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的清晨。
王忠從斯蒂龐克轎車上下來的瞬間,就聞到空氣中有股熟悉的香味。
是廣式油條的香味,他立刻扭頭向着香味飄來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見茶樓一樓的櫥窗正在賣油條,櫥窗裡面光着膀子叼着煙的大廚正在下油條。
可能是被濺起來的油沾到了,大廚大罵起來:“丟雷老母!”
王忠感慨萬分的看着這一切。
他原本以爲自己大概已經是個安特人了,現在才忽然發現,故國的一切都還在心中,哪怕只是油條在油鍋中的滋滋聲都是那樣的熟悉。
唐人街的人大概沒見過胸前有王忠這麼多勳章的人,只要手裡沒事做的人全都看着這邊。
王忠卻顧不上他們的目光,他走向路邊賣早餐的小販,看着擺在大竹盤子上的東西。
他從小就不知道這種早餐叫什麼,反正就是一整盤米糕一樣的東西,切成很多細小的方塊,倒上醬油就可以吃。
小時候王忠不喜歡這種簡單的早餐,他更願意吃拉粉和豬雜粉。
但是現在,口水已經止不住了,全在口腔裡激盪。
他嚥了一大口口水,鄉音差點就脫口而出。
但是聯衆國給配的翻譯搶先一步,用粵語說:“籟一份啦(來一份),幾錢?”
王忠只能用安特語對雅科夫說:“看着很好吃啊。”
雅科夫遲疑的看着可以用簡陋來形容的早點:“是……是嗎?”
哼,沒眼力勁的毛子。
小販用嫺熟的刀法把一整塊的白色米糕切塊,倒上醬油,然後插上一根竹籤,就遞給了王忠。
翻譯好像打算解釋下怎麼吃,然而他還沒開口,就看見王忠一把拿過盤子,用竹籤插了一塊扔進嘴裡,然後又一塊。
王忠吃得如此嫺熟,彷彿他已經吃了二十多年這玩意一樣。
翻譯狐疑的看着王忠,又看看雅科夫,這才掏了20美分的硬幣扔給小販:“不用找了。”
小販感激涕零:“多謝多謝!”
吃完王忠一抹嘴角,就要沿街走,卻被翻譯攔住:“等一下,將軍!我們訂好的茶樓就是這裡!這裡是**堂的總部。”
王忠猜測翻譯是把堂口翻譯成了總部,他擡頭看了看茶樓的牌匾,揮手說:“好吧,帶路吧。”
翻譯:“這裡的會長在三樓雅座等您,這邊走……”
王忠一邊點頭,一邊跟着翻譯進了茶樓,然後停在了救國募捐的地方。
上面每一個字他都懂,但是他必須問翻譯:“這是幹什麼的?”
翻譯的回答非常入鄉隨俗:“這是販賣賽里斯戰爭債券的攤子。”
王忠摸出錢包,把裡面的盧布全部拿出來,拍在桌上:“我捐了。”
守攤的人都驚了,眼睛瞪得溜圓。他聽不懂安特語,只能用昂薩語問:“什麼?您要捐嗎?”
翻譯趕忙說:“是的是的,將軍要捐。他是安特的戰爭英雄,會支持全世界對抗邪惡的鬥爭。收下吧。”
守攤的人連聲感謝,但馬上停下來問:“那個,名字該寫誰呢?”
翻譯:“羅科索夫上將。”
王忠用安特語說:“王忠,寫這個。”
輪到翻譯驚了:“啊?將軍?您這是……”
王忠:“是這樣的,小時候我家裡有個契丹馬術教練,他給我起了個賽里斯名字。”
翻譯皺着眉頭:“契丹馬術教練爲什麼不給您起個契丹名字?”
“我要他給我起的,我喜歡孫子兵法。而且我知道,王代表國王,忠是忠誠和榮耀的意思,這是向國王盡忠的意思。讓他寫。”王忠也豁出去了,開始胡編。
翻譯眨了眨眼:“好吧,那就這樣,我去跟攤主說。”
守攤的人在小聲問:“到底是哪個王哪個中啊?”
翻譯簡單的解釋了一下,終於,王忠的名字出現在捐款名單上。
看着已經很久沒有見過的自己的大名,王忠點點頭,向樓梯走去。
翻譯趕忙跟上:“這邊請!坐館——我是說,BOSS已經在等您了。”
沒想到翻譯話音剛落,一名身穿唐裝的老者就從樓上下來了,看到王忠拱手作揖:“將軍,是張某怠慢您了,請您謝罪。”
王忠確定自己家鄉話水準沒有退步,下意識的就想回應,但翻譯這時候開始翻譯了,他只能閉上嘴,等翻譯說完。
老者身後站了一位年輕人,看起來剛剛跑上了三樓的樣子,還有一點點喘,估計就是他把王忠捐款的事情告訴了老者。
翻譯說完,王忠馬上作揖道:“張先生,打擾了。”
“哪裡話!都是對抗邪惡軸心國的戰友,請!”說着他讓開一步,讓出樓梯,做了個請的手勢。
王忠邁開腳步。
片刻之後,衆人已經在三樓的雕花圓桌旁邊落座。
張先生拿起茶壺,給王忠的茶杯滿上。
王忠下意識的就用手指敲擊桌面,畢竟那麼多年也沒少喝早茶,習慣成自然。
張先生看到這情景,讚歎道:“將軍還了解了我們的習慣!可惜,我們現在實在幫不到將軍啊。不瞞您說,整個唐人街年輕人都回家鄉參戰了,你看我們的紅棍,都是40多的老登了。
“至於錢,不瞞您說……”
王忠:“不,我只是來看看孫子兵法的故鄉,它幫助我一路戰勝敵人。就說這個暗度陳倉瞞天過海,去年我就是這樣偷了普洛森的車,開着車燈夜間趕路,才逃出了敵人的包圍圈。”
在場的賽里斯人都一臉尷尬,最後還是翻譯小聲提醒:“那是三十六計,不是孫子兵法。”
王忠哈哈大笑:“這樣嗎?沒事,反正都是賽里斯的古代智慧幫助我逃出生天!對我來說,賽里斯就是第二故鄉。”
說完王忠專門停下來,給翻譯時間。
張先生聽完轉譯,哈哈大笑,然後不無遺憾的說:“可惜了,我們早上沒有喝酒的習慣,不然我一定要和將軍暢飲到天明啊。來,以茶代酒!幹了!”
王忠端起茶杯,像喝酒一樣,一飲而盡。
明明是茶,他卻有了點醉意。
張先生拍了拍手,於是一道道茶點被端了進來。
有鳳爪、豬肚、燒麥、水晶蝦餃等等等等。
王忠看着這一道道一年多沒有吃的佳餚,就像是看着故國的山川河流,是大漠孤煙長河落日。
這一刻他感覺到腰間可薩莉亞的黑土地似乎在顫動,彷彿這個時空的故鄉和另一個時空的故鄉產生了錯位共振一樣。
王忠努力控制自己的手,拿起筷子夾起一個獅子頭,一口咬了下去。
豬肉的濃香和馬蹄的爽脆一起涌入口中瞬間,眼角溼潤了,但王忠裝作被燙到了,弄出了非常大的動靜,沒人能注意到。
還好昨天已經預演過一次了。
還好還好。
張先生立刻發火了:“怎麼能用這麼燙的東西呢?看看把貴客都燙到了!”
王忠趕忙擺手,說話的時候差點說出粵語,還好臨時切換了一下:“不要緊,是這東西太香了,我太急了,要知道,我在前線經常只能吃乾糧,有點酸奶油和酸黃瓜就不錯了。這個太好吃了。”
張先生等翻譯說完,就哈哈大笑:“您要是喜歡,我可以派一隊廚子去安特!這個我們還是能支援的!”
真的嗎?好耶!
王忠真的想歡呼!以後可以在軍營吃到正宗賽里斯菜了!
喜悅蓋過了鄉愁,甚至讓他一時間忘記安特人這種時候該說什麼,情急之下他用加洛林語喊:“波拉波(好)!”
張先生也哈哈大笑:“波拉波!”
王忠吃完了獅子頭,又把筷子伸向蝦餃。
這時候雅科夫終於放棄和筷子搏鬥,拿起叉子,插了一個獅子頭,因爲怕燙還先湊近嘴脣感受了一下。
然後他疑惑的問:“這好像不是特別燙……嗷!”
王忠收回踹雅科夫小腿骨的腳,美美的品味起蝦餃,一邊吃一邊讚歎:“好!真好!”
雅科夫疑惑的盯着王忠看了幾秒,纔將信將疑的咬了口獅子頭。
然後疑惑和對美味的讚歎這兩種互不相關的表情在他臉上擰成一團。
愉快的早茶時間就這樣一直持續到中午才結束。
等吃撐了,王忠纔想起來:“等一下,我是不是還要演講?”
翻譯尷尬的說:“呃,我們沒有安排演講環節,因爲就算演講,也真不能再購買更多的戰爭債券了,我們這邊實際上每一期債券都是超額購買的。我們非常希望聯衆國海軍能儘快消滅扶桑帝國聯合艦隊。”
王忠:“仔細想想,我一個安特將軍,來這裡演說確實有點奇怪。但是,我很喜歡賽里斯的飲食,請如約派遣廚子來!”
“當然當然。”張先生說,“我張某說一不二,您返回安特的時候,廚子一定會和您同機。”
王忠點點頭,然後問雅科夫:“下午是什麼安排?”
雅科夫:“下午您要參加國會諮詢會,內容是下一階段對安特援助。”
王忠:“好,我們這就出發吧。”
早上吃早茶,只是滿足王忠個人的慾望,下午這個會,對安特才至關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