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8日0830時,一號灘頭陣地。
天空中傳來呼嘯聲的時候,涅莉正在吃早飯。
她馬上隱蔽,以標準的防炮姿勢趴在戰壕裡。
這一次和之前試探性攻擊的炮擊完全不同,敵人投入了重炮,整個大地似乎都在晃動。
而且這一次炮擊持續的時間特別長,涅莉感覺自己五臟六腑都被震碎了,炮擊還沒有停止。
被凍結實的泥巴地成了最好的震盪傳導介質,就算防炮姿勢也無法完全抵禦震盪。
忽然,可能是有炮彈落在附近了,硬邦邦的戰壕壁突然被震得崩落了一大塊,石頭一樣的土塊落在涅莉腳邊,砸到了她的腳指頭。
涅莉踢開土塊,卻聽見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中有人在哭喊。
她擡起頭,剛睜眼就有泥沙崩進了眼睛裡,不得不眯起眼睛用手狠搓了幾下。
哭喊聲還在繼續,是個女孩子的聲音,但是炮彈爆炸中涅莉聽不太真切,分不出來是誰的聲音。
然後聲音戛然而止。
地動山搖還在繼續。
不知道過了多久,炮擊終於停止了,涅莉擡起頭,先看了眼手錶,然後發現手錶被震壞了,秒針完全不走了。
遠處有人在喊:“進入陣地!進攻要來了!快進入陣地!”
涅莉拿起放在旁邊的步槍,熟練的清潔了一下槍膛裡的泥沙,把子彈頂進去。
一隊步兵從涅莉身邊跑過,奔向陣地最前沿的射擊壕。
涅莉等他們全跑過去,不動聲色的跟上隊伍,走在最後面。
她還沒有所屬,目前算是整個陣地上的自由人——可能還是吉祥物。
隊伍經過了一段被炸燬的戰壕。
炮彈直接落進了戰壕裡爆炸,直接在戰壕上開了個彈坑。原本躲在戰壕裡的人七扭八歪的躺在彈坑裡。
涅莉本來直視前方,準備哭快速通過彈坑的,但那一瞬間她心有所感,低頭看了眼。
之前晚上做噩夢,向涅莉哭訴的那位小護士就躺在彈坑底部,下半身已經不見了,好看的眼睛看着天空。
涅莉板着臉,伸出右手輕輕闔上她的眼睛,然後握緊步槍跟上快速前進的男兵們。
她進入射擊壕的時候,引擎的轟鳴聲從西面傳來。
馬洛夫帶着自己的班也進了射擊壕,老士官大聲鼓舞士氣:“別慌!我們打退過一次進攻,普洛森的裝甲部隊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們能打退一次,就能打退第二次!小姑娘,你又在我負責的陣地上啦?”
涅莉答道:“我的掩體離這裡近。”
說着她找了個射擊位置,探頭觀察了一下普洛森人的衝擊陣線。
幾十輛坦克在灘頭正面一字展開,後面還有更多的坦克梯隊。普洛森人把兩排坦克橫隊交錯設置,於是從正面看來坦克數量多了一倍!
天空中也傳來引擎聲,普洛森人的BF109戰鬥機在低空掃射,試圖沿着戰壕清理戰壕裡的人。
涅莉擡頭看天,果然看到更高的地方也有黑點,應該是正在待命的斯圖卡轟炸機。
馬洛夫也看着天空,他冷笑一聲:“看來這幾天下雨把普洛森空軍給憋壞了,一上來就這麼大陣仗。”
話音剛落,灘頭的防空炮陣地就開火了。
馬洛夫很高興:“好好,防空炮部隊沒有被炮擊炸癱,這樣敵機也不能肆無忌憚了。”
這時候,對岸的防空炮也開火了,但是因爲距離實在太遠,炮火只能在灘頭陣地更東方的天空中打出一朵朵黑雲。
涅莉想到了在對岸防空的柳德米拉,便扭頭向東看了一眼。
此刻天氣已經放晴,能見度極佳,可以清楚的看到瓦爾岱丘河東岸。
涅莉看見幾艘渡船滿載士兵,正在向一號灘頭陣地移動。
就在這時候,斯圖卡俯衝時那標誌性的尖銳蜂鳴響起。
陣地上有經驗的傢伙都爆頭隱蔽了。
斯圖卡的1000公斤炸彈可比一般重炮給力多了。
涅莉卻沒有趴下,她盯着河面上的渡輪,盯着船上密密麻麻的人。
說時遲那時快,打頭的渡船左舷騰起一股粗大的水花。
投彈的斯圖卡迅速改平,貼着地面快速逃竄。
“還好,沒打中!”扎伊採夫也看着河面的情況,一副慶幸的口吻。
馬洛夫;“這叫近失彈,你個蠢貨!這種近失彈也可能把船炸壞甚至炸沉的。”
話音落下,更多的斯圖卡俯衝下來,運送步兵的渡船周圍全是高高的水花——最大的水花甚至有渡船七八倍那麼高,把船映襯得像玩具一樣。
渡船上的人在用機槍對空射擊,然而並沒有什麼效果。
忽然,編號271的渡船上的人開始瘋狂跳船,幾十秒後,271號渡船傾斜過來,就在涅莉的注視下倒扣在河面上。
跳船的人瘋狂的逃離渡船。
涅莉和扎伊採夫都看着河面,馬洛夫突然抓住兩人的肩膀:“別看了,敵人坦克接近了!那些正在游泳的人我們祝他們好運,現在有一場硬仗要打呢,戰士們!”
涅莉這纔回頭看着正在接近的普洛森坦克矩陣。
這軍容確實能唬住一些新兵蛋子,難怪那些臨時步兵師碰到普洛森裝甲部隊立刻就土崩瓦解。
臨時部隊沒有足夠的戰鬥骨幹無法保證戰鬥時的士氣,同時臨時部隊的所有成員,幾乎都是沒見識過普洛森人兇殘的新兵。
如果是臨時部隊來守灘頭,那今天所有的安特部隊都會被趕下河。
然而現在堅守灘頭的是海軍步兵,是黑死神。
涅莉看見普洛森的坦克越過了第一道標的物。
陣地上的反坦克炮立刻開火,彈丸接二連三的命中普洛森的坦克。
可惜從剛剛敵人炮擊中倖存下來的反坦克炮太少了,一共就三門,面對敵人排山倒海的攻勢確實有點不夠看。
涅莉看見一輛長管四號坦克停下來,向着海軍步兵反坦克陣地那邊轉動炮塔。
她趕忙調整了一下標尺,急匆匆的瞄準這輛四號炮塔上露頭的車長。
她扣動扳機,結果匆忙瞄準的這一發只是打飛了車長的帽子。
車長趕忙縮進炮塔裡,蓋上艙蓋。
同時,普洛森人開火了。
高爆彈直接命中了正在開火的ZIS3反坦克炮的炮盾,爆炸的煙霧一下吞沒了炮位。
涅莉咬着牙,不再看反坦克陣地方向。
剩下的反坦克炮還在抵抗,然而剛剛的轟炸把炮位的掩體都破壞得差不多了,僞裝也差不多全炸壞了,普洛森人用精湛的炮術挨個點名,很快反坦克炮就完全沉默了。
“只能靠自己拉!”馬洛夫大喊,“準備好你們的燃燒彈、炸藥包和集束手榴彈,當然願意用普洛森人的怪東西也隨意,貼上去拉線就行了。記住要領,先阻斷步兵,然後貼上去扔東西!”
涅莉沒有管馬洛夫和其他人。
今天天氣很好,能見度極佳,涅莉眯着眼睛,尋找敵人散兵線中的軍官和士官。
她很快看到一個帶大蓋帽的普洛森人,普洛森部隊只有軍官會戴大蓋帽,普通步兵基本都是鋼盔。
於是涅莉瞥了眼標的物,大概估算了下距離,調整好標尺,再仔細瞄準。
槍響後,涅莉微微伸長脖子觀察,正好看見大蓋帽飛起來的瞬間。
她馬上尋找第二個目標。
這時候敵人散兵線越過了標的物,陣地上的機槍開火了。
只幾秒的時間,散兵線就全趴下了。
這個距離,涅莉看不見匍匐前進的敵人步兵。
馬洛夫拍了拍涅莉的肩膀:“那邊有一挺反坦克槍,也許沒壞,你用那個射擊坦克的觀察窗如何?”
涅莉點點頭,沿着馬洛夫指的方向跑了幾步,果然看見屍體旁邊有一把反坦克槍,裝反坦克槍彈藥的袋子還掉在地上,彈藥灑在戰壕裡。
涅莉拿起槍,檢查了一下,沒發現明顯的問題,便拉開槍膛塞了一發彈藥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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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架起槍,瞄準普洛森坦克的觀察窗。
開火的瞬間,涅莉感覺自己肩膀骨折了。
她低頭確認了一下,發現是自己的錯覺,但反坦克槍巨大的後坐力還是給她留下深刻印象。
因爲肩膀的疼痛,涅莉甚至沒有第一時間確認命中效果。
等她再次擡頭,看見普洛森坦克繼續前進,彷彿根本沒有受到任何傷害。
不過緊接着,涅莉就發現這坦克只有炮塔的同軸機槍在開火,車體機槍沒有發射。
看來涅莉這一槍透過觀察窗打死了車體機槍手——普洛森坦克車組這個位置應該是機電員,除了發射機槍,還要負責維護車上的無線電之類的設備。
涅莉拉開槍栓,卻發現彈殼沒有自動退出來,她只能用手抓住還滾燙的彈殼,強行把它抽出來扔掉,再頂上新的子彈。
涅莉選擇了另一輛坦克,瞄準駕駛艙。
扣扳機的時候涅莉真的覺得肩膀要斷了。
普洛森坦克停下來。
然而沒過多久,它又開始前進了!同時車體機槍徹底啞火。
顯然普洛森的機電員頂替了駕駛員繼續駕駛坦克!
涅莉再次拉開槍栓,拔出滾燙的彈殼扔掉,裝填——
再把機電員打死,應該就沒有成員能頂替了吧?畢竟炮塔裡三人都有工作要做。
槍響了。
普洛森坦克再次停下,這一次它停的時間更長了一點,然而最後還是恢復了前進。
涅莉都愣住了,坦克炮塔的同軸機槍還在開火,說明炮手在原來的崗位上,難道說——
馬洛夫的聲音突然鑽進涅莉的耳朵:“快走!”
老士官喊話的同時,抓住涅莉的衣領,把她拎兔子一樣拎起來,扔在戰壕的地板上。
下一刻,高爆彈命中了涅莉剛剛趴的地方,一下子把反坦克槍打成了零件。
馬洛夫身體一僵,站在原地看着涅莉。
涅莉翻過身,從下面看着馬洛夫,然後注意到血正在從老士官褲管滴下。
馬洛夫擡起手,輕輕拍了拍胸口的口袋,然後如釋重負一般向後倒下。
涅莉衝到他身邊,卻看到老士官無神的眼睛。
她知道一切都晚了。
用手闔上他的眼睛後,涅莉打開他剛剛拍的口袋,從裡面拿出了信、照片和一本小冊子。
小冊子是羅科索夫將軍寫的小冊子之一,照片上是一對中年夫婦和三個孩子。
至於信的內容,涅莉沒看,直接和所有東西一起塞進了女僕裙的口袋。
這時候扎伊採夫過來了:“馬洛夫!敵人接近了——馬洛夫?”
涅莉:“他犧牲了,副班長在哪裡?”
扎伊採夫推了推軍帽:“我們來之前就犧牲了,謝里夫!馬洛夫犧牲了,你是一等兵!”
叫謝里夫的人馬上答道:“知道了!大家別慌!先阻斷步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