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數弟子回返,亟待處理安排的事務繁多,蘇錦歌待在太一峰上二天三夜未曾離開。
到第三日,開陽真人休足了精神便上了太一峰來接手。蘇錦歌將一切事務移交,再三確認了無所疏漏後滿身輕鬆的跨出了門。
開陽掌門一臉的欲言又止,終究還是眼巴巴的看着蘇錦歌格外歡脫的跨出了大門。
許是眼下要忙的事情太多,待過一陣子明心真君自會想起門框之事。畢竟也是位元嬰真君,如何會賴掉這些許靈石。開陽真人自我安慰一陣,心中卻是始終沒底。若是她真的忘了,難不成他還得拿着門規去向一位元嬰修士討要賠償?!
開陽真人鬱郁的處理起事務,並利那些零散的閒餘空隙翻看起了賬目。
所幸他是從後向前翻的,所以倒數第三頁便是:明心真君賠付了一整根通仙木並一千靈石用以修復太一峰後殿的門框。
開陽真君頓時覺得神清氣爽,壓在心頭幾日的難題終於甩了開,輕鬆的連走路都要帶上了風。他拿出了金算盤,一面翻着賬冊一面將那金燦燦的算盤眉打的噼啪作響。
賬冊越往前翻,開陽真人越是眉開眼笑,算盤的聲音也越發的大了起來。
然而再翻,算盤聲戛然而止。開陽掌門面上的神情又凝了起來。這些年扶光的盈賺,有不少的一部分都是因着那些天材地寶衍生出的副業。而那些天材地寶的種苗是出自明心真君的手中。
明心真君這般胸襟氣度,他卻還跟人糾結着一根通仙木。這叫什麼事?!
可若是退還這根木頭,又是多有不妥。開陽真人的手指在桌上敲了幾下,將目光投向了堂中那兩位輪值的掌卷弟子。通常似這般事情,依照慣例也就只能交予這些人大書特書,大頌特頌。
開陽真人的幾番煩惱蘇錦歌是不知的,卸去重任的她足下生風的飛回了靈水峰。
那些結陣的弟子六十餘年未曾好好的休息上片刻,更勿論修煉。如今終得回返,又有以天材地寶煉製的全新丹藥供應,這些弟子皆都急於處理好手中事務,以便能早些安頓下來靜心修煉。於是滿扶光都是形色匆匆的白衣弟子,就連湊在一起八卦的人都少之又少。
向寧心真君問候過後,蘇錦歌直接往小鏡峰方向拐去,不想卻在小鏡峰下的黝碧坪上見到了正在習練劍法的段青崖。
這種時候,這位竟然沒有到處去幫忙!蘇錦歌頗有些驚詫,正待落下身去打個招呼,便見黝碧坪四周靈光隱現連接成了一個大大的圈,將整個黝碧坪圍在了其中。
那靈氣的氣息蘇錦歌是熟悉的,輕易能辨出那大圈出自寧心真君的手筆。不知其中緣由,蘇錦歌自是不好上前去打擾。於是繞過黝碧坪從另一邊上到小鏡峰上。
小鏡峰的禁制依舊對她開放着,滿峰的梨樹多半皆是新植,林子中的小屋亦是近年新修。一切與原來相同,卻其實早已不同。
重華真君正在一棵老樹之上,微閉着雙目倚在根斜出的樹杈上。看不出是在養神還是在小睡。
蘇錦歌將腳步放的輕不可聞,靠向了一邊的梨樹,就地坐在了涼蔭中。熱撲撲的風被那水瀑染上了點溼潤的涼意,穿過梨林葉子沙沙作響。蘇錦歌將身體靠向身後樹幹,亦是微微的合上了眼。
“累了?”
重華真君那華麗的聲線在風搖梨葉的沙沙中響起,在午後的陽光裡更顯了幾分慵然。
不過兩三日未曾休息,對於修士來說並算不得什麼。只是蘇錦歌此刻當真是覺的疲累,“心中有些疲累。”
重華真君低笑一聲,道:“你纔多大點,便也說心累。”
蘇錦歌道:“也是要奔二百的人了。”
重華真君久久未語,久到蘇錦歌以爲師尊大人已然睡着時,卻又聽他道:“英靈冢最初由你築起......,當日可曾見到凌渡。”
蘇錦歌張開眼睛,離開了背後的樹幹,正坐起來說道:“在太一峰下,半面身體被火灼焦。不過,他是笑着的。”
重華真君聽了又是久久的無言。良久之後方纔擡起手來,袍袖輕輕揚起兩隻靈獸袋慢悠悠的飄到蘇錦歌的身前。她伸手接住,掛在了腰間。
“多謝師父。”
重華真君笑道:“傻孩子跟師父還說什麼謝。——你且去吧,師父想睡一會兒。”
蘇錦歌“嗯”了一聲,起身道:“那弟子先回了。”
待她的身影隱沒在梨林之中,重華真君緩緩睜開了眼睛,手掌輕輕的翻過一隻玉製的小藥瓶出現在掌心。他看着那小藥瓶很是出了會兒神,輕嘆一聲後,他翻了個身透過輕搖的梨葉看着天空中雲朵慢慢的移動着位置,手指無意識的摩挲着瓶身,又輕輕的合上了眼睛。
蘇錦歌領回了她那兩隻靈獸,也不再閒晃直接回到了相鄰的百果峰。
兩隻靈獸袋都做的精緻非常,一隻玄色綴金絲紋繡、一隻硃紅懸同色三寶流蘇。小黑和黃六各據了一隻。
小黑還是向從前一樣,不愛說話也不愛動。見到蘇錦歌后只是親暱的用頭蹭着她。黃六倒似又變了一副模樣,不再是從前的頹然。出了靈獸袋左右看了看,“哦呀”了一聲便向蘇錦歌討要丹藥吃。
蘇錦歌遞了一瓶靈獸丹給他,“如今我靈力恢復,即刻便能解除契約還你自由。”
黃六將丹丸倒進掌中,一顆顆丟進嘴巴里嘎嘣嘎嘣嚼的熱鬧,“沒了菱娘我要自由身做什麼。你供我丹藥,我當你打手,這樣不是很好。”
蘇錦歌意外之極,“我可沒有我師父那樣有錢,單居的靈獸袋、極品的靈獸丹這些我一樣都供不起。”
黃六眨眨眼正要開口時就見一隻傳訊符飄搖而至,要出口的話就變成了,“哦呀,有人找你。”
蘇錦歌伸手捏過,見那傳訊符上帶着的標記是山門處獨有,心下不由微感詫異。——莫非是有人來尋見自己?
捏碎後果然聽其中傳出了守門弟子的聲音,言說有三位築基修士求見。蘇錦歌暗暗納罕,心下猜測會是何人來尋自己。
蘇錦歌安頓好小黑,便向山門處飛去。黃六左右巡梭了一圈,發現峰上除了小黑便只有一隻正賊眉鼠眼的啄食着青果的烏鴉。晃了一圈頗覺無趣,於是拔起腳離開了百果峰,往山門處去追蘇錦歌。
山門外那處專門用以接待特定來客的建築在重修時額外擴建了一部分,新修的花廳寬闊而樸拙。前來拜訪蘇錦歌的三位築基修士便在此處等待着。
這三位蘇錦歌一位都不認識。
才一進門,那三位築基修士皆行拜禮。
“小人秦平問姑娘安。”
“小人秦白洲見過姑娘。”
“小的靈石叩請姑娘萬安。”
這三位行的禮節奇怪,稱呼更是奇特。
蘇錦歌正在疑惑間便見那位自稱秦平的老者自儲物袋中取出了一隻小木箱子,接着又捧出了一隻玉匣來。
“小人等原都是七公子的僕從,替七公子打理名下所有產業。七公子在飛昇前曾交代過,他名下所有產業全部交託與姑娘,勞姑娘替他照看。也不叫姑娘吃虧,在姑娘幫忙照看的期間,這些產業的所有產息全部歸於姑娘。”
說罷,秦平將手中所捧的玉匣向前一舉,“七公子名下所有的產契以及小人等七百七十五人的身契全在其中,請姑娘收下。”
蘇錦歌明白了,這些都是秦雲謙的人。尋一位元嬰修士替他照看產業,聽來很是尋常。但問題是他人已經飛昇到了仙界,已然無有歸來之時。他分明是要將這些都送於她,又知她不會收方纔要這樣說。
不待蘇錦歌說話,這三位齊齊跪拜下來。那年紀最小的靈石邊拜邊哀哀求道:“七公子留了話,若姑娘不收便要散了產業。我們這些人幾代都是仰仗着打理產業過活,其他什麼都不會。還請姑娘可憐,替七公子照拂我們一二。”
蘇錦歌張口欲言,喉嚨間纔剛發出一個模糊不清的音節,靈石便連連拜道:“多謝姑娘!多謝姑娘!小的代七百七十五口人及這七百七十五人口人的家眷們叩謝姑娘賞飯。”
隨即秦平打開了那口木箱,露出滿箱的賬冊來,“小人等本該在六十年前便來求見姑娘,因那些天材地寶橫空出世,未免失去商機小人等只得先行調整產業,直至月前方得理順,這纔敢來見姑娘。”
秦平話音才落,那自稱秦白洲的風雅修士立刻伸出手來自箱中取出了一卷賬冊,言語極簡卻極爲明晰的彙報起賬目來。他先挑了這幾十年中新增的和在原有基礎上調整的產業彙報。這些全部都是針對那些天材地寶所設。縱然蘇錦歌不懂生意,此刻也並沒心思聽這些,可也是不自覺的想要誇讚這些人當真都是生財有道的人才。
終於,蘇錦歌逮到秦白洲說話換氣的空隙,正要開口說話就聽黃六在門外叫道:“哦呀,你這小氣的人修!剛還騙我說你沒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