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金黿城,畢府。
王珝獨自一人呆在房內,探查自身情況。
他今日對劉子墨等人所言,自身道基有被侵染之憂,其實並非小題大做,隨意妄言。
在與那不知序號的血海地仙一戰後,王珝陽神被一縷先天碧落道炁纏繞,正在緩緩轉化體內法力,將王珝自身修持的天一真水都染上了一抹碧色。
按照王珝自身打算,這縷碧落道炁應該是用來提升化身餘元本質,穩固其不崩潰的,但眼下想來,卻是有些不妥。
“餘元身爲我斬出的陰屬一面,本身修持的‘碧落黃泉’是冥河和血海融合而來,自然無礙。但我如今所得的這縷碧落道炁,卻是天清乾陽之君,和餘元本質衝突。”
王珝手持梭天碧葉,默默感悟其上大道法理。
“如果將碧落道炁融入餘元之身,且不說化身是否能承受住融入之時的衝突,光是日後化身所行之道,我就得重新編排了。”
如果王珝真有幸在玄正洲先後將碧落道炁和黃泉道炁兩種先天道炁收集齊全,並將其成功化入餘元之身,那也就等於餘元肩負起了王珝兩道化身的作用,會同時修持天清地濁兩種大道法理。
“果然,計劃趕不上變化啊!”
閉目沉思一陣,王珝微微一嘆,想出了一個折衷的法子。
道人一拍天靈,顯化出自身慶雲,餘元從上跳下,笑嘻嘻地站在一旁觀望起王珝動作。
王珝不滿地看了一眼貌若無事的餘元,伸手一指,化身周圍的碧色真水盡數如龍蛇般沖天而起,逆旋分解爲兩道顏色各異的天河。
“我還以爲本尊你有什麼好辦法呢?原來就是暫時打散碧落黃泉,將其解化爲血海、冥河兩道真水啊!”餘元不禁吐槽起來,“那這樣一來,你這梭天碧葉也就沒用了,還不如還給那劉子墨呢!”
“閉嘴!”
王珝沒好氣地回了一聲,伸手將梭天碧葉拋入另一朵蓮花之中,連帶着自身體內那縷碧落道炁也被逼入慶雲之中,任由其被內裡的三光神水澆灌。
隱隱綽綽間,似乎有一株先天靈根的虛影在慶雲之上顯化。
“陰陽兩儀之道本就是世間至理,如今有碧落道炁突然參與,導致我自身大道法理構架失衡、循環不洽,方有你這崩滅之厄。我苦思冥想暫時拿出了一個緩解的法子,你竟然還有閒心在這裡說笑話!”
“你都沒什麼好辦法,我能怎麼辦?”餘元一攤手,“倒不如說幾句笑話,緩和一下氣氛,放鬆放鬆心情!”
王珝如今把碧落黃泉解化爲冥河弱水、血海真水兩道真水,暫時讓這世間無有“碧落黃泉”這等先天真水,算是將餘元未來崩滅的命運推遲了不少。
“我本意是將所有與水有關的法理,如動靜、清濁、生死等分離開來,一道化身修陽之一面,一道化身修陰之一面,最後一道化身則持一守中,爲太極之弦。
“但眼下出了這檔子事,只好把碧落道炁融入第二道化身之中,再將你的血海冥河兩道真水解化開,保持彼此間的平衡。”
王珝既是在梳理自身思路,也是在給餘元解釋日後的打算。
“那你以後豈不是還要爲我尋找黃泉道炁?”餘元見王珝點頭,又繼續問道,“然後讓我和第二道化身共同修持碧落黃泉這一真水?”
“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
王珝自覺應該無有疏漏了,只不過是把餘元獨自一人的任務分出來一部分而已,爲什麼餘元反應這麼大?
“這不就等於我和第二道化身雙修了嗎?”餘元臉上露出古怪笑意,“本尊你斬二屍的時候一定要斬出女子之身啊!不然我心裡可能過不去這個坎!”
王珝面色一黑,直接收回了三尸神化身,不再讓餘元聒噪,閉目調息打坐起來。
“彭翁曾言,斬屍之後,三尸神有反叛逃脫之厄,須得常常看顧。但爲什麼我的三尸神沒有這種情況,反而成天讓我糟心。”
道人口中嘀咕,將此事記在心間,準備日後碰見彭翁時去問詢一番,看有沒有辦法改善這種令人頭大的狀況。
......
次日清晨,一行人送別秦武和吳河二人,看着他們押解一羣魔人遠去。這都是無垠血海在金黿城中發展的下線,專門爲他們擄掠孩童所用,平日裡則藏身瓦肆勾欄之中。
如今金黿城外的血靈魔池被拔除,這些人自然被一一抓捕,要送入三山塔中關押起來。
將太霄宮之人送走後,剩餘五人又在畢府之中盤桓一陣,用過了午食,便向畢德出言告辭,就此離開。
金黿城外的山坡上,李靜洵看向姬飛晨和王珝,問道:“如今魔人已除,我等無事,索性在世間結伴遊歷一陣,幾位師兄和喬元道友以爲如何?”
“善。”
諸仙出言贊同,反正一個人遊歷是遊歷,一羣人遊歷也是遊歷,倒不如結伴在世間行走,彼此也好有個照應。
“既然如此,我等向何處而去?”女仙復又提出疑問。
“不若往東......”
王珝念及自身斬屍機緣尚未落到實處,還需往玉隆港一行,於是便想提議向東海方向而去。
但他話語尚未出口,忽然有異象生出,打斷了他的動作。
李靜洵和劉子墨身子一震,有清靈之氣從體內噴薄而出,化作一道因果線衝上雲霄。
這道因果溝通二人體內清氣,飛入天穹上的一張清濁太極圖中。
“這是什麼?”
姬飛晨不明所以,轉頭看向其他人,發現喬元和自己一樣一臉茫然,王珝則是若有所思的樣子。
至於李靜洵和劉子墨,則是面上露出驚容,望向太極圖愣愣出神:“仙魔殺劫?三宮怎麼會提前發動?”
清濁太極圖覆蓋天穹,這等景象,幾百年前的玄正洲上也曾出現過一次。
當時正處於仙魔大戰之時,有清濁太極圖自天而誕,將過去一千五百年從天地間吸收的元氣悉數反噬,讓仙魔彼此了結因果。
“上次殺劫過去不到五百年,這就發動下一次殺劫了?三宮怎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肆意操縱仙魔殺劫?”
劉子墨百思不得其解。
“殺劫爆發對太上宮和太霄宮能有什麼好處?”李靜洵面色不好,“恐怕是太元宮一意孤行,先斬後奏了吧!”
諸仙默然不語,望向天邊,即使距離甚遠,也能在太元宮山門所在的方向看見一道龐然清氣巨柱拔地而起,衝破雲霄,造就了白日星現的異象。
清氣巨柱覆壓萬里,如同天幕般籠罩玄正洲大陸,與另一方規模絲毫不弱的濁浪血海相互呼應,聯手將所有清濁仙魔納入太極圖的掌控之中。
籠罩整個大洲的太極圖上,陽魚之中,一道符詔飄浮,化作陽中之陰對面的另一道符詔遙遙對立。
乾陽爲仙,坤陰爲魔,兩者相互轉化,最終由清濁太極圖控制天下所有仙魔之間的殺劫因果,讓天下仙魔能親眼見證五百年前的這一異象。
“那道符詔是乾陽仙靈符,”李靜洵面無表情,爲衆人解說,“此乃仙家重寶,能引動諸仙體內大道,是三宮監管諸仙,統率玄門的寶物。”
本來仙魔殺劫之時,無需引動乾陽仙靈符,自有清濁太極圖誕出,引動仙魔道果,逼迫仙魔大戰。
但如今,太元宮卻是拼着數百年內不得再用的代價,先行使用了自家所藏靈符,並激得血海同意,強行逼迫清濁太極圖再次現世,開啓仙魔殺劫。
眼下太極圖籠罩整片大陸,拿定仙魔因果。仙魔因果一日不清,劫數一日不了;劫數一日不了,太極圖一日不散;空中太極圖不散,所有行走清濁之道的仙魔都不能繼續修行。
“估計,太元宮是抱着消減劫數的想法吧。”
王珝回想起靈微仙府中老仙所言,心有所悟。
“哦,還請師兄詳細說說。”李靜洵聞言看來。
“清泓道友在靈微仙府之中得到了陰陽龍鬚扇,天命註定煉氣士日後會迎來一場大興。”王珝淡淡道,“若是千五百年的殺劫照舊發動,屆時已經恢復元氣的煉氣士也必然會參與進來,清算當年因果。”
“所以乾脆趁此機會提前發動,避免到時候仙道應接不暇,內外交困,導致大亂的景象出現?”女修聞言點頭,“雖然手段有些激進,但也不失爲一個好法子。”
“不錯,畢竟上次殺劫只過去不到五百年,能有多少清濁因果需要了卻?頂多只是打亂了某些門派的算計罷了。”
王珝和姬飛晨、喬元相視而笑,對清濁殺劫不以爲意。他們三人不修清靈仙道,自有混元一氣吞吐,這清濁殺劫自然對其無礙,屆時緊守山門,靜誦道經便是。
“不過只要李師妹修煉三尸秘法有成,納清濁於一體,她也能就此脫劫,功行不輟。”
王珝若有所思地看了女修一眼,並未將此事點明。
過了半晌,有天機被太元宮高人催動,在一應仙魔面前浮現而出,道明其中緣由。
這次殺劫,便是爲削減這幾百年來的因果爭執。以靈微仙府出世爲引,用王朝更替來引動仙魔劫數。
且因清濁因果不重,此次劫數不上地仙,只在人仙之間。各大有志更進一步的仙魔門派將以人仙弟子爲主力,一試高下。
另外,面對可能存在的質疑,太元宮已經決定於三月初九,也就是十天之後,舉辦羣仙大會。
屆時羣仙匯聚,將共商殺劫之策。
天機一閃而逝,旋即被開始瀰漫的殺伐之氣遮掩,隨着大劫的推動,所有仙家都將無法演算天機,只能老老實實應劫。
“太元宮召集諸仙,欲要講明其中因果,各位師兄可有意前去?”李靜洵看向其餘人。
劉子墨擔心自家無爲派,喬元成仙不久,想開開眼界,是以二人一同答應下來,與女仙約定好,稍後便結伴往太元宮一行。
王珝操心自家斬屍之事,因此一口回絕。
而姬飛晨則不知因爲何事,也沒有立刻應下,而是說如果有空將會前去一看。
於是五人就此分開,李靜洵三人乘仙雲白鶴而去,將王珝和姬飛晨留在此處。
“你刻意留下來,不知想和我說些什麼?”
送走李靜洵等人,王珝看向姬飛晨,笑着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