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特坦克第51軍臨時指揮部。
說是臨時指揮部,其實就幾輛聯衆國支援過來的電訊車圍成一個圈,然後在天線上面改了塊雨布擋雨。
軍長科羅多夫拿着聯衆國產的無線電的聽筒,聽着另一頭的報告。
“將軍,我的旅完了,但是我們確定了敵人反衝擊的箭頭在哪裡。座標……敵人在這裡!將軍!不要再派部隊過來了!我們的伴隨步兵正在想辦法拖延敵人!”
科羅多夫立刻在地圖上標記出敵人反擊的位置。
軍參謀長馬上說:“我調坦克123旅過去!”
“不。”科羅多夫搖頭,“不行,123旅繼續執行清掃敵人炮兵陣地的任務。儘可能多帶油料和彈藥,一直向前,別回頭!”
短暫的停頓後,他說:“運氣好的話,能回到阿巴瓦罕。”
這話一出,整個臨時司令部一片寂靜。
無線電裡遇敵的124旅旅長說:“我們會遲滯普洛森裝甲部隊到最後一人。泥濘也會幫我們。”
科羅多夫:“祝你們好運。達瓦里希,祝你們好運!”
“謝謝。再見,司令員達瓦里希。”
科羅多夫拿着無線電,他知道那邊已經結束通訊,但他就是想多聽一聽靜電噪音,也許又會有聲音穿過噪音傳來。
然而無線電徹底安靜了,除了沙沙聲什麼都沒有。
終於,科羅多夫放下無線電,看了看周圍的人,朗聲道:“我出發的時候,方面軍司令員羅科索夫達瓦西里請我吃飯,我向他保證,我們會釘死在西岸。哪怕我們只剩下一輛坦克,我們也要破壞敵人的補給線,摧毀敵人河岸邊的炮兵陣地。
“至於敵人的裝甲部隊,我們確實打不過,所以誰遇到了,就盡力遲滯它們,直到最後一輛坦克,最後一個人。”
科羅多夫頓了頓,深吸一口氣,才繼續說:“把我剛剛的話,原封不動下達給每一個旅、每一個團、每一個營……每輛車!
“已經有很多好人、很多車組犧牲了,我們不怕犧牲,我們只怕完成不了任務。”
參謀長抹了抹眼角,提高音量:“快下達命令!保證每一輛車都聽到!”
這時候通訊參謀從電報車上下來:“方面軍司令部電報,詢問敵人是否投入裝甲部隊反擊。”
科羅多夫:“告訴方面軍司令部,我們遭到了反擊,但請司令員放心,我們不會糾結於和普洛森坦克兵分高下,我們會完成任務,去爭取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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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會完成任務,去爭取勝利。——坦克51軍軍長科羅多夫。”巴甫洛夫唸完電報,擡頭看着王忠,“這是絕命電啊。”
王忠坐在地圖前,背對着巴甫洛夫,盯着地圖上51軍的箭頭不說話。
波波夫過來拍了拍巴甫洛夫的肩膀:“該下什麼命令就下,司令員這些天送走了很多指揮員了。”
這時候王忠說:“我坐在這裡真的好嗎?讓他們去死,我坐在這裡?”
巴甫洛夫:“每個人的職責不一樣嘛。你是勝利的象徵,現在你犧牲了,可能阿巴瓦罕就守不住了。”
王忠沉默了幾秒,喊道:“雅科夫,你去廚房看看,有沒有什麼能讓我手不閒着的零食,我靜不下心,得來點分分心。”
“是。”雅科夫馬上離開了司令部。
他出司令部的同一時間,通訊參謀擦着他的肩膀進來了:“將軍,河面的運輸船隊報告,浮橋擋住了船隊,希望能拆掉浮橋。”
王忠扭頭:“他們運載了多少部隊?”
巴甫洛夫:“運載了第十六集團軍,這個集團軍下面有三個帶近衛稱號的步兵師,戰鬥力很強。”
王忠短暫的思考後,問:“他們能不能就近在登陸點上岸?”
“不可能,讓他們投入戰鬥最快的辦法,就是到阿巴瓦罕的內河港口靠港。而且在探頭目前已經擠滿了部隊,又是海軍步兵的師,又是反坦克炮部隊,又是防空,還有戰鬥工兵,再上去一個集團軍真塞不下。”
波波夫提醒道:“還有後勤也跟不上,畢竟浮橋要拆的,只靠小艇運輸供應一個集團軍,太勉強了。”
王忠思考了幾秒,板起臉,用冰冷的語氣說:“拆浮橋,讓船團過來。”
巴甫洛夫立刻開始下達命令。
這時候雅科夫回來了,拿着個小袋子:“將軍,大廚好像說,給您抄了點黃豆,讓您這樣拿着吃。”
王忠接過袋子,一拉開就聞到一股炒黃豆的香氣。
他默默的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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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26日,一號灘頭陣地,凌晨0230時。
海軍步兵們正在利用休息時間幫反坦克炮部隊修掩體,突然一名二等兵跑過來,大聲喊:“大夥,快去看看吧,工兵們要拆橋了!”
正在幫忙的所有海軍步兵都停下來。帶隊的老士官把鏟子往地上一插,罵道:“你小子又亂說!這橋是我們的補給線,能說拆就拆嗎?”
“我沒有亂說,好像是擋住了運輸船團,要拆了橋讓船團過去!”二等兵揮舞着雙手,“快去看看吧,工兵們正在商量怎麼拆了!”
老士官揮手:“你們繼續修工事,我去看看怎麼個事!”
說着他拿起腰上的汗巾擦了擦汗,一個健步從戰壕裡跳出來,走向二等兵。
“這邊!快!”
於是兩人迅速來到了沙灘上。
工兵們確實在開會,旁邊圍了一羣正在休息的海軍步兵。
這種大敵當前的狀態,隨軍教士們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做好了本職就不管了。
老士官剛鑽過圍觀的人羣,就聽見一名工兵軍士長喊:“我們都反對從這邊拆橋。”
工兵營營長:“但是命令是拆橋,第十六集團軍的船被浮橋堵住了,船團規模很大,只拆一點點不夠的。繼續讓他們堵在河面上,等天氣好了敵人開始空襲就完了。”
工兵軍士長:“我們沒有反對拆橋,我們反對的是從這邊開始拆。”
營長:“這樣架橋設備會留在對岸,不容易遭到破壞!”
“但是我們是戰鬥工兵。”軍士長寸步不讓,“我們要留在這邊戰鬥。”
營長依次看着工兵們年輕的臉龐:“你們都這麼想?”
“是的。”一名年輕的下士笑道,“哪邊能痛扁普洛森人,我們就去哪邊。”
營長沉默了好幾秒,才說:“志願留在這邊和海軍步兵一起戰鬥的,向前一步。”
戰鬥工兵們整齊劃一的向前一步,軍靴甚至在沙灘上踏出了聲音。
營長看着他們,搖頭:“這不就沒人拆橋了。第一連,伱們拆橋,剩下的聯隊留在這邊。”
看完這一幕,老士官狠狠的拍了下二等兵的腦袋,小聲數落道:“就說你亂說吧,搞得好像我們被拋棄在這邊了一樣。”
“我又不知道……”二等兵很委屈,“我以爲……反正……就是……”
不等他想到詞,工兵營長怒喝:“第一連!我的命令是拆橋!立刻上橋,開始作業!天亮之前必須完成拆橋,讓船團通過!”
第一連的連長代替大家問:“營長您呢?”
“我的部隊在這裡。”營長說,“我會在這邊戰鬥到最後。執行命令吧,瓦西里·安東諾維奇。”
一連長瓦西里·安東諾維奇抿着嘴,敬禮,隨後轉身下令:“第一連都有,向右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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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岸,渡河部隊野戰醫院。
柳德米拉看着返回宿營地的護士們。
昨天護士們和帶隊的嬤嬤商量了一下,覺得繼續向阿巴瓦罕走還要過一段時間才能發揮作用,不如就地在戰地醫院搭把手。
於是本地的教會拿出了一間小房子作爲宿舍,姑娘們開始了第一次實習。
現在,剛返回的姑娘們看起來都像是蔫了的茄子。
柳德米拉笑着問:“戰地醫院怎麼樣?”
沒有人回答。
幾秒鐘後,有扎着小辮子的女孩捂着臉痛哭起來,眼淚和她手上的血混在一起。
她旁邊的女孩一邊安撫她,一邊小聲說:“我想這輩子我都會不斷的夢到今天,在噩夢裡。”
這時候房子外面有人喊:“他們要拆橋了!”
姑娘們全都擡起頭——連那位痛哭的也擡起頭,看着外面。
柳德米拉出了門,喊住剛剛叫喊的人:“是拆浮橋嗎?”
“是的,好像是要讓船團通過,所以要把浮橋拆掉,和對岸的聯繫就斷了!”
柳德米拉:“是羅科索夫將軍下的命令嗎?”
“是的。”答話的人突然眯起眼睛,“等一下,您是羅科索夫將軍的夫人?”
“是的。”柳德米拉像是下了很大決心的樣子,“請去拆橋的工兵部隊那裡說一聲,我要過橋。”
這下房裡的護士們全站起來了:“您不能這樣!”
柳德米拉:“不能讓部隊感覺是被他拋棄了——我是說,被羅科索夫將軍拋棄了,我知道他不會拋棄任何部隊,只是必須這樣做。我將會代替他,和戰士們在一起。”
護士們面面相覷。
剛剛哭泣的那位擦了擦眼淚,說:“姐妹們,我們也該過去,我們接受的訓練是戰地酒救護訓練,是在槍林彈雨中急救,背傷員,而不是在這裡握住傷員的手,看他們逐漸嚥氣。
“我們要去救他們呀!”
姑娘們愣了一下,隨後都興奮起來:“對啊!我們也過去吧!嬤嬤會同意的!”
柳德米拉:“她不同意的話,我就說服她。”
這時候嬤嬤穿了一身戎裝出現了:“我當然會同意,不過我會一起過去,你們這些丫頭片子,靠不住的,還得我來。既然決定了,就出發吧。”
柳德米拉笑道:“出發!”
這時候宿舍的小院的門開了,一名技術修士進入院子:“柳德米拉·瓦西里耶夫娜達瓦里希,我們接到命令,說您是祈禱手,我們的祈禱手在敵人炮擊中犧牲了,我們這個神箭小組,負責掩護給對岸提供後勤的補給站。”
“誒?我……”柳德米拉手指着西邊,指着對岸。
涅莉忽然鑽出來:“夫人,我過去就夠了,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將軍的勤務兵。”
柳德米拉伸出手,捏住涅莉的臉龐,輕輕婆娑着她的劉海:“涅莉,我的好涅莉……你只是個勤務兵……”
“我已經夠了兵役年齡,按照動員令,我應該參軍。”涅莉柔聲道。
柳德米拉默默的整理好她的船形帽:“好吧,你可以換一身軍裝……”
“不,我要凸顯我是將軍的勤務兵,所以女僕裝正合適。”
說着涅莉微微一笑:“放心吧,夫人,勝利的星會照耀着我們。”
柳德米拉騰出一隻手抹了把眼淚:“是啊,勝利的星會照耀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