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2 白氏

雲妃回昭陽宮,剛在屋子裡坐下,小連子急匆匆跑進來報:“娘娘、娘娘,晉陽宮伺候的章公公來啦。”

雲妃急忙令“請進”。

小章子笑眯眯進來,傳鷹王口諭:“未時之後,申時不到,一定過來。”說完,對雲妃道:“娘娘,您快準備準備,候着吧。”

雲妃心中大喜,口中答應。

小章子離開後,怡香一邊給雲妃重新將頭髮梳過,一邊說:“殿下果然還是隻疼愛咱們娘娘。多少日不到後宮了,來了之後只進咱們的昭陽宮。”

雲妃問:“鷹王真的許久不召見嬪妃了嗎?”

怡香很認真想了想,道:“有是有過那麼幾次。”說完笑起來道:“這麼早就來看望的,除了娘娘您,肯定沒旁人啦。”

雲妃心頭裝滿了甜蜜,嗔道:“真是嘴貧。” 含笑將臉轉向鏡子。

怡香問:“娘娘,梳什麼髮髻好呢?”

雲妃想了又想,道:“就這麼披散着吧,兩邊將辮子編上去,簡單圈套然後固定便可。”

這麼簡單的髮式?怡香忍不住遲疑不動手。

雲妃看她道:“那是本宮第一次和鷹王殿下正式相會時梳妝。”低下臉來自語:“如果他還深愛着本宮,今日一見,一定會非常喜歡。”

怡香明白了,依照她的指示將頭髮編好梳順。鷹王賜的珍寶首飾,不少被雲妃賞人了,只有那次在菁華局佩戴過的花鈿以及一對珍珠耳環還被珍藏着。此時此刻,怡香都小心拿出來,精心給雲妃佩戴上。梳妝好後,雲妃穿起一件白色泛着一層淡淡珠光綠的布料做成的衣裳,裙身和袖子上繡着的米白色百合除了給衣裳增添層次感之外,毫不張揚,對鏡一照,和那日一樣素然高雅。

怡香站在雲妃身邊,由衷驚歎:“娘娘,您這樣裝扮,實在是美極了。”

雲妃沉醉自己的美麗,囈語:“真的嗎?本宮也這樣認爲呢。”

正賞看着,外面小連子又來報:“殿下來了。”

雲妃恍然轉身,似乎還是那個月夜,他就如夢幻一般,輕若飛仙,就這樣出現在自己面前。

宮女內監都退去。

鷹王站在一步之外,臉上帶着清風般微笑,道:“好像不太願意看到孤的樣子?”

雲妃“嚶嚀”一聲,唯恐他消失一樣飛快撲入他的懷抱,雙手緊緊摟住他的身體,臉頰貼熨在他的胸口處道:“怎會不願意看到殿下?能夠再看到殿下,臣妾如同做夢一樣。”

鷹王笑起來,用力將她抱了抱。

兩個人好一番溫存,天色黃昏,才準備用膳。怡香、小蟾將菜在桌子上布好,鷹王和雲妃攜手過來,分兩邊坐下。鷹王看了看菜色,只見除了一道黃煙鱘魚,以及一道紅袍大蝦外,多數都是素食,有他素喜的紅山菜薹、枸杞芽兒,還有一道蒿子稈兒,切成的薄片炒熟了,瑩白嬌嫩整齊在碟子裡排着。鷹王夾了一塊蒿子稈兒嘗味,發覺沒有放一點葷腥。雲妃道:“你一直說,人多吃素食對身體有益,所以,原本這道菜都是拿肉炒或是雞炒,今兒個都免了那些程序。”

鷹王道:“你還真是有心。”

雲妃嬌嗔道:“只要殿下不再興起,將臣妾貶入浣衣處、善佛堂那些地方,臣妾留多少心都值得啦。”

鷹王不以爲杵,微微笑了笑,拿起筷子將菜吃了大半,又喝桌面上那碗蓮葉羹。這羹湯飄着一股子荷葉帶來的清香,鷹王喝了幾口,放下匙子道:“難爲你,連新長的荷葉都找到——”蓮子羹裡的麪疙瘩都是荷葉混着面那模具給刻成蓮蓬狀的,那新採的荷葉,迥異於陳年的乾貨,鷹王自然一吃就吃出來。他知道雲妃心誠,頓時頗爲感動,伸手握住雲妃的手,柔聲道:“以後,不管犯多大的錯,孤都不嚴加懲罰就是。”

雲妃撒嬌道:“就算‘不嚴’,只要是懲罰我都不要。”

“好好好,”鷹王立刻迭聲答應:“只要孤的雲兒安然無恙,不管是天塌了還是地陷了,孤都無所謂。”

雲妃將他的手貼在自己臉上道:“你說的是真的嗎?”

“真心的。”鷹王留了個退路。

雲妃卻沒聽出,只是高興:“真是這樣,臣妾就安心了。”

鷹王將她抱過來放在腿上,親親她的臉,笑着道:“罰你進善佛堂,也是無可奈何的事。雖然孤是蓬萊之主,但是悠悠衆口,孤沒法不去顧忌。”

雲妃撅着嘴巴道:“方纔你還說不管天塌地陷。”

鷹王一邊下手撫摸她一邊輕笑呢喃:“衆口爍金,猛於天塌地陷。”

月到中天,雲妃猛然醒來,伸手一摸,人還在自己身邊。鷹王醒過來,看她睜着眼睛正盯着自己,便將她往懷中一摟,笑着道:“我不會走的,你放心。”

雲妃朝他懷抱裡面再靠近些,悠然問:“爲什麼?不是慣例,這個時候你常常都會離開嗎?”

鷹王道:“那是因爲許多身不由己的規矩。”

“你要子時練功?”

“不全是。”

雲妃眨着黑漆漆的大眼睛道:“那我就不懂了。”

鷹王道:“孤是君王,君王無專情。”

雲妃還是聽不懂,不過,她沒有表露出來,而是仔細想了想。

鷹王道:“後宮中的妃嬪,大多數都是臣子的家人,寵幸她們實則就是拉攏人心。孤一日爲蓬萊住,一日都不得全然按照自己的意願處理自己的情感。”

“那你許多天都不踏入後宮呢?嬪妃和她們的家人,就沒有意見了嗎?”

鷹王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道:“你越發小氣!”沉默片刻,方纔回答:“孤罰你去善佛堂後,確實頗爲心痛——”低頭看她,突然問:“雲兒,如果有一天孤不再是蓬萊之主,你還會這樣偎依在孤的身邊,和孤相依相守嗎?”

雲妃笑着道:“當然啦。”說完又頗爲奇怪,道:“可是,這樣的事情怎麼會發生呢?除非你自己不要做了,否則,王的位置,誰又能取代得了?”

話題扯遠了。

好在雲妃開始犯困,鷹王趁機不再繼續討論這個話題。月亮在天空,過幾天就會變得很圓很冤。夜,則是那樣的溫柔靜謐。

或許,自己無數次有過這樣的夢想,在這樣的月色下,在這樣的夜之中,找尋那份除了自己什麼都沒有的境地。

現在,自己則能很清晰地感受,夢想已經不再遙遠。

摯愛的人在自己的臂彎中發出微微的鼻息,她睡得平穩又安心。這是讓他十分高興的事。享受着屬於自己的生命,並帶給自己所愛最踏實的生活,若干天之後,就會成爲他人生真正所有。

一連幾天陰雨,這日,太陽總算清清爽爽沒帶一絲雲兒爬上天空。逼近六月,天氣越發熱起來。長孫王后穿着一身淡藍色衣裳,好像水裡面剛剛離析出的一樣,由宮女們陪着,在仙荷渠看剛剛長起來鋪陳了一河的新荷。

珍妃準備則去搜集新鮮的玫瑰花瓣做胭脂,和她狹路相逢。

王后主動叫道:“珍妃!”

珍妃不好當看不見,只得折過來道:“原來是王后娘娘,臣妾眼拙,竟然未曾瞧見。”一邊說,一邊屈身行禮。

王后冷笑:“是沒瞧見?還是瞧而未見呢?”

“是沒瞧見。”珍妃垂目看着地面,面不改色回答。

王后瞧了瞧身側,宮女太監們連忙退開些許。

珍妃也讓手下人退在一邊。

兩個人一前一後向池邊走了十幾步,停下來,王后才道:“珍妃,你的心思動得也太快了。當初你挑唆本宮利用雪妃陷害雲妃,一箭雙鵰,又滿足了自己的私慾,今天雲妃再度得寵,你就想把本宮一腳踢開,是嗎?”

珍妃笑了一聲,道:“王后娘娘,您說到哪裡去啦,臣妾何時挑唆過您利用雪妃陷害過雲妃?又滿足了自己什麼私慾呢?臣妾只是心急要做新的口脂和胭脂,沒瞧見王后您的儀仗從這裡經過而已。王后娘娘怎麼這麼多心?”

“你居然推得一乾二淨?”王后生氣地說。

多少天以前的事情,證據早沒了,珍妃有恃無恐,坦然道:“臣妾沒做,不存在推不推的。”說到這兒,她急着要從這兒離開,道:“王后娘娘,如果沒什麼特別的事,臣妾就告退了。”她剛轉身,王后便在她身後叫起來:“慢着!”接着繞過來攔在她面前。

珍妃有些發急。

王后絲毫沒有相讓的意思,道:“趙霓珍,你不要把本宮當成了呆子。告訴你,在你告訴本宮雲妃的父親做了輕工局的右僕射起,本宮就知道你想要本宮爲你做什麼。”見珍妃還是沒有動,她乾脆將話說得更明白些:“你的兄長趙弘奇原本只是個小京官吧,因爲妹妹的緣故,勉強在要害部門擔任個沒有實權的閒職,卻在這次成立輕工局的人員調動中窺到大機遇。”

珍妃臉微微一側,顯然已經被戳中要害。

王后便走到離她更近的地方,繼續道:“由於輕工局不牽連政務,所以人員任用不見得非常嚴格。只要身家清白地位不低就可以考慮。所以想運動進去,既然妹妹身爲明華宮的妃子,趙弘奇自然不難做到。只是想要發財,一般位置還是遠遠不夠,而早就瞧中的右僕射,在花費了大量的人力以及金錢後,意外地落在了一個糟老頭身上。這個糟老頭什麼也不懂,什麼也不是,就爲生了個女兒做了鷹王殿下的寵妃,便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珍妃滿臉默然終於開始融化、消失。

王后道:“你利用本宮陷害了雲妃,讓雲妃的父親因此也獲罪降職,從而讓你的兄弟如願以償做到右僕射。但是,實話跟你說,這輕工局是本宮奏請殿下之後方纔有的,本宮有的是辦法說服鷹王殿下改制,甚至取締。你那兄長剛剛嚐到發財的甜頭而已,本宮卻要將這甜頭扼殺在剛剛萌芽的狀態。你信不信呢?根本就是輕而易舉的事!”

珍妃這才轉過身來。

王后成竹在胸,聽她向自己低頭認錯。

果然,珍妃一臉懇切,求饒道:“王后娘娘,你一定要高擡貴手。臣妾在這後宮生存得不易,就靠哥哥有這麼點出息,日後離開明華宮,還有生路。”

“既然如此,你就該好好聽本宮的話纔對。”王后終於揚眉吐氣了,再說話,不僅是訓斥的口氣,且聲色俱厲:“你說你,不過是看到雪妃和雲妃走在了一起,就立刻想甩開本宮。你擔心什麼?擔心她二人走在一起後,咱們做的事情就會曝光?”

珍妃沒法不承認,道:“此事只能瞞住別人。如果雪妃和雲妃化敵爲友了,一起向鷹王說起,憑她二人對鷹王的影響,臣妾也好,娘娘也好,只怕都不能倖免。”

王后冷笑一聲,毫不客氣道:“你倒是害怕她們二人呢,怎麼就沒想,如果本宮被她們供出來,你還是和本宮綁在一條繩子上,本宮被供出來了,本宮能放過你,不把你也供出來嗎?”

珍妃勉強笑了一下,實話實說:“王后娘娘,你覺得,憑你的供詞,能夠讓我獲罪下獄嗎?”

王后立刻臉色發白。

珍妃既然已經敞開心扉,乾脆竹筒倒豆子有話直說:“昔日賢妃文采過人,而王后您秀外慧中,更是難得。但是,你們二人皆犯了一個相同的錯誤。你們都不瞭解在這座明華宮中真正能生存下去的奧秘。”

“並不是爭得寵愛就可以。”珍妃一語道破天機:“想要生存,首先得知道什麼不能冒犯。”

王后道:“你能說得在明白些?”

珍妃道:“所有的一切都概莫能免。明妃之死,娘娘可還記得?”

王后下意識點頭,這是她進明華宮後第一次被深深震撼到。

“爲何突然之間,伴隨鷹王身側多年的明妃,就被下旨賜死了呢?”珍妃繼續問,她卻只能搖頭。

珍妃笑了,怎麼看錶情都有些蒼涼:“因爲明妃居然造出一個和瑞祥郡主一模一樣的女人,還想以此來控制鷹王的心。褻瀆尊貴無比的鷹王殿下內心深處同樣尊貴無比的愛情就已經叫人很難容忍,更何況如此大膽的野心?”

說完之後,她又問王后:“娘娘再想一想,太極宮方充儀之死,又是怎麼一回事?”

王后道:“難道,還是因爲觸犯了鷹王的禁忌?”

珍妃撫掌,笑着道:“娘娘果然聰明,一點就透。這方若冰是好幾年前陷入天都大戰的方聞雪的近親,因爲方聞雪後來助鷹王平叛,所以雖然時候發配,但是族人卻免遭責罰。鷹王允許方家人進宮已經是天大的恩典,但是方若冰懷上殿下的孩子肯定不在殿下允許範圍之內。這孩子來得不是時候,就算沒有遭到雪妃毒手,也會被秘密處理掉。但是方若冰居然在王庭六位大臣面前藉此事大做文章,簡直就是找死一樣。”

“所以,當晚她才被鷹王下旨賜死。”天氣怪熱的,王后卻不由自主覺得身上居然冷起來。

珍妃繼續問:“其後宮內遭遇不測的嬪妃,修儀楊秋鸞、修容林紫雙、美人韓琳琳、婕妤嶽影珊,還有,賢妃秦海潮,她們的遭遇,統統歸結在這一點解釋上,娘娘可否都能想明白?”

王后想了想,還是搖搖頭。

珍妃忍不住嘆氣,不再藏私:“在鷹王心中,必須堅守的事情就是最堅不可摧的意志。除了個人以及王權之外,他深深愛着的兩個女人,瑞祥郡主和雪妃,誰冒犯她們,誰都沒有好下場。雲妃和雪妃相鬥,她們那是各憑本領,咱們可以做的,就是利用她們之間的矛盾,而非逐個殲滅。”

“除非你越過鷹王,否則,此情此景下,只能低頭避讓。”她最後勸說王后。

雲妃已經重獲恩寵,鷹王連續幾日都流連昭陽宮,這是沒法忽略的事實,誰也毫無辦法。

“如果咱們再對雲妃有什麼想法,必然死得比之前任何一個沒活下來的人難看。雖然說王后有可能讓臣妾的兄長失去現有的,但是在臣妾看來,錢財縱好,性命比什麼都重要。”說完這句,珍妃鄭重告退。

王后終於死心了,揮揮手,不再強留。

雲妃剛復位時,還有很多人不看好她的前程。總覺得這事情當中隱含着什麼,但是看到鷹王的行爲,不論出於什麼原因,大家的態度都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變化最大的當屬一心靠攏王后的白修儀。

這個女孩子原本一直是王后以及珍妃的擁躉者,明裡暗裡打擊排斥王后珍妃不喜歡的人。但是,看到宮裡面真正受寵的居然還是雲妃,這小丫頭頓時忘記掉之前冒犯過雲妃的事情,趁個大早,便來昭陽宮準備混個熟絡。

院子裡面,宮女們三個在掃地,兩個在喂鳥,還有幾個也是做雜役的,怡香則從屋子裡面出來,準備瞧瞧下面人活兒幹得怎麼樣。白修儀立刻迎上去,親熱地叫道:“怡香。”滿面春風。

怡香“哎喲”一聲,叫起來:“這是誰呀?”禮數倒是周全,急忙屈身道:“修儀娘娘。”

白修儀笑着道:“你們主子呢?起牀了沒有?”

怡香站直了,揶揄道:“修儀,這個時辰,應該是您去王后宮中請安的吧?我家主子還有一會兒才能準備齊全,您到這兒來,別耽誤了您去請安的時間。”

白修儀聞言微微臉紅。

宮女們幹事的幹事,走路的走路,竟然沒幾個向這邊看過來。

白修儀想了又想,伸手用力將怡香拖到門外角落,接着從頭上拔了支釵下來,又不顧怡香的退讓強行給她在頭髮上插好。這釵本身是赤金做的,貴就貴在上面還有一顆極大的珍珠。

怡香連忙道:“這怎使得、這怎使得?”

白修儀使勁按住她的手,不讓她將釵拔下來再還給自己。

怡香敵對的神情頓時消解了許多,換成了難爲情,道:“修儀娘娘,您有吩咐但說無妨,這樣做,叫奴婢……怎麼擔當得起呢?”

白修儀將手收回來,笑着道:“怡香,你就替我傳個話,說我路徑昭陽宮,要向雲妃娘娘請安。並且,準備邀雲妃娘娘一起,去王后宮中。”

“只是這樣?”怡香半信半疑。剛剛推辭的時候她匆忙看了幾眼,那釵做得真是不錯,那顆珍珠也是又大又亮。好東西,真捨不得拔下來再還給主人。眼見白修儀要求也不高,她便進院子,將釵拔下來後收好纔到了屋子裡面,將話如實回了。

雲妃用完早膳,對着鏡子做妝容的修飾,一聽回稟,轉臉道:“她來做什麼?”再轉過去,拿起蛾綠將眉輕輕描了描。

怡香道:“娘娘,大概是因爲殿下這些天來咱們這兒勤吧,大家都瞧清楚了,這宮裡面到底誰纔是最得勢的。”

雲妃將手放下來,又把沒用完的蛾綠扔在桌面上。

旁邊正伺候着的小蟾急忙將東西收拾進盒子裡去。

雲妃轉臉對怡香道:“以前我覺得有人對我好,那是一種感情。但是,自打我進了善佛堂之後,才明白,一朝得勢萬人捧,一朝失勢萬人唾真的通行天下的大道理。”起身穿衣,背對着怡香道:“讓她走吧。本宮不稀罕這些虛情假意的追捧。”

從昭陽宮出來,雲妃沒有搭理白修儀;從和坤宮請安出來,雲妃依然沒有搭理白修儀。

其後幾天,不論白修儀怎麼努力,雲妃都不給她半點靠近的機會。送出去的禮物除了那支珠釵外,還增添了翡翠手鐲、瑪瑙手串,無一例外,統統打了水漂。按照白修儀的家世修養,倒不至於小氣到問怡香將這些東西再要回來。畢竟是寵妃的貼身侍女,交情了總比鬧翻了強。只是素聞雲妃乃鄉野村女,身份微薄地位低下,不過擁有鷹王殿下的寵愛罷了,竟然如此不將自己瞧在眼裡,着實可惡。

沮喪之餘,她悶悶不樂回宮。經過一片草地,突然聽到有“咯咯咯咯”女子嬉鬧歡笑的聲音。

白修儀信步走到幾棵櫻花樹後面,透過粉嘟嘟垂掛的花朵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只見瓊玉宮的雪妃和她的兩個宮女在草地上撲蝴蝶。

白修儀能入選進宮,本身就是個美麗的女子。可是,這樣一個女子,透過花朵看草地上另外一個嬉笑奔跑的女子:那精緻無儔的五官,那無可挑剔的笑顏,那柔美窈窕的身姿,無論是舉手還是投足,以及那隨着蝴蝶的飄飛不時做出的回眸轉身,無不那麼動人——她竟忍不住醉了。

比較起來,王后、珍妃那些人真成了庸脂俗粉,而昭陽宮的雲妃,也遜色不少。

如果換成白修儀自己是個男人,當然該爲這樣的女人傾盡心力至死不渝。可是,關注了良久,最後不得不深深嘆一口氣的她,最終心裡還是忍不住深深詫異起來:這世界讓人難懂的事情實在不止一件兩件。爲什麼鷹王殿下那麼出色的男人,偏偏情有獨鍾昭陽宮的那個村姑呢?

雪妃今天心情看得出是很好的。她剛剛撲到一隻藍色的大蝴蝶。這隻蝴蝶通體大片的藍色在陽光下發出瑩瑩的閃光,好像夢一樣。淺黃色的半點在兩邊翅膀上呈弧狀排列,猶如夢中閃爍的星星。

淼靈在旁邊輕聲道:“娘娘,這和咱們家鄉的藍飛仙好像。”

雪妃用手將蝴蝶輕輕託看,看藍色的大蝴蝶揮着翅膀從自己手心上飛起,然後夢幻一樣兩道藍光突然出現在自己眼前。

她迴應淼靈道:“是啊,是像藍飛仙。更像最溫暖的時候,山谷裡獨有的最美麗的光明女神蝶。”

淼靈、浮香都默然。

揮之不去的憂傷又慢慢浮現在雪妃的臉上。雪妃轉過身,一側臉正好對着白修儀站立的方向。一滴淚將落未落的樣子,真是叫天下女子也要爲之心酸發狂。

白修儀忍不住握住手中正拿着的一條手絹,同時不受控制般,發出一聲重重的嘆息。

“什麼人?”淼靈、浮香頓時警覺。

白修儀暗叫“不好”,但是既然行跡敗露,氣勢上就絕對不能輸,當下擡頭挺胸,雄赳赳氣昂昂地從櫻花樹後走出來。

雪妃一看是她,頓時想起那日在和坤宮,最後此人應和王后、珍妃侮辱自己的事情來,臉色立刻不好看。淼靈浮香和主子心意相通,也凝神戒備。

淼靈沒好氣道:“怎麼會是你呀?鬼鬼祟祟的,躲在那裡想幹什麼?”

白修儀被她們三個同仇敵愾的氣勢略震住,稍微氣餒。不過,很快的,她就調整過來。看着一臉怒容責問自己的淼靈,她翹着下巴冷冷道:“瓊玉宮的宮女都是如此不懂規矩嗎?見到主子也不拜見!”

雪妃冷笑一聲,道:“你見到本宮還沒拜見,本宮的宮女自然也不用講那麼多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