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江南將證詞接了過去,那是以她的名義寫的。她沉首看了幾分鐘,表情再一次冰冷:“伯父,您這是要我做假證嗎?”
證詞上寫着,她並沒有被季雨瑤綁架,而是被她請去談判,因爲沒有談攏,她自行下了山,卻沒想到在山上迷了路,摔傷了自己。
“我明白程小姐的心情,事情結束後,您要什麼補償,我都會給你。另外,也會讓小季給你賠禮道歉的。我還是那句話,一家人的事不必鬧到人盡皆知,程小姐,我相信你是一個顧全大局的人。”
聽到這話,程江南都要開口罵人了。她強壓着怒火,將證詞遞了回去:“不好意思,我不簽字。”她不可能因爲一句所謂的“顧全大局”就放過一個對自己屢害不止的人。
“伯父應該知道我和季雨瑤之間鬧的不愉快是怎樣的不愉快吧,坦白說,我給過她機會,也警告過她,可她繼續一意孤行。我能做的,已經做了,而她是個成年人,有必要對自己做過的事承擔責任。”
之所以會解釋,也是因爲自己和裴景軒的那一層關係。她不想在裴翟耀心裡留下太差的印象,讓裴景軒難做人。
她的拒絕讓裴翟耀有些下不來臺,臉色難看起來。
程江南朝他鞠了一次躬:“抱歉。”
裴景軒在這件事上費了多少心力,她一清二楚,絕對不會因爲裴翟耀的出現而動搖決心。
擡步往回走,卻一眼看到裴慕陽站在洗手間門口,露出一半臉來。他垂着臉,表情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冷,落下的手握成了拳頭,擰得極緊極緊。
她無心去體味他的心情,擡步走了出去。
裴翟耀沒過多久就離去,走之前特意在她對面停了一下,到底沒有再說什麼,離開。
半個小時後,江映雪卻突然出現,行色匆匆。她攔下了包廂經理:“裴先生在哪個包廂?”
“漢武大帝。”
程江南略略有些吃驚,裴翟耀都已經走了,她還來做什麼?但這些事到底不是她該管的,她低頭,認真彈奏。
下班時分,鄔梅梅突然蹦到了她旁邊,低頭便呱呱地八卦開了。
“你知道嗎?今天裴慕陽在包廂裡抓了一個大美女,揪着她就搖,又搖又喊。”她模仿着裴慕陽的動作將程江南的兩條臂揪了起來,搖個不停,咬牙切齒地出聲,“爲什麼,爲什麼!你願意去找我哥,我爸,就是不找我!爲什麼!在你眼裡,我永遠什麼都不是,是不是,是不是!你怎麼可以這麼無情,這麼冷酷,我恨你!”
“然後,叭,將她壓在牆上,就,就,就吻了起來。”鄔梅梅講到這裡,眼睛都睜大了,“我從來沒有看到裴慕陽對哪個女人生過這麼大的氣,把那個女人都快搖死了,然後又去吻她。江南,我感覺得出來,他是很愛那個女人的,你說,他是不是因爲那個女人才變風流的啊,我覺得,他真的是一個很專情的人呢。他吻那個女人的樣子,簡直簡直就想把她吞下去,不是愛的人,怎麼可能那樣?”
鄔梅梅嘰裡呱啦講個不停,程江南並沒有聽進去多少。裴慕陽和江映雪的事情她已經聽說,但牽涉到豪門隱私,便也不好向鄔梅梅說。
“哦,對了。”鄔梅梅的聲音又低了一度,傾在她耳邊說的,“你知道今晚在漢武大帝接待的都是什麼人嗎?他們一口一聲地叫着什麼檢什麼檢的,江南,是不是裴慕陽想通過什麼關係在季雨瑤的官司上動手腳啊。”
“他們說了什麼?”程江南這纔想起他今晚醉酒的事,還有進門時,那名*說的話。裴慕陽不會是賣遊艇找關係來幫季雨瑤吧。
“沒聽清楚,他們說話的時候不讓我們進去。不過,在出來的時候,其中一個人好像說什麼,找他用處也不大,這種事不好辦,還是要找到受害者,跟她說情改證詞比較妥當。”
聽到這話,程江南又略略鬆了一口氣。
不過,裴慕陽救季雨瑤的決心又讓人感嘆。賣掉最心愛的遊艇,從來不討好人的人喝個半死去請檢察院的人吃飯……
表面上,他是對季雨瑤好,實際,是因爲江映雪吧。他該有多愛她!
猛然想起他在聽到自己和裴翟耀說話時,那冰冷憤怒的眼神,他那時應該怒的是江映雪吧。所以纔會把她騙進去,跟她說那些話。
唉,感情這東西……
下班時,她一個人下了樓。老湯的車停在特別通道的出口處,她才坐上去,就看到江映雪從特別通道里跑出去,腳步錯亂跌撞。
背後,裴慕陽一直站在那裡,身子繃得筆直,眼神冰冷。他孑然獨立,透出一股從來沒有過的孤獨感。
她一直覺得他混,不羈,卻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這樣子,有些觸動。最終,還是讓老湯啓動了車子。
“這是老闆讓我給你的。”老湯遞了一串鑰匙過來,“這是他家裡的鑰匙,密碼他說給你發過來。”
她去看微信,果然,裴景軒把家裡的密碼發了過來。他這是要她在那裡住下來的意思嗎?捧着鑰匙,她忽然很想很想他。
“他……走了嗎?”
“老闆打的去了機場,應該已經到了。”
她擡腕看錶,已經一點半了,趕過去還有時間。
“老湯,可以去機場嗎?”她問。
“當然。”老湯微笑着加大馬力將車開了出去。
兩點鐘,她終於趕到了機場。車沒停穩便跳了下去,她連電話都忘了打,只在候機室裡滿地跑。
電話,響了起來,竟是裴景軒打來的。
“在哪裡。”
“我在……”她也不知道。
“別動,我來找你。”
她站在原地真的沒有動,卻也不知道他說的來找她,到底是去哪裡找。
機場裡,人來人往,步履匆匆。她愣愣地看着他們,想象着裴景軒會以怎樣的方式出現。
背,微微一暖,馬上,一雙臂伸過來,將她擁緊。她沒有回頭,已經感覺到了熟悉的體溫,低低呼了一聲:“裴景軒。”
裴景軒低頭,來吻她的脣。她努力將頭偏回去,與他膠在一起。不在乎別人的目光,不在乎這是公共場合,他們無拘無束地吻着。
他還沒有離開,她已經開始思念了。她扭身回去,抱住了他的頸,主動回吻他,淺淺地出聲:“裴景軒,裴景軒。”
裴景軒加緊力道,幾乎要把她壓到骨肉裡去。許久,他才放開她。她仰着臉去看他:“我想你。”
指一緊,被他拉住,馬上,他邁開大步走了起來。程江南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進的酒店,在房門關閉的那一刻,她撲過去抱住他,吻了起來。
火焰在兩人間燃燒開來,像瘋了一般,他們揪結在一起,倒在了牀上……
時間對於他們來說,真是太過短暫。
“必須要登機了。”臉上還着淺淺的汗跡,他傾頭過來吻她。程江南再次抱住了他:“怎麼辦?你還沒走我就想你了。”
“跟我一起去?”
“不要,還要上課上班。”最終,她還是依依不捨地放開了他。不知道今晚是中了什麼邪,她就這麼追了過來。他出差也不是第一次,可沒有哪一次讓她這麼難捨難分的。
程江南覺得自己一定是中蠱了,中了一種叫愛情的蠱。
“自己睡一會兒,天亮後老湯會送你回去的。”他在她額上再親了親,將地上撒得到處都是的衣服撿起來,爲她疊在枕邊。她眨了眨眼,看着他離開,方纔閉眼。
晚上,她準時到達了一統天下。才坐下,經理就過來了:“漢武大帝點。”
程江南站起來,跟着經理進了漢武大帝。房間裡,坐着的是裴慕陽。他會點自己,讓她吃了一驚,吃一驚的同時又有些擔心,擔心他秋後算賬。
她站在門口,沒敢往裡走。
裴慕陽正在喝酒,眼眸冰冰的,如平常一般。看她站在門口,也不叫她彈琴,一口氣將那杯酒喝個精光。
他昨晚才喝醉。
“別喝那麼多酒,傷身。”她出於好心,提醒他。在看到昨晚他那副孤獨的樣子後,她對他有了些些同情。
裴慕陽只是哼了哼,噴出了濃重的酒氣。
“程江南,幫我一次忙。”
程江南睜大了眼,以爲自己聽錯了。高高在上的裴慕陽竟然請她幫忙?
她沒有吭聲,只看着他。他今天說話的語氣也不似往日那般橫,柔軟了許多。
“我們的協議可以結束,但再陪我演幾次戲,就幾次。”
他始終垂着眸,沒有看她。
“我不會真的和你訂婚的,訂婚之前,我們的關係就能結束。”
他的要求並不過分,但她都快要和裴景軒去見爺爺了,她不想傷裴景軒的心。她搖頭:“對不起,裴慕陽,我不能幫你。如果別的事,我絕對能幫,但這個,不行!”
她的乾脆讓裴慕陽意外,他擡起了臉:“爲什麼?”
“因爲……我有了男朋友。”這事,遲早是要說出來的。與其到了裴百鍊那兒,通過別人知道,還不如現在就告訴他。
他扯脣冷笑了起來:“這就是你急着和我結束協議的原因?”
“嗯。”她低頭,“坦白說,我一直很感謝你的幫助,真的,裴慕陽。除了這個,你只要開口,我就做。”
“我只有這件事找你幫忙。”他說得很乾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