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兒怎麼了?”裴慕陽終於出聲,冷冷地問一句。
程雙雅止了聲,來看他。他這話無喜無怒,一如既往的冰沉口氣,她猜不透他的情緒,不敢亂應。
“她父母什麼時候過世的?怎麼死的?”他突然問。
程雙雅這才把魂找回來,忙一一回應。
“七歲就死了父母?”聽完程雙雅的話,裴慕陽的眉頭扭了個結。
“是啊是啊,都說七歲看老,七歲就沒有爸媽,這種孩子一般都缺少教養。”
“我生下來就沒有母親。”裴慕陽突兀地來了這麼一句。
程雙雅原本詆譭得歡,聽他這麼一說,知道壞了事,忙捂了嘴,一聲都不敢再吭。
裴慕陽扭身走向別處,也不回頭看她,只出聲,“別跟着我!”這姿態,這語氣,表明了對程雙雅的厭惡和反感。程雙雅傷得一顆心都要破碎,也只能對着他的背跺腳。
祭拜在三點鐘時結束,柳桂花早就等得不耐煩,客人一離開就發起了牢騷,難聽的話全都甩出來。程寬勸不住自己的老婆,只能一陣陣地嘆氣。程江南不想她再鬧些事出來,讓程寬帶她回去。
“順便把奶奶也接過去吧,我去爸媽的墳頭看看,看完了還要回學校。”她道。
程寬被鬧得不行,也只能接受這個建議。奶奶走到程江南身邊來,“南南啊,你那朋友難得來一次,留他再住一天吧,明天讓你叔叔帶你們到處走走吧。人家送你回來也不容易。”
程江南轉頭去看裴慕陽,他斜靠在自己的車上,眼皮垂着,有着一股不羈的帥氣。出去的人都要特意繞到他身邊去,對他看了又看。
“小夥子孤孤單單的樣子總讓我想到江北,江北一個人在那麼遠的地方,連爸爸祭日都不能回來,該有多可憐啊。”她感嘆着。
程江南忍不住再去看裴慕陽,或許是奶奶的話起到了提示作用,她當真感覺到他的那股孤獨感。她突然升起一種想法:裴慕陽的冷漠是刻意裝出來的,只爲了隱藏這層孤獨感。
意識到自己想遠了,她忙轉頭,收回思緒。
“江北我會照顧的,奶奶不用擔心。”一邊安慰着奶奶,一邊將她往程寬的車子扶,“我的課不能缺得太多,不能跟你們走,他好像也不是很適應這邊的生活,還是回去的好。奶奶要好好照顧自己。”
送了奶奶上車,她這才收拾東西去墓園。走出來,看到裴慕陽已經離開了自己的摩托車,站在廊下。
“昨晚休息得還好吧。”她客氣地問一句。
他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點點她手上的東西,“去哪,我送你。”
“我自己去就好了。”去祭拜父母讓他去不好,而且他是客人,不該跑腿。
裴慕陽沒有理她,伸手就將裝祭品的籃子扯了過去,放在自己的摩托車上。程江南無奈地抹了抹頭,只能跟上去。
“喂,你們去哪兒!”因爲有裴慕陽在,程雙雅找藉口不回家,這會兒看到程江南上了裴慕陽的摩托車,快速追了過來。
“坐好。”裴慕陽回頭囑咐一聲,啓動了車子。意識到她的手沒有落在自己腰上,不甚客氣地扯了一把,“不想摔跤就抱緊!”
說完,車子嗖一聲開了出去。
程江南忙抱緊他。
程雙雅跑過來時,只感受到一陣風,車子和人都跑出了老遠。
“可惡!”她氣得跺起腳來。
季雨瑤說過,裴慕陽並不輕易讓人上他的摩托車,現在卻載着程江南亂跑,這說明了什麼?越這麼想,她越不爽,嫉妒像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
“一個瘸子,憑什麼人人都愛!”一想到程江南被自己喜歡的人喜歡着,就難以安寧,就想她過得不安生。她想起了季雨瑤說過,裴慕陽是要跟她訂婚的,如果把這件事告訴她……
她很快將此事付諸實施。
“喂,雨瑤嗎?你知道我看到誰了嗎?裴慕陽啊,裴慕陽竟然跟着程江南一起回來祭祖了!你不知道吧,他們同騎一輛摩托車,親熱得不行了!我估計,肯定上過牀了!”
另一頭,季雨瑤氣得掐緊了指頭,緋紅的指甲一根根繃斷:“混賬!”她將手機朝牆上甩去,臉早就變形,染了滿滿怒氣。扔的是手機,心裡卻恨不得用這種方式將程江南扔出去!
“賊心不改的狐狸精!”
“怎麼了?”她的怒火這麼大,早驚動了旁邊給客戶推薦鋼琴的江映雪。她走過來問。
季雨瑤怒火騰騰地出聲:“還能怎麼樣?程江南那個小婊子太不要臉,纏着慕陽哥也就算了,如今還把他帶回家祭祖,她什麼意思!”
“祭祖?她不是和……”和裴景軒好上了的話她沒有吐出來,只壓下了眸子。
“姐,你說我該怎麼辦啊,程江南要是把裴慕陽拐走,我豈不是要失去他了,我不要!不行,我一定要給程江南好看!”季雨瑤說完,扭頭就衝了出去。江映雪追了幾步,正好撞上進來的裴翟耀。
“景軒回來了,他打電話說今晚要請我們吃飯,在一統天下。”
江映雪的步子一頓,停了下來,裴景軒這個名字就是她的命,再大的事再重要的人都比不過他的消息來得有吸引力。
“他……回來了?”
“嗯。說也奇怪,回來這麼久他從來不主動邀我,今晚竟然要請吃飯!還說有重要事情要宣佈,會是什麼?”裴翟耀猜測着自己兒子的想法,並沒有意識到江映雪的失態。
江映雪輕輕“哦”了一聲,狼狽地收起因爲裴景軒迴歸而騰起的情緒。聽到他這麼說,又不免睜大了眼,“他要宣佈什麼?”
“不太清楚,到了就知道了。”
裴慕陽把車停在路邊,程江南一個人走上去,找到了父母的墓。她把祭品和花擺上,看着長滿了草的墳頭,心裡一陣陣泛酸。
“對不起,爸媽,現在纔來看你們。”她拜了幾拜,然後去清理雜草。
她所在的位置有些高,是風口,夾着冷意的風不斷襲來,吹得她身上的衣服都扭了起來。裴慕陽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她,此時看她,更覺得她隨時會被風吹走。
她蹲在那裡拔草,面前葬的是自己的雙親,這畫面又添了無盡的孤獨感,這孤獨感和他的撞在了一起,激起了無盡的火花。
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升起,這種感覺讓他覺得兩人間的差距在無限縮短,他甚至覺得,他們纔是門當戶對的。
同樣失去父母的愛,同樣孤獨,同樣需要對方給予溫暖。
他有一種想要上前擁抱她的衝動。
手機,在袋中振動。他低頭,這纔想起她的手機昨天被丟進自己的袋子,沒有還回去。
掏出來,在看到上面跳躍着的名字時,心頭一時冰冷,眸子都沉了下去。
裴景軒!
他擰着眸去看手機,既不掛斷也不告訴程江南,而程江南此時正認真地拔草,早忘了自己手機去了哪裡,更不曾留意這邊。
在手機響起第二次的時候,他將通話掛斷。裴景軒打來了第三次,他依然掛斷,然後直接關機!
關完後大步朝程江南走去,低身幫她一起拔草。這一刻,他只想和她安靜地處着,不管過去,不管將來,誰也不想!
裴景軒低頭看手機,兩條漂亮的眉壓在了一起。提前回來,本想給程江南一個驚喜,所以到了機場纔給她打電話,可電話明明是通的,她爲什麼不接?
因爲在上課的緣故嗎?他記得,她今天這個點是沒有課的。或許,有別的事?
“老闆。”可以走了。這些日子,老湯一直隨行,剛剛聯繫了公司,有專車來接他們。
裴景軒看了眼腕錶,他想去趟學校,可公司還有重要的事情要辦,顯然來不及了。
“你打的回去取車,然後到A大校門口去接江南。”他邊走邊吩咐着,“接到她後,直接去一統天下。”
“老闆這是……”
裴景軒沒有迴應,已大步離去。趁着爺爺還沒回來,他要先把程江南介紹給自己的父親。雖然裴翟耀並不能插手他的婚姻,但這也是對父親的一種尊重,同時也是對程江南的一種尊重。
……
晚上,一統天下漢武大帝包廂。裴翟耀偕着江映雪走來,推開門時,江映雪的目光格外急切地朝裡看去。裡面,空空的,裴景軒還沒來。
“抱歉,剛剛趕了一場會議。”裴景軒的聲音從背後響起,步伐邁得有些快,風塵僕僕。
他客氣地解釋,並沒有特別親近裴翟耀,反倒像是對待客戶。禮節不減,疏遠有餘。裴翟耀不舒服地壓了壓眉,裴景軒攤開了手,“請進。”
裴景軒一到來,江映雪的目光就再也移不開。就算經歷了這許多,她依然無法割捨對他的那份愛!
如果不是因爲裴翟耀在,她早就撲上去了。
“還請了誰?”就算不舒服,裴翟耀還是開了口。裴景軒跟裴慕陽不同,他表現的疏遠讓你挑不出刺來,根本無從指責。
裴景軒拉開椅子坐下,低頭去看錶,六點半,程江南卻還沒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