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師伯果然沒有騙我,這裡的地下河跟外面是相通的,我們三個大概遊了不到一個鐘頭,就出來了。再次呼吸到新鮮空氣的感覺真好,就像是一個重感冒患者,一星期的鼻塞突然通氣了,他孃的,激動得我眼淚一下就冒出來了!
冷板凳和我們在汽車站分手,他沒有坐車,自己一個人揹着揹包朝公路走。我們的大巴車很快出發了,路過冷板凳的時候,他微微擡了下頭,好像是在跟我們告別。夕陽下,他的背影拉得特別長,比他的個子還要長,越發襯得他渺小又孤獨,我心裡忽然急躁起來,很想要做點什麼,可要做點什麼呢?又能做點什麼呢?我不知道,我還沒來得及想明白,車子已經開走了很遠,冷板凳的身影早不見了。
老街還是往日的模樣,人來人往,熱熱鬧鬧,師弟在車上睡了一路,剛一下車,人就來精神了,鋪子都沒回就要去交貨,我也實在沒有多餘的精力再去管他,隨他去吧。
回到鋪子,師父果然已經走了,不過,我自有門路找他,只是需要再跑個地方。我稍微整頓整頓,喝口茶,換身衣服,正要出門,師弟一頭紮了進來,後面還跟着個人:“諾,我師哥在這兒,現在可以說了吧?”
我一看,是老葛,倒省得我跑腿了。老葛是我跟師弟與僱主之間的另一箇中間人,師父不在的時候,都是他幫我們接的活兒,我們跟師父之間的聯絡人也是他。
“聽小兌說,你們下去了?”我們剛一落座,老葛就急道,連口茶都沒喝,老葛可從來沒這麼急過,弄的我也緊張起來,點點頭:“怎麼了?”
老葛長嘆了口氣:“交易取消了,你們走的太急,我沒來得及通知你們……”
“什麼?!”師弟滕地從凳子上跳起來,“你他孃的知道我們費了多大勁兒嗎?小命都特麼差點搭進去,你現在不疼不癢地跟我們說,交易取消了?你他孃的還能再厚道點嗎?”師弟氣得掄起拳頭就想揍他。老葛忙往我這邊一靠,一臉委屈地看着我,我在心裡嘆了口氣,叫師弟住手,這事兒也確實怪不得老葛,誰叫我們這回去的地方一般家找不到呢。
師弟哼哧兩聲坐下來,眼睛還在發射着毒光:“我說你他孃的啥屁事兒,非得等見到我師哥才能說,原來是要免死金牌來了,靠,有種你就別出門,否則小爺我見你一次揍你一次!”
“誒,別別別……”老葛忙賠笑道,順手給師弟倒了杯茶,“你看,我這不是將功贖罪來了麼,有一個好活兒,吃住行全包,就陪一小姑娘旅個遊,四天,這個數。”說着,老葛伸出三根手指頭。
師弟的眼頭登時一亮,斜了他一眼:“哼,算你機靈。”說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看樣子,味道還不錯。
我倒並不是很想接這個活兒,畢竟我們跑了這麼多天,還受了傷,應該好好休息一陣,再說,我們也確實不缺錢,就道:“這活不接,幫我們推了吧。”
老葛一愣:“小乾,還生着氣呢?這可是個美差啊,聽說那小姑娘還長得賊水靈,指不定今年的光棍節,你就不用再跟小兌過了。”
“嘿,怎麼說話呢你!”師弟一拍桌子,叫道:“萬一那姑娘看上小爺我呢!到時候,我師哥就拜託你了。”老葛瞄了師弟一眼,一臉誠懇道:“她又沒瞎……”
“嘿——”師弟屢起袖子正想揍他,老葛一面擡起胳膊護住腦袋,一面轉臉笑眯眯地看着我:“小乾,也就四五天的事兒,加上你們走這兩天,統共才一個星期,也……不是很累嘛,再說,我這定金……都已經收了,要是再退回去,你看這……”說着,老葛從懷裡拿出一張銀行卡,跟着就被師弟奪了過去,收進自己的口袋:“我師哥累了,你別爲難他了,不就旅個遊嘛,這趟我自己去。”
“恩小兌啊,是這樣的……”老葛尷尬地撓撓頭,眼神瞟來瞟去,“這姑娘之所以出這麼高的價,就一個要求……”說着,他的目光在我身上一定,“小乾,必須去。”
我一愣,地陪旅遊的活兒,我跟師弟也不是頭一回接,可點名要誰誰地陪的,這卻是頭一遭,難道……“她認識我?”
老葛搖了搖頭:“這我就不清楚了,只知道她今年剛考到西安上學,這不暑假嘛,就想去西安先轉轉,蹬蹬古長城,看看兵馬俑……人一小姑娘,又長得水靈,一個人上路多不安全啊,萬一遇到個什麼事,你說你就……真的忍心?”
師弟悄悄在桌子下面朝老葛伸了個大拇指,還以爲我沒看見:“是啊師哥,現在變態那麼多,指不定三四天後,你就在報紙上見到那姑娘了……”說着,師弟一頓,身子朝我這邊傾了傾,接着擠眉弄眼道:“再說了,你不也一直想去秦皇陵看看嗎?上次咱們走得急沒進去,你不一直挺遺憾的,這回咱一定好好請個導遊,跟咱絮叨絮叨,講他個秦皇上下五千年。師哥,你看怎麼樣?”說着,師弟又踢了老葛一腳,老葛忙道:“嗯……啊對了小乾,這兩天的報紙我都給你放在門口的牛奶箱裡了,你要是不去的話,無聊的時候可以看看,嘶……要不,我再給你訂份《西安晚報》?”
老葛疼得眼淚都冒出來了,可還是齜着牙花子,真是難爲他了。我快速合計了一下:“要接也行,不過,你得幫我辦件事。”
老葛身子一晃,大概是從師弟的鉗子腿裡掙脫了出來,臉色也跟着紅潤起來:“哎呀,早說嘛,你跟我還客氣什麼?”
我笑了笑,這可是你說的,那我就不客氣了:“這次取消交易,是我師父告訴你的吧?”
“恩,當然。”老葛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神色完全放鬆下來。
“那我師父,有沒有跟你說爲什麼,或者,有沒有讓你轉達什麼話給我們,還有,我師父知不知道,你沒攔住我們,我們已經下去了?”
老葛手一抖,茶水灑了出來:“你你……慢點說,我一下子記不住這麼多。”我又把問題一一重複了一遍,老葛的答案依次是“沒有……沒有……不不知道”。
這下我大概明白了,原來取消交易的不是僱主,而是我師父,他老人家大概是突然發現了什麼,才安排老葛去攔我們的,誰知道這小子辦事不利,沒攔住,可地圖跟那個地方倒是確實存在。那麼究竟,師父爲什麼不讓我們下去呢?是因爲三師伯嗎?如果真是因爲三師伯,師父爲何還要弄一份假地圖給我們,若不是三師伯,那又是爲了誰?阿琛、六子、喬夫子,或者……冷板凳?不管是因爲誰,看樣子,師父目前爲止還不願跟我們解釋,可是,我已經等不及了:“老葛,你幫我查一個人。”
“誰?”查人是他老葛的強項。
“孫子周。”我道。
咣噹一聲,是茶杯掉落的聲音,老葛一愣:“……你說誰?”
我看了眼地上的青花瓷杯,這是我去年纔在福建收回來的貨,一隻兩百塊,現在真的碎成兩百塊兒了:“我確定你已經聽清楚了,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多瞭解一些師門歷史。你看成不成,成了,西安這趟我走,要是不成,我就自己去查,雖然查人這活兒我不如你,但給我三五個月,我也能差個底兒掉。”
老葛皺着眉頭想了一會,跟着嘆了口氣,好像下了很大的決心:“好!小乾,等你從西安回來,我保證給你造出本《孫子周傳》,就是你師父那裡……”
“放心。”我信誓旦旦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還有我呢?”師弟突然一吭聲,嚇了我跟老葛一跳,我們交易做的太投入,竟然把對面的師弟給忘了。師弟笑眯眯地看着老葛:“老葛,你打算給我多少封口費啊?”
“這……這個……”老葛吭哧了半天,最後還是轉目看向我,眼睛磕巴得厲害,我看他眼屎都快磕巴出來了,也怪噁心的。本就是樁只出不進的買賣,現在還要從他的口袋裡掏錢,大概他的肝兒已經開始顫了。
作爲利害關係的相關者,我自然不能見死不救,再說了,收拾師弟這小子,我手到擒來。我喝了口茶,漫不經心地對師弟道:“血……滴……子……”
“阿啾……”師弟突然打了一個大噴嚏,“洛陽這幾天是不是降溫了,師哥,咱趕緊去西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