時候,張美珠給出了答案。
她說:“友康,你醉酒的事,先擱置一邊,先說眼下的事。
三哥的孩子前兩次去北京治療,咱都沒有去幫忙,這一次你放了假,咱又欠三哥宅基地錢,咱必須年去北京一趟了。
當務之急要把這3500塊錢,儘快送到北京醫院,三哥等着用裡。
你最好在那裡多照顧幾天,又是大年年的,你多幫幫哥嫂。
咱蓋房子的錢慢慢再說。你單位要交的錢,暫時你不用出去借了。我從製藥公司借了50000塊錢。
除了去北京拿的錢,還有15000,再加上你單位的20000多,應該夠用了。
餘下的就作爲你的路費和生活費用吧!”
朱友康一輩子只要遇到危機的事情,幾乎都是美珠爲他化解的。
“你最好今天就去把單位的事辦好了,明天一大早,你就去新州坐火車去北京,越早越好!”
張美珠催促道。
“美珠,你還不知道哩,我在教委跟主任說了,還說單位錢不好找,容我往後推遲呢。
這下可好,我今天就去交錢,這不明明是在糊弄朱振雄主任嗎?”
朱友康沒想到美珠竟然這麼快就準備了錢。
所以,覺得這麼快去交錢有點不妥。
“友康你錯了,主任讓你推遲交錢了嗎?沒有吧?
既然沒有,你就給他一個驚喜,那才叫水平呢。”
朱友康沒想到張美珠居然能夠這樣理解問題,心裡一下子舒展了許多。
於是當天下午就把25800塊錢交給了教委財務室劉會計。
第二天是臘月二十四,朱友康把湊齊的35000塊錢縫在內褲上,外面裝了一些零用錢,隻身一人,去新州,購買了一張火車票就出發了。
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進北京。
他是下午3:10左右到達北京車站的。下了火車,又經過了大約一個小時的周折纔來到天壇醫院公交站。
他下了公交車隨口唾了一下,一隻有力的大手,從身後抓住了他的肩膀,隨後一張罰單交給了他。
這時他才意會到自己已經到了在北京,而不是蓬州。
這裡是文明的城市,是中國的首都,政治文化中心。
從此,他非常主意每一個細節,儘量不給首都北京添麻煩,也免得自己尷尬被動。
在醫院裡他費了好大功夫,纔跟三哥取得了聯繫,把錢交給他,並跟他一起來到病房門前。
因爲這是下午快要下班的時間,病人家屬可以去看看病人。
可以做一些必要的工作,比如和病人交流一些病情,或者給病人洗漱一番,或者給病人一點吃的用的喝的等。
朱友康隔着病房的玻璃,看到三嫂正在給他的孩子擦臉洗手,小孩的頭上插着一個塑料管,塑料管通往下面的一個塑料瓶裡。
當朱友康走進去的時候發現,這個牀邊的塑料瓶裡,盛着半瓶多白色的液體,看到這個,朱友康一陣噁心,差一點吐出來。
因爲那裡面裝得都是孩子大腦裡面的積液啊!
孩子可能是已經失去了意識,在那裡一動不動,靜靜地躺在牀上。
朱友康在這裡站了不到一分鐘眼淚就流下來了。
他的腦海裡一直翻滾着孩子在家裡,尤其是來到他這邊,跟自己孩子在一起玩耍時,那股機靈勁兒,那種天真逗人的情景。
這麼一個活蹦亂跳的孩子,緊緊半年時間了,居然成了植物人一樣的一個孩子。
這個孩子纔可憐了。
這個晚上朱友康留在醫院裡,陪着三哥和孩子,讓三嫂回到旅館休息去了。
晚上吃飯的時候,朱友康到外面買了一點吃的東西,跟三哥一起簡單吃了些。
因爲晚上醫院也不讓病人家屬陪護在病房裡面,病人家屬只好在門外守候,隨時聽從醫護人員的召喚。
爲了讓三哥多休息一會,吃完晚飯朱友康主動留在病房門前,讓三哥會旅館休息。
他哪裡捨得離開呀,現在正是最關鍵的時期,他不敢大意。
他們倆就在門外守護,三哥一個勁兒讓朱友康去旅館休息,朱友康哪能回去呢,他是第一天剛到。
當科室鎖門的時候,朱友康不得不跑到科室門外。
他站在門外一直到處走動,因爲,大廳裡沒有一個座位。
病人家屬只好把自己帶來的破舊被褥,鋪在大廳一角,坐着或者躺下來休息一會兒。或者是把紙箱撕開坐在屁股下面,背靠牆體休息一會兒。
朱友康沒有這樣的經歷,只好到處走動。
一直到有一個病人家屬被人叫去了,朱友康纔有機會在一張髒兮兮的紙箱上坐下來。
由於第一天晚上張美珠跟他就醉酒留宿在外一事慪氣,他根本就沒有休息好。當他坐下來之後,不知不覺的就睡着了。
“快離開,快離開!”
一陣吼叫聲把朱友康從睡夢中驚醒,他睜開眼睛一看,警察在查戶口,這時正好夜裡12:00整。
他一下子慌了,這裡半夜怎麼會查戶口呢?
剛纔他看到有一個上了年紀的老男人,可能是沒有身份證,被兩個警察強行帶走了。
朱友康此時更可怕了,這要是把自己帶走了,那可咋辦啊?那還能給三哥幫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