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勒914年,7月8日2315時。
羅科索夫戰鬥羣全員914人正等在洛克托夫火車站的站臺上。
暫時編入羅科索夫戰鬥羣的洛克托夫城防團志願留下繼續參加城市保衛戰,所以並沒有被計算在內。臨時配屬給戰鬥羣的護教軍也沒有在撤退的行列。
第五別申斯克團想要留下,但是被王忠拒絕了。
而31團和裝甲部隊都心甘情願的服從命令。
站臺上這914人是戰鬥羣步兵、炮兵、裝甲兵以及後勤人員合計總數。
王忠摸着塞滿土豆燉牛肉的肚子,看着剩下這點人,感嘆道:“真是皮洛士的勝利啊。”
葉戈羅夫:“皮洛士是誰?”
王忠咋舌,這個世界都沒有羅馬,那自然也沒皮洛士什麼事。
這時候巴甫洛夫拿着一迭文件從車站調度室出來,走到兩人跟前:“我拿到了運輸計劃,我們會被一路送到阿格蘇科夫。”
王忠:“送這麼遠?我以爲會把我們放到下一道防線後面休整,隨時準備再次投入防守呢。”
“沒有第二道防線。”巴甫洛夫一臉嚴肅,“方面軍決定按照陛下的命令,發動進攻。”
王忠:“他們瘋了?”
因爲聲音太大,周圍的士兵全都看過來。
葉戈羅夫拍了拍王忠的肩膀:“冷靜,伯爵大人。好消息是,這次我們會離前線很遠,就算前線總崩潰,普洛森人夠到我們也要好幾天。”
王忠:“我可一點都高興不起來。所以我們的補充呢?”
巴甫洛夫搖了搖頭:“沒提。”
這時候波波夫從火車站貨運出口那邊進來,邁着方步走上站臺,加入了三人當中。
“教會那邊也沒有消息,不知道什麼時候能給我們補滿神箭連。”主教大人嘆了口氣,“現在祈禱手奇缺,神箭的補充也不夠。”
王忠:“那彼得修士呢?”
經過兩天的戰鬥,王忠對這個自己白撿的“人耳雷達”還挺有好感的,覺得確實很好用。
“啊,這個啊,音陣大師還挺多的,就劃給我們了,這是人事調動文件,按照規定要在那邊備份對吧?”說着波波夫把文件塞給“那邊”巴甫洛夫。
巴甫洛夫眉頭擰成八字:“文件到了,他人呢?”
波波夫回頭看了眼大門,正好這時候彼得修士眉頭緊鎖的走進來。
葉戈羅夫大聲喊:“修士,爲什麼眉頭緊鎖啊!”
彼得修士擡頭:“因爲像你這樣的噪音源太多了!”
然後他走向波波夫,直接抗議道:“我應該留在前線,這裡需要我!”
波波夫:“你跟准將抱怨去。”
彼得修士馬上轉向王忠:“我應該留在……”
“我聽到了,”王忠打斷他,“但是我也需要你,你在我這裡會發揮更大的作用,想想剛剛過去的兩天,你發揮了多大的作用!”
彼得修士抿着嘴。
這時候,遠處傳來汽笛聲。扳道工也從小屋裡出來,開始操作扳道岔。
扳道工手裡的綠燈在夜晚非常的顯眼。
很快,一列由平板和悶罐車混編的列車開進了站。
平板全都空着,顯然那是爲了裝載羅科索夫戰鬥羣的重炮和T34才編入列車中,而悶罐車裡滿是年輕的面孔。
車子還沒停穩,悶罐車裡就有年輕人大聲問:“喂,你們打得怎麼樣啊?”
王忠剛看向悶罐車,瓦西里就回話了:“打得好極了,你們看到城裡的坦克殘骸,基本都是我們打的!”
普洛森士兵的屍體被勞工營和護教軍收集起來埋掉了,但是坦克殘骸就和街上的彈坑一樣,暫時沒有足夠的人手處理。
“喝!這麼厲害,我們也不會比你們差!”車上的年輕人自信滿滿的說。
瓦西里看起來是要反脣相譏的,但剛開口就停下來,短暫的猶豫後,他說:“我相信伱們!讓普洛森人嚐嚐厲害!”
近衛31團的士兵們看瓦西里隨便說話沒有被呵斥,便七嘴八舌的加入了喊話:
“給他們點厲害瞧瞧!”
“讓他們看看誰纔是劣等民族!”
王忠穿越前其實也不算大,這個身體原來的主人也是年輕人,以他本來的性格,也該加入鼓舞友軍的環節。
但很奇怪,現在王忠只想默默的祝福這些年輕人。
突然,剛剛下了悶罐車的年輕人中有人喊:“咦,你們看那輛坦克,戰術編號422!還有個白馬的圖標!”
這話一下子讓剛剛抵達戰場興奮難耐的新兵蛋子們全部看向一個方向。
觀禮型T34坦克422號,正停在月光下,彷彿潛伏在陰影中的巨獸。
本來亞歷山大和別利亞科夫正在坦克旁邊抽菸的,一看這架勢立刻藏進坦克陰影裡。
“真的啊!”
“難道這是白馬將軍的座駕?”
“我聽說將軍的戰鬥羣就在這裡!”
王忠此時站在站臺的遮雨棚下面,剛好月光照不到他。
——鼓舞士氣也是指揮員的工作。
他想要向前,然而在邁步前的瞬間,他想起了昨天無數的護教軍把他從坦克車底拖出來時的場景。
今天,他放棄了這些曾經拯救了自己的恩人們。 下午的時候,在急迫的情況下,他只猶豫了一秒就作出了決定,最後也確實擋住了敵軍的攻勢。
但現在,就在他即將邁上前去,鼓舞這些戰士們的時候,那時的情緒再次攫住了他。
——我和我的部隊馬上要撤退了,不管今後洛克托夫變成什麼樣的煉獄,也和我們無關了。
我還有資格去鼓舞眼前的年輕人,讓他們趾高氣昂的踏入煉獄嗎?
就在王忠猶豫的當兒,他忽然想起一位元帥的詩。
他很喜歡這首詩,這其實是元帥在絕境中的絕命詩,卻充滿了大無畏的氣概。
“此去泉臺招舊部,旌旗十萬斬閻羅!”
那位元帥,想必也作出了許多讓士兵慷慨赴死的決定吧。
但他絕不會猶豫,因爲他比所有人都英勇無畏,如果時候到了,他也會毫不猶豫的慷慨赴死。
我也可以比所有人更勇敢!
不對,我必須比所有人更勇敢,這樣我才能無悔的下達讓他們赴死的命令,才能在必須拋棄他們的時候,冷酷的作出決斷,然後問心無愧的說出“慈不掌兵”這句話!
帶着這份決意王忠向前一步,站到了月光下。
他沒有自我介紹,甚至在黑暗中大家都看不清他的臉和領章。
他只是站在那裡,就讓人感覺到威嚴與無畏。
“戰士們!”他說。
雖然沒有人下達口令,但新兵們還是站直了身體,到處是腳後跟碰撞的聲音。
王忠:“我不會美化現在的狀況,你們看我的右手邊,這是我的戰鬥羣,現在連同後勤人員在內,都只有914人了!
“在我指揮下加入戰鬥的第五別申斯克團,加入我麾下的時候,一個團就打的剩下300多人,而現在,只有81個人站在這裡!
“他們的團長,現在是個少尉!
“我會清楚明白的告訴你們,前面是地獄!留在這裡,就是直面地獄!有人要退出嗎?”
王忠掃視整個站臺。
不光新抵達的戰士們看着他,連鐵路工人和火車司機也站在各自的崗位上,注視着他。
沒有人說要退出。
王忠:“爲什麼?回答我,你們爲什麼要踏入地獄?”
突然有人喊“爲了沙皇!”
王忠:“不對!”
巴甫洛夫大驚,瞪大眼睛看向王忠。
又有人喊:“爲了東聖教!”
“也不對!”王忠毫不猶豫的回答。
波波夫大驚,瞪大眼睛看向王忠。
王忠再次掃視全體。
瓦西里突然說:“爲了安特母親!”
王忠一指瓦西里:“對!但是太抽象!”
王忠揹着手在站臺上踱步:“安特母親是什麼?想想看,想想具體的!
“安特母親,是樺樹林中嬉戲的松鼠,
“是第伯河暢遊的魚羣,
“是黑土地上的麥浪!”
王忠排比了這幾句之後,覺得好像不太夠,所以要多湊兩句,便繼續說:
“是姑娘明媚的歌聲,
“是奶奶端上桌的土豆燉牛肉!”
話音剛落有人打了聲飽嗝。
然後好幾個人憋不住笑了,特別是瓦西里。
王忠自己也很尬,沒詞了沒辦法硬湊的,而且土豆燉牛肉真的很香。
很香的!
“爲了守護在所有的、美好的一切!我們才慷慨赴死!”
他又想了想,果然還是沒詞了,沒辦法,抄吧。
他繼續說:
“假使我們不去打仗,敵人用刺刀殺死了我們,還要用手指着我們骨頭說:‘看,這是奴隸!’”
這話一出,就像一枚炸彈,瞬間讓所有人的臉上都浮現出怒容。
瓦西里喊出了那個能用在一切需要振奮士氣、表達豪情的時刻的詞:“烏拉!”
衆人一起高喊:“烏拉!”
“烏拉!”
聲音一浪高過一浪。
這時候新兵們的部隊長高喊:“向右轉!起步走!”
新兵們踏着整齊的步伐軍容整齊的開出了火車站。
波波夫上前一步,來到王忠旁邊:“下次別搶我的工作好嗎?”
王忠:“哪個孫子跟我說鼓舞士氣是指揮員的工作來着?”
這時候車站調度長過來說:“你們快把裝備送上車吧,現在發車,在天亮以前還能開出敵機的航程。”
王忠回頭下令:“登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