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希望我看到什麼?”裴慕陽反問。
在程江南的記憶裡,裴慕陽的性子是很直的,確定了的事不喜歡拐彎抹角。或許,他並不是那麼確定,於是歪臉笑了起來:“我希望你能看到我們擁抱接吻啊,能被你哥看上,是多少女人的夢想啊。可我殘了一條腿,你哥又不是不知道,你覺得他會碰我嗎?”
這話說服了裴慕陽,他點了頭。
程江南面上什麼都沒有,心底卻在暗暗吁氣:還好,蒙過去了。
當真讓他知道裴景軒昨晚抱了自己,纔是麻煩。她現在沒有錢還他,哪裡敢讓他們的協議出一點點問題。
“我該走了吧,我同學肚子痛,得去校醫室。”她道。
裴慕陽沒有反應,說明她可以走了。她扭身往前走。
對面,季雨瑤穿着漂亮的超短裙出現,快十一月了,還露出一雙腿,不怕得風溼!
看到程江南,季雨瑤故意朝裴慕陽招手:“慕陽!”跑過去就和裴慕陽抱在一起。程江南連頭都懶得回,她又不喜歡裴慕陽,兩人滾牀單都可以。
鄔梅梅喝了點紅糖水,再用暖寶寶暖了暖肚子,便好了很多。程江南安排她到自己宿舍休息,才往一統天下去。
纔到一統天下,經理就找了她:“大唐盛世點了你。”程江南去了大唐盛世,推門便看到裴景軒坐在裡面,只有他一個人。
她略微驚訝,卻還是坐到了鋼琴面前,去看他:“現在開始還是等客人來了再……”
“你的客人就是我。”裴景軒站起來,朝她走來。
程江南驚訝又意外:“你一個人?”一個人點個琴師,他不是被錢燒着了吧。
背後的身子已經傾了下來,“你希望幾個人?”
“呃……”
他貼這麼近,她又緊張起來,根本沒法思考。
“一個就一個吧,你……離遠點,我……我要彈了。”他在,她沒辦彈。
裴景軒果然退一步,站在鋼琴側,一隻手隨意搭在上面,和鋼琴搭調極了,整個兒都變成了藝術品。
好吧。
程江南認命地點頭,吸一口猛氣纔去擊鍵。
“錯了。”曲子彈到一半,他突然出了聲。
不得不佩服他的耳朵,自己剛剛彈的音不過短了零點幾秒,連教授都不會追究,他卻聽了出來。自從上次他數出她錯了多少個音,她就知道他懂音樂,卻沒想到這麼厲害。
她認命地重彈了一遍。
這一次,裴景軒沒有說什麼,她成功地完成一曲。
“彈你的參賽曲目。”他命令。
程江南只猶豫了一秒鐘,就再次彈了起來。他是客人,想聽什麼,她就彈什麼。
這次,只彈了一節,手就被另一隻手捉住。裴景軒來到她身側,整個背都貼了下來,壓着她的腦袋。她感覺到了他胸口的熱度,還有跳得悠然的心臟。
同樣是心臟,她的已經跳得亂起來。
“集中注意力。”把她的心攪得一團亂的傢伙絲毫沒有這個自覺,只去提醒她。她吸了口氣,不得不集中注意力。
“試着這樣彈一下……”他握着她的指在琴鍵上動,簡單地講解了幾句。
程江南照着他說的去彈……
果然不一樣!感覺更舒暢!
程江南驚訝地去看他:“你怎麼會知道這麼多!”
裴景軒擡身,一臉淡然:“學學就會了。”似乎並不想多談。
能當律師,能當鋼琴指導老師,會說幾國話,能喝酒,能做大型演講……做爲學霸的程江南第一次真心地、五體投地地去佩服一個人。
“你以前很喜歡彈琴嗎?”她突然感興趣起他的事來。
裴景軒點頭。
“就因爲手出事,所以不能彈了?”她不想問的,但還是很好奇。他要是堅持下去的話,一定和景哥哥一樣,成爲天才級人物吧。
景哥哥還活着的時候,告訴她,自己去過很多國家表演。
“唉!”
裴景軒還未答,她卻重重嘆了口氣,是在爲景哥哥惋惜。想着想着,又有些泫然欲滴了。
裴景軒本是被她問得勾起了上次催眠的事,想到她說的那些話,這會兒看她這樣,忙躬身過來問情況。
程江南搖了下頭,隨即笑了起來:“沒什麼,開始吧。”
她很認真地彈了起來。
裴景軒靜靜地看着她,卻在想:如果告訴她,自己就是景哥哥,她會怎樣?
他記得以前,她總喜歡抱着他的手說:“景哥哥,你真好,有一雙世界上最美的手。對彈琴的人來說,手就是命啊。”
若她知道自己的命去了一半……不知道會引起什麼來。算了吧,等到她比賽結束再說吧。
……
裴景軒把程江南送回家後,回了公寓。車子才停下,便見樓下站着個人,是杜純語。
不知道她站了多久,總之天都快亮了。
裴景軒鎖着眉走過去,並沒有要搭理她的意思。他從不輕易做決定,做了決定就一定不會改。他以爲,杜純語應該知道他的性子,沒想到還要來碰壁。
“我來,是把這個給你的。”杜純語遞了一份訴訟材料給他。
裴景軒看到那份訴訟,臉沉了下去:“誰給你這個權利辦這件事!”
“我愛的人受了別人的傷害和詛咒,不能視而不見!裴景軒,你可以不要我,但不能攔着我爲我自己喜歡的人做事!”
“……”
杜純語的邏輯簡直讓人無語。
裴景軒好一會兒才緩住情緒:“這件事我是當事人,我不同意,到此爲止!”
“你不同意,我會去找伯母!我想,她一定很樂意給予詛咒自己兒子的人一點點教訓!只要我說不會公開審理,她一定會同意!”
裴景軒揉了眉:“你到底想做什麼。”
杜純語抹起眼淚來:“我的想法很簡單,只想留在你身邊。”
“你應該知道,就算留一百年,我也不會對你動心!”
“……”
杜純語默默地哭,沒有迴應。她也算女強人一個,對什麼都用一副犀利形象面對,但在裴景軒面前,她做不到。
“我一直不明白,你爲什麼可以放任自己的畫像放在平安堂,被人供奉,我更不懂,程江南明明在詛咒你,你卻愛上了她!你告訴我,什麼原因!就算要死,也讓我死個明白!”
裴景軒不答,卻走近她:“我只想告訴你,讓你離開是因爲我看重一起長大的情份,別讓我們連朋友都做不成。”
他上了樓,將杜純語撇在門外。
杜純語坐在地上,完全失了形象。
裴景軒回到家纔去看那份訴狀,和上次的一樣,是要追究程江南的精神賠償。他走到碎紙機前,再一次粉碎。
……
晚上,杜純語竟出現在了一統天下。和裴景軒見面,兩人都只是點頭而已,半點沒有提起前晚上的事。杜淳揚和傅明義看兩個人沒事,也都放了心,表面上,也算一團和氣。
十幾分鍾後,杜純語率先離去。
過道里,程江南走過來。經理告訴她,她被大唐盛世的客人包了一個星期,這個星期都不用在大堂演奏了。她知道是裴景軒。
她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麼意思,經理安排的,不得不照做。
在走廊裡,碰到了杜純語。
她按照對客人的禮節,朝杜純語鞠躬四十五度。杜純語沒有走,開了口:“程江南,你和裴景軒有過什麼過節嗎?”
程江南覺得杜純語來者不善,卻還是搖頭:“沒有。”
“既然沒有,爲什麼要詛咒他!”
“杜小姐搞錯了吧,對不起,我要工作了。”
她不想落下個跟客人吵架的罪名,決定越過杜純語去大唐盛世。杜純語過來抓她,不讓她走:“你還敢說沒有,你在平安……”
“杜純語!”
裴景軒的聲音打斷了杜純語的話,他大步走來,將程江南的臂從她手中拯救了出來。他的臉色極爲不好看,去看杜純語:“我們談談!”
程江南被他推進了包廂,杜純語跟着他往另一個方向走。
僻靜處,裴景軒終於停下來,來看杜純語:“你到底要鬧到什麼時候!”
杜純語咬脣沒有吭聲。
“你應該知道我不針對你的真正原因!”裴景軒又冒出一句。
這一次,杜純語的臉開始泛白,倔強地開了口:“你還不懂我的想法嗎?我對他沒意思!你如果只是因爲他而不針對我,我寧願你針對我!”
“我對你一樣沒有那種意思!”
杜純語再一次被中傷。
不過,今天卻沒有哭。
她點頭:“我已經認清楚了,剛剛問程江南,只是想知道答案而已。怎麼說,我們還有那麼十幾年的情份在,我不想你受到傷害。你放心,我不會再找她麻煩了。”
停了一會兒,又繼續道,“不過我一直跟隨你,已經習慣了和你一起工作,到別的地方我找不到方向!我想留下!我知道,只要他開口,你一定會留我。但你也應該知道,只要我開口,他就一定會跟你開口,結果還是留下我,何必多走這一步。”
“……”
裴景軒最終點了頭:“我可以看在他的面子上再留你一次,但你記住我的底線,不要碰她!”
杜純語知道,自己已經徹底失敗,她露出一副什麼都看透的表情:“你放心吧,我只會過問官司的事。”說完,扭身就走了。
……
裴景軒回來,程江南看他沒什麼表情,也看不出喜怒。
“杜小姐走了?”她問。
他點頭:“走了。”走過來,用下巴點琴鍵:“開始彈吧。”
“她剛剛好想有話對我說。”程江南也算得上是個細心的人。
“無非是心情不好,找你撒撒氣罷了。”他答得隨意,傾身下來,是要抱她的架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