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大家喝完酒準備吃飯的時候,朱友康睡着了,而且睡出了鼾聲,一個十幾歲的孩子,他的鼾聲居然能傳到正在喝酒的正堂屋子裡,可以想象,這個孩子今天已經爲家庭付出了多少,賣出了多大的氣力。
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打鼾,而他自己一點也不知道,是友健去外邊玩耍路過時聽到的,當他回到堂屋告訴他父親老朱的時候,幾乎正在方桌邊坐着的三個堂哥和大友,幾乎都聽得清清楚楚,父親朱書堂深深領會到了大兒子賣命幹活的艱辛和勞累。
他在夢裡再次夢到乾爹老中醫馮貴和。
馮貴和怒目以對,對朱友康呵斥道:“三金,我的兒,你給我聽着,你還來不來山西看我?你還是不是我的乾兒子?爲什麼就是不聽忠告!明天如果再去上山,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乾爹老中醫馮貴和,說話間就從院子裡找到了一根粗壯的木棍向他大腿掄去,他猛然一怔被恐恐的噩夢驚醒。這時他發現自己的眼淚已經流淌在枕頭上,右臉頰下邊是潮溼的。他隱隱的感覺到來自遠方的不是怒目,也不是呵斥,而是真真切切的呵護,實實在在的關愛!
他拖着疲憊的腰身坐起來,回味着剛纔的夢境。
他已經兩次夢到乾爹老中醫馮貴和了,第一次是心疼乾爹從飛機上摔在深山老林裡,很是傷心;這次是乾爹着急的責怪和吼叫。他知道,這責怪與吼叫,其實就是冥冥之中的關愛,冥冥之中的呵護。
乾爹老中醫馮貴和,已經在期待他能在正月裡到山西去看他,他知道乾爹一定是在想他,更是在擔心他,擔心他的胳膊二次受到傷害。他也知道那裡還有一個江夢雲好姐姐在期盼着他的到來。
然而,他們卻不曾想到他的乾兒朱友康,她的弟弟三金,遠在蓬州,冒着胳膊二次受到傷害的風險,忍受着還沒有痊癒的疼痛,迎着山坡上凜冽的寒風,正月初六就開始每天起五更亂黃昏,踏着厚厚的積雪挖土、掄錘、裝藥、引爆、炸石頭、破石、背石頭出坑……
這些活計如果讓乾爹看到了,說不定比現在的親爹和親孃還心疼呢!
如果再翻開手掌看到他血泡裡面的血泡,手背上麻麻點點的破裂血跡,那可就更同情更心疼了,說不定一氣之下,會把他從蓬州老家帶到山西去了。
朱友康放了年假,又是去東丘煤礦拾煤塊,往回腰背肩扛的,又是去上山挖石頭,掄大錘,這對胳膊關節處能有好處嗎?朱友康的爹孃能不知道嗎?
既然孩子都這樣了,怎麼一點同情心都沒有呢?朱友康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嗎?難道就一點也不心疼嗎?
以前已經說過朱友康爹孃的經歷了。他爹從五歲起,就死了娘,並且當爹的覺得一家子五六個幾歲十幾歲的娃子沒法生活,非要把最小的他爹和他奶奶一起下葬,幸虧他的兩個姑姑和兩個大伯苦苦哀求,才留下了這條生命。
爺爺自從米行生意失利之後,一蹶不振,一病不起,並且抽起了水菸袋,又給他爹娶了一房後孃,爲他爹籌辦了喜事不久就離開了人世,那年他才六十四歲。
他爹從小到大就沒有得到過父母親的關愛與呵護,從小就沒有體驗過什麼是父愛。
要說一點也沒有也不對,因爲,自從有了後孃,後孃對他們夫婦倒是有些溫暖,那只是後來的事情了。
所以,他爹也就不知道怎麼樣對孩子好,更談不上呵護和關愛了,他們那個年代的磨難太多太苦了,所以,他認爲,朱友康能生活成現在這樣已經是相當不錯了,是生在好時代了,沒必要那麼多去給兒子操心。
同樣,母親的經歷更加艱難。作爲女孩,大冬天裡餓着肚子不說,還要光着腳丫在大街裡沿街乞討,從小失去了娘,後來爹又娶了一個後孃,後孃又領養了自己的侄女。
因此,娘和他爹一樣,都是在沒有爹孃的關愛與呵護下成長起來的。所以,朱友康現在活着他們就十足滿意了。朱友康的遭遇對於他的爹孃來說,或者說在他們眼裡根本談不上是什麼大問題。
所以後人就總結說,特別是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的時候,都願意找一個健全家庭的對象。這是絕對有道理的,不是空穴來風,不是杜撰,更不是無中生有。
一個健全的家庭,接受的教育和耳濡目染的影響是積極向上的,是潛移默化的,是團結友愛的,是相互鼓勵、相互關心、相互幫助的,從而形成的人格是健全的,更是健康的,只有他們才懂得什麼叫關愛,什麼叫呵護。
他被噩夢驚醒之後,睜開眼,屋子裡一片漆黑,只隱隱約約聽見爹孃的屋子裡還在說話。
他就自己起來,下了土炕。剛纔躺着還好一些,幹了一天的重活,他一站立起來,頓時感覺頭重腳輕,渾渾噩噩,肚子咕嚕咕嚕地叫着。
聽到院子裡的動靜,姐姐友鍾掀起破舊的門簾,看到弟弟過來了,就去拿一個碗給弟弟盛飯。這時老朱和三個侄子,還有大友都已經吃過了。侄子們和大友看友鍾端飯過來,就趕快站起來給弟弟友康騰出吃飯的地方。
因爲大友的手受了傷,老朱就勸他明天在自己家裡休息。並且安排了早起不回家吃飯,而是由朱友康的母親送飯到山崗上吃。
第二天朱友康還在夢中,就被父親叫起來一塊上了山。這是第一天晚上他們幾個吃飯時約好的。不到一刻鐘的時間都已經集中在了石頭坑旁邊。
這時天剛剛矇矇亮,大體上可以看出哪裡是石頭,哪裡是土坑。於是,老朱就坡石頭和出坑問題,給大家進行了具體分工。
老朱和友全、友福、友兵負責把昨天炸開的大塊石頭打卸成可以壘牆的小一點的石塊,友鍾和友康負責清理石坑裡的碎石垃圾和搬運打卸好的石塊出坑。
昨天這一炮還真的夠厲害了,原本計劃利用一個早晨功夫,將炸下來的石頭打卸好並能出了坑,把能夠壘牆的石塊堆放在石坑的南邊。
誰知道這裡的上層石頭層非常厚,但是又特別的不結實,結果一炮下去,整個上層的那個大塊石頭幾乎都炸得掉了下來,光破石頭一個早晨就不夠用,更不要說再出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