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歷史,奶奶的離世,在友康心裡佔有重要地位。
他也是後來才知道奶奶身世的,那次兩個姑姑都來看望奶奶,沒有注意到,他喝了酒在牀上躺着休息,是無意中聽到的。
後來追問父母親才知道事情的真相。
後來他拜年去姑姑家,在酒桌上跟表哥們說了這事,表哥沒有一個相信的,他告訴表哥們,如果不信,可以去問我姑姑。
這才半信半疑。大家對這位老人的評價都是非常的滿意,甚至說起話來,都有很多感人的故事。
奶奶生前勞力非常好,朱友康記得,十幾歲的時候,他在放學路上,見奶奶揹着一大包茬子回家,想替她揹回去,奶奶放下後,他連提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奶奶哈哈哈的笑他不是男子漢,他自己得臉都紅了,覺得自己很沒用。
麥收秋收之後,到房頂曬糧食,因爲爺爺身體差,爺爺上不了房,都是奶奶一個人,把一布袋一袋的糧食扛到房頂上晾曬。
等晾曬好了,她仍然一個人一袋一袋地又扛下來。
有時候朱友康的父親和大伯要幫忙,她都會拒絕,還開玩笑說,他們都是毛孩子,不經用。
聽父母親說,自己和大伯家的堂妹友金大小差不多,小時候,奶奶總是同事抱着兩個娃,左手一個,右手一個,鄉親們都誇她真是一個好婆婆。
爺爺走得早,她還很年輕,有人說,爺爺走了以後,看她怎麼帶着不是自己生的五個孩子,可怎麼過呀,是不是會另找婆家。
但是,她守寡將近40年,硬是把這個家折騰起來了,眼看着五個孩子,一個個長大成人。
她又爲三個兒子張羅了婚事,還嫁走了兩個閨女。
她從一個逃難的落難女,變成了朱家的功臣和頂樑柱,在朱家立下了汗馬功勞。
她一生積德行善,無疾而終。
朱友康從記事起,沒有見過奶奶吃過藥扎過針,輸過液。她總是勤勞地出現在田間地頭,房前屋後,房頂麥場。
從來沒有見過她悠閒的休息過一天。
朱友康參加工作之後,奶奶在80歲高齡的時候,仍然到扁鵲廟趕廟會,祭拜扁鵲,爲家庭祈求福祉。
她居然能夠和年輕人一樣,爬上海拔1000多米高的石腦峰。
山高坡陡,蜿蜒崎嶇,石階高聳,簡直就是一個奇蹟。足見奶奶的體質有多麼健壯,意志有多麼堅強,毅力有多麼頑強。
下山之後,她還不忘到石腦中學去看望她的孫子,並且把她衣兜裡的餅乾和燒餅丟給孫子吃。
友康堅持不要,奶奶臨走的時候硬是放在他牀上。
奶奶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只講付出,不講獲得。
她哪怕是有一顆糖,一粒米,她也會毫無保留地給你你,而你必須接受,否則她會不高興。
反過來,如果是你給她東西,不管東西大小輕重,她一概不接受,請你收回。
特別是小時候的印象非常深刻,別人送給她的好吃的東西,她總是捨不得自己吃,每次都是把孫子孫女們叫到跟前,給他們分着吃。
遇上涼的油條什麼的,她就會在竈火裡生着火,給孫輩兒們烤成焦脆的熱油條,給他們吃,她總來不吃一口。
歷歷往事在朱友康腦海裡閃現,朱友康已經泣不成聲了。
天亮了,一天的忙碌又開始了。
幫忙的人,開始挨家挨戶找喪事上的炊具和餐具和用具。
凡是桌椅板凳,鍋碗瓢勺,條盤之類,統統搬騰到朱家。
等朱家人的親戚們到齊了,接近中午的時候,還要去九九八十一級臺階,上邊的廟裡燒一次全紙。
在燒全紙之前,要舉行儀式,將老人移至棺木。
先在棺木地下鋪上棉花和被褥,放上枕頭和腳踏,左右兩邊放上老人生前衣物和愛好的東西。
一切就緒之後,主事發話了,在給老人三硬幣的時候,是也不能叫別人的名字,都要默不作聲的去做。
凡是自家晚輩及近親,每人手裡都要攥住幾顆硬幣,在撒向棺木的時候,記住必須在手裡留下一顆,剩下全部散入棺木。從親疏關係,由近到遠,排序進行。
進行完之後,由兒子們檢查棺木,確定萬無一失後,開始蓋棺合木,入殮儀式結束。
這時候,男孝子在前,女孝子在後,一字排開,由朱家長者帶領,到八十一級臺階上面去報廟,燒全紙。
由於是白天,觀看的人,萬巷皆空,燒紙的隊伍,一直沿着整個大街,浩浩蕩蕩,佔了一道街還要拐彎兒。
鄉親們都感到十分震驚,一個逃難求生的女子,竟然能有這麼好的歸宿,簡直就是南丘村的奇蹟,甚至是蓬州縣的奇蹟。
觀看的人,無不讚嘆稱頌。
回到家的時候,這些炊具、餐具和用品已經差不多湊齊了。
大鍋上、小竈上、打雜的,大都已經做好了各種準備。
儘管下着下着小雨,書堂家偌大的院子裡只顯得狹窄。
蒸匠們開始在壘砌好的大鍋臺裡熬菜、裝饅頭,櫥子門開始在建造的炒菜爐子上炒菜。
婦女們支起板凳,擺上案板,有摘菜切菜的,有洗刷海帶的,有切菜切肉的,還有把長長的粉條斷開的。
負責禮儀的擺起了賬桌,婦女們扯開了白布,做起了孝衣孝服。
屋子裡、院子裡、大街上到處都可以看到人們忙碌的身影。
按照南丘村風俗習慣,老人排三下葬,結果各種準備都提前做好了。
朱友康借來的400塊錢和大伯家裡拿來的400塊錢,都一塊交給了朱家主事總管,一切照單處理。
第三天是老人下葬的日子,天氣緩和了許多,雨也只是零零散散地飄落,靈棚前面的響器奏響了低迴的哀樂,人們浸沉在一片悲痛之中。
張美珠是第二天用買菜購物的馬車拉回來的,回來後,她交給了朱友康300塊錢,說是從他三哥那裡借來的。
她懷着身孕,朱友康給她辦了一個高一點的凳子,也坐在靈棚裡面,她的臉上寫上了悲痛。
因爲老人生前積德行善幾十年,她接濟過的人不計其數。
所以,前來弔唁的人絡繹不絕。
縣長馬振邦來了,藥材公司趙四經理來了,縣社車隊隊長馬大興來了,北丘村支書張樹寶來了,大隊會計馮社良來了,城關中學樑高山校長來了。
大批的善男信女們也都弔唁來了……
大隊支書梁鴻信作爲女婿,和磚瓦匠二女婿,都穿上了整身的孝衣,和同樣穿着全身孝衣的書堂、書旗兄弟,一直守在靈前迎接來。
老馮頭一連三天都在朱家幫忙,趙大錘由趙大友纏着也來到了現場給老人磕頭送別。
他們除了叩頭,還都爲老人送上了花圈和輓聯,以深深沉痛的方式向逝去的老人做最後的告別。
半拉眼、二蛋、山小、秋生、文明、二熊和滿倉,弔唁之後,都奔赴到各自崗位上忙去了。
在起靈之前,附近街道都擠滿了前來送別的人羣。人羣裡不斷髮出感嘆:
“你看看,你看看,這位老人的葬禮多麼隆重!真是少見!”
“知道嗎?折扣棺木是用整板梧桐木做成的,成本可高了,估計村裡沒有比這口棺木更好的!誰說不是親生的就不行了?你看看人家書堂和書旗,真是孝順的兒子。”
“還有倆閨女,聽說後來這些天都不敢離開老人一步,太細心了。沒見過這麼孝順的閨女!”
“哎呀,你可不知道嘞,可不是光兒女孝順,下邊的孫男嫡女們也都挺孝順哩!”
當朱家主事總管宣佈起靈時,半拉眼、二蛋、山小、文明、二熊和滿倉都衝在最前面。
他們前後同時擡起了棺木,成爲擡棺木的主力軍,其他羣衆自發地涌進靈棚,棺木四周水泄不通,棺木很快上了靈車。
由於張美珠懷有身孕,不能進墳,家裡婦女們攙扶着她,站在送別人羣的一邊,臉上佈滿了悲痛的淚水。
一路上足足有二里地長綿延的送殯隊伍,和路邊羣衆,迎着零星的小雨,在低迴悲痛的哀樂聲中,送別這位可敬可愛,可歌可泣的老人,向老人做最後的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