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時,在展廳外的停車場上,距離門廳有四十米的地方,程湛被程徵抱着從另一個出口走了出去。小傢伙舉着喇叭嗷嗷喊:“爸爸,媽媽,湛湛餓了,要吃!”
小傢伙的廣播一喊,靈波擡眼看過去,程徵和程曦已經到了車邊。
常羲和徐馳立刻就鬆開了程力華和程力平,朝着車子大步走去。
靈波也不說話,看了眼裴啓辰。
裴啓辰卻是對他們四人說:“親情是不離不棄,是默默支持,是相知相惜相依,你們是她們的父母,請你們回想一下這些年你們做過什麼!在她們需要你們的時候有給過關愛嗎?如果沒有,卻又沒有愧疚心的話,那我也只能說你們真的天下無敵了!我虧欠了我老婆兒子,心底愧疚的要死,我自認不是什麼好人,但卻真的有愧疚心,你們呢?”
說完,裴啓辰大步去追靈波。
裴啓辰的話,靈波聽到了,她的眸子平靜,安然。
裴啓辰追上來後,一雙修長有力的大手拾起她的小手,緊緊的握住,靈波沒有側臉看他,卻也沒有抽回自己的手。
徐馳和常羲已經走到了車邊,徐馳回頭跟程靈波說:“我們先載湛湛走了,去XX飯店集合,姓裴的請客,我們要求吃好的!”
說完,幾個人已經鑽進車裡!
裴啓辰和靈波一愣,這下剩了兩人了!
而程力華程力平看到幾個年輕人這樣離去,都傻愣在展廳的門口,遠遠地看着,想着靈波和裴啓辰的話。
難道,親情就這樣了嗎?
車裡。
裴啓辰給靈波系安全帶,這是時隔多年,第一次,他們這樣坐在前排,她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只有他們兩個人。
靈波沒動,任憑他湊過來幫她扣好安全帶。
他身上的氣息就在她鼻翼間飄蕩,震人心魂。
他也聞到了她身上的沐浴露的味道,那是他習慣用的沐浴乳的味道,他扣好安全帶後,並沒有立刻離開,而是低頭看着她,慵懶暗啞的嗓音響起:“靈波,對不起!”
他將下巴擱在了她的肩胛處,溢出的華麗優雅的語調中夾雜着些許愧疚和撒嬌。
靈波稍微移動了下肩膀,很不適應他的溫存,過了一會兒纔開口道,“裴啓辰,湛湛是我的命!”
他身子一僵,點頭。“你也是我的命!你,兒子,你們都是我的命!”
她的手環住他結實的背,“今天的事,我不希望再發生!”
他擡頭,眸子望進她的眼底,認真地點頭:“保證是最後一次!”
她看到他的眼底,他的眸子清澈而深幽,含着萬千種情緒。彷彿能讓人一眼看透,卻又令人堅信自己所看到的不過是虛無的假象。
程靈波微閉了閉眼,睜開。“我再信你一次!走吧,我餓”
話沒說完,灼熱的氣息撲面而來,就在下一秒,脣被裴啓辰熾熱的吻堵截。
裴啓辰的吻得很重,卻又夾雜着憐惜。
他剛纔真的怕了,怕她生氣,怕她會再生氣的不理會自己,會帶着湛湛走,但他的靈波是寬容的,他的女孩兒其實骨子裡是個很善良的人!
乍然聽到靈波說信他,他突然就興奮了,一下子就控制不住了,只想吻她,狠狠地吻她。
靈波也感受到了他的激動,知道他是在表達感激,把感激的情緒宣泄在她的身上,化作了溫柔纏綿的吻。這樣霸道的吻漸漸地轉化爲舒緩的溫存。她被吻得抽走了呼吸,手輕輕拍着他的背,提醒他,該走了!
“餓了!我肚子餓死了!”
“呵呵!好,我們去吃飯!”他氣喘吁吁地放開她,在她的脣上小啄了一下,終於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靈波癱坐在座位上,臉上竟微微的紅暈,她轉過頭看向車窗外。
“你不會是害羞了吧?”裴啓辰問。
靈波不回答,卻是飄出一句話:“開你的車吧!我擔心湛湛,程徵和程曦太寵他!”
“知道了!”知道小丫頭害羞了,裴啓辰也不再多說,只是很奇怪,以前,那麼小的時候她也沒有害羞,怎麼現在大了,做了孩子的母親,卻害羞了?“丫頭,寵湛湛不好嗎?”
“適可而止!”靈波輕聲開口,她的聲音聽上去很平靜很正常了,這才轉頭看了他一眼。
裴啓辰發動車子,也看她,她的脣瓣更紅了。他的聲音裡略帶着笑意:“湛湛被你教育的很好!靈波,謝謝你!”
聽到他這樣說,她望着他,表情很是平淡。
他還沒發動車子,卻看到她長長的睫毛輕輕的微垂,長髮將她的臉襯得很小,再配上一雙水漾水漾小鹿般的眸子和緊緊抿着的倔強的脣
裴啓辰再度忍不住伸手抱住她。
語氣是溫柔憐惜的:“我很抱歉,你懷胎十月我不曾陪伴,這是我一輩子的遺憾,靈波,我真的對不起你!”
她似是愣了許久,才緩緩擡起手臂回抱住他。
他說,“如果重新來過,我不會那樣!”
“我知道!”她說,她也信,他不會那樣。
終於發動了車子,看到程力行和程力平姚雲朱燕都站在展廳的門口,呆若木雞的樣子,靈波的眼底閃過一抹黯然,想起程力行今天推着程光強回程家的那一幕,他的背影是如此的蒼涼,孤獨,而寂寞!
“裴啓辰!”她輕聲開口。
“嗯?”裴啓辰已經把車子拐出了停車場。
“你會不會覺得我對程力行他們太殘忍?太決絕?”她想了良久才問出的問題。
裴啓辰一怔,搖頭:“不是,我不覺得殘忍,這是你們的權力,你們有權利爲自己申訴,而對他們以怎樣的態度,都無可厚非!我只是覺得,你們自己也不那麼開心吧!靈波,你今天看到你爸的背影,不也有不忍心嗎?”
靈波一愣,皺眉。
“好!我不說!”他趕緊說道,他不是想做說客,他只是不想看靈波痛苦。他想,靈波不會一點不痛苦的!
靈波卻是淡淡地開口:“沒什麼,你說就是!”
裴啓辰停頓了下,車子裡開進了車道正常的行駛,他道:“你看都不看老頭子一眼,是不屑看,還是不忍心看?靈波,他畢竟已經年屆九旬,在這個世上的日子不多了!其實,他做的一切也談不上傷天害理,甚至有着太多正義,只是那正義太博大,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尤其對於只嚮往平常生活的人來說更是理解不了,甚至不屑一顧。”
程靈波沒有開口,卻是視線飄忽了起來。
裴啓辰繼續開口:“而你,也是嚮往最平凡的東西,卻不曾擁有過!你在羨慕的同時也遺憾,甚至難過,你對他的怨,並不是因爲他當初對你太嚴格,而是因爲他揹着你對你嚴格,你不願意當一枚棋子,所以,你無法原諒他。尤其歐陽希莫,你那樣信任的歐陽叔叔,卻把你當成了傻瓜,你怨的更深了,無法原諒!但這一切不是因爲你內心深處有着深深的渴望嗎?你是不是怕下車後,你會妥協,你面對這樣一個老者,你不知道用敬佩的心思面對他曾經一往無前的堅持,還是該可憐他爲此失去了親人!而你,如果下車,輕易就原諒了他,這些年你的努力就白費了。你堅持的心情都付諸東流了。甚至於我們,我們之間這些年分開都是如此!你更因此而怨恨他們,是不是?”
一時之間,靈波的面容暗沉了許多。
她繃緊了清麗的眸子,那張小臉有着複雜的白皙。
想起過往種種,想起一切磨難,是該怨恨還是該感謝,連她自己都分不清自己內心深處的複雜情懷。
只是想起程力行那個背影,想起這些年他一直執行的命令,想起他們程家幾乎每個人都不快樂,她就覺得難受。
原本慘白的臉因爲想起那些而猙獰扭曲,沉痛裡,一雙望着窗外風起雲涌的眸子此刻卻顯得落寞而哀傷。
死一般的安靜裡,裴啓辰也不忍心開口說什麼,卻由不得不開口,也許,能夠觸摸到內心的深處,一切的複雜都可以解開。讓每個人都不揹着包袱生活。
“靈波,你是個驕傲的人,你爸爸是個可憐的人,你爺爺是個讓人尊敬卻又可悲的人!你媽媽倔強,卻也聰明,所以,現在她跟肖勁言終於在歷經滄桑和磨難後,享受人生後半段的幸福。而你爸爸到此刻還沒醒悟,所以肖英然一個人帶着孩子生活,他們,不幸福!因爲命運不在自己的手中,永遠不幸福!”
靈波驀然閉上眼睛,想起獨自哭泣的童年,暗黑的一切,那些孤冷,那些一切一切都是程家最高掌權者的傑作時,那種發自骨血之中的憤恨和屈辱。
她,還是無法原諒!
沉默着,看着窗戶外,視線朦朧,赤紅的雙眼裡此刻有着酸澀的痛,那些她的至親,卻是傷害她最深的人。
而她在做了母親後,卻想把世界最美好的東西都給她的兒子,填補她缺失的童年。
她也知道有這個念頭,並不一定對孩子好,所以,她會教育孩子,卻不會真的溺愛。如果當初真的是爲了她好,不會一點愛都吝嗇與給,只是一味奪取。
不願意去想,只要一想,她僵硬的身體就會忍不住地顫抖,手更加的握緊。
忽然,一隻大手覆蓋在她擱在腿上握緊的拳頭上,裴啓辰輕輕握緊她的手。“靈波,過去了!那些事,釋懷,纔是最聰明的選擇!”
依舊沉默着,靈波緩緩地鬆開了拳頭,反握住他握着自己小手的手,暗啞的嗓音裡低沉而冷然。“釋懷,不代表就接受他們!”
“靈波,你對我能釋懷,能不恨,能原諒,對他們也可以!”裴啓辰幽幽開口:“其實,你最該恨的人是我,我纔是傷害你最深的那個!”
“是,我該恨你的!恨你的懦弱,恨你那個瞬間的遊離,恨你三年多沒有消息,恨你在我懷孕的時候不在身邊,在我生產的時候疼的要死卻不願意喊一個字疼的時候你也不在身邊,恨寶寶學說話時候,會叫爸爸,卻是對着你的照片!恨你在寶寶兩歲多了以後還不曾找回你自己,恨你讓我如此辛苦!可是,只要一想起你曾經在我最胖最暗黑的歲月裡牽過我的手,給予無微不至的關心和照顧時,我就恨不起來!我會不爭氣沒出息的記得你的好!那些不好的東西,反而在腦海裡漸漸褪色了。很奇怪,我記得你的好。但,我怎麼也想不起來程力行的好,也想不起來程光強的好。我只記得程力行的無奈,程光強的強勢,我想到這些,我就無法說服我自己去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