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宿躍下虹橋,姿態翩然的飛向自己所居的房舍之前。
才一落足,塗宿便開口道:“天地孕生萬物,日居月諸,而萬物更迭唯一日一月亙古未變。日、月爲天地精華衍出。我拜月國人信奉日月同修,便可天地同壽。”
一番話說完,他已踱步到屋檐下的桌案之前。攤開一張宣紙以鎮石壓好,筆下行雲流水,竟是默出了沈仰的那部功法。
蘇錦歌訝然。
塗宿似是知曉她心中的疑問,面上泛起一抹帶着些許自傲的笑意,“這便是你習練的那套功法,來看看老朽推演的可對?”
蘇錦歌靜下心細細看來,心中對塗宿的敬服更深了幾重。
自己習練那套功法時因有幾處不明,習練之時多有不暢。幾番琢磨試驗後,對那幾處做了些許的改動。眼前這張紙上的,赫然是經過自己改動的那套功法。
只是觀她練功、演示,竟然就能推演出她所習練的功法!
不待蘇錦歌驚歎出聲,塗宿換了硃筆,在紙上唰唰點點的塗抹了一番,隨後將筆一丟,“記下!”
看情形,是有等自己記下後便毀去這紙卷的意思。蘇錦歌不敢耽誤,抄起那張紙飛速的記誦起來。
所幸,靈氣不能使用,可修士過目不忘的記憶力還是在的。
記誦過後,又確認了一遍,蘇錦歌方纔緩了心神,慢慢的品研起來。越是琢磨越覺塗宿的改動精妙。
本來她對拜月國的功法是一知半解的,長久以來只是照本宣科的習練。可此番再看竟覺得與中原大陸的功法門路有了幾分相通之處。
一個是吸天地靈氣,一個是汲日月之精華。
粗看不同,實際大有相似。
如此一想,之前許多的滯澀之處如水閘泄洪,瞬間通暢無比。豁然開朗之下,更是舉一反三衍出許多感悟想法。
塗宿在一旁坐下,輕車熟路的打開蘇錦歌帶來的食盒,竟是不再管她。只專心的享用起軟糯的糕餅和清爽的酒水。直至覺察覺周身起了一道道風漩方纔擡起頭來,卻見蘇錦歌周身光華流轉,整個人都陷入了一種不可言說的玄妙當中。
片刻後,又見她陡然變色,面上沁出了細細的汗珠,雙脣蒼白血色盡失。眼中清晰的現出一抹固執來。
塗宿先是不明所以,以爲這小姑娘是走火入魔了,起身來想要喚醒她。待見到她眼中那份清明的固執後,又收回聲音,悄無聲息的坐了下去。
能下苦功的人骨子中都是有幾分倔強的,素日裡看這小姑娘行事灑脫,言談之中甚至還帶了幾分無原則的嘻嘻哈哈。全然看不出有什麼倔強的意思。但此刻,這小姑娘身上的倔強外露的格外招眼。
是頓悟!那一瞬間她切實是感受到了體內靈氣的涌動。彷彿黑暗中終於捕捉到一絲光明,蘇錦歌有意識的調動靈氣,依照前幾番頓悟的經驗,引導着靈氣在體內運轉。
竟是可行的!蘇錦歌不由竊喜。
只是這份竊喜纔剛涌上心頭,便覺一股劇痛自四肢百骸傳上腦際。接着四周的靈氣漩渦消失,身上的劇痛消失,體內的靈氣再次沉寂下來。
終究還是不行嗎?
蘇錦歌咬咬牙,試圖再次推動靈氣運轉。解開封印就是死,她清楚明白的知道。卻終究是不甘心,好歹也讓她知曉紅蓮在何處,封印在何處吧。這般糊塗着實在是心難甘。
蘇錦歌執拗的重複着徒然的舉動。
遠處,海天交匯的一線間晨光微露。甘爽溼潤的風自海上吹來。蘇錦歌被這風一吹,腦子瞬間清醒了許多。
知道那封印在何處又有什麼用?真是魔障了。
此刻心神一鬆,蘇錦歌的心境無比舒暢起來。晨風輕撫,輕濤入耳。細品先前的體悟,心中漸漸一片開闊。
到此時,蘇錦歌方纔真正的放開了。
甩甩衣袖,蘇錦歌雙手捧了那捲功法轉向塗宿,“多謝前輩指點。”
舉止行動間竟是說不出的瀟灑。
塗宿撫髯一笑,並未曾過問什麼。只接過那捲紙來在手中揉成一個糰子,接着籠住手指略一用力,那紙團便化爲點點齏粉,轉瞬間便消逝在晨風當中。
紙張並非是堅硬之物。越是柔軟便越難捏碎。如塗宿這般輕易便將一個柔軟紙團捏成齏粉,這力氣該有多大?!
蘇錦歌抿抿脣,越發堅定了勤修苦練的決心。
“小姑娘,勤奮修行是件好事,可若一味苦修而誤了天地之間的大好風光,反倒是不美了。——雲聚終有散,人聚終有別。小姑娘,咱們就此別過吧。”
蘇錦歌一楞,“前輩?”
“此地再好,終歸不是故里。”塗宿站起身緩步走向島嶼的邊沿,“傳送陣已開,老朽這便返回拜月。不必相送了,太過囉嗦麻煩。”
說罷,塗宿在島嶼邊沿處頓住了腳步,寬大的衣袍一揮,道一聲“去也。”便飄然乘風,飛向了遠處的一座島嶼。
這般的突然,這般的乾脆利落。當真是說走就走。蘇錦歌在原地,一絲不苟的深深行下一禮。待塗宿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重重浮島之後,又過了良久她方纔直起身來。
這些年,界域間的震盪頻繁,島上通往其他界域的通道已全然失去了原有的規律。最近更是有許多通道集中開啓,雖然不穩定卻也有許多人甘冒風險,穿過通道求返故里。
若是留心,便能看到每日都有人往主島去辦理手續,準備離開。
只是,那通往中元大陸的通道卻是一直沒有動靜。
蘇錦歌走到主島,詢清了通往拜月國的島嶼是汨辰島。又到汨辰島上看了看,見那通往拜月的通道前已經全無人影,而通道依然穩穩的洞開着。看樣子,塗宿必能安然返回。
心境不同,蘇錦歌整個人都覺得格外清爽。日頭已高,她沒有急着回去練功,而是隨意的在汨辰島晃了起來,偶遇一場論道便駐足聽了一陣。
原來塗宿是打算好今日離去了。若是昨日自己沒有來,或者來了之後沒有在虹橋之上等待而是選擇離開。那豈非錯過了這一場恩授指點。如此看來,她的運氣還是不錯的。
待蘇錦歌悠悠然然的轉返陀羅島時,陽光正暖好。坐在門前的桂花樹下,感受着微鹹的海風,晴暖的日光。看着天際雲煙流轉,海面起伏魚躍燕飛。蘇錦歌緩緩的閉上眼睛,依循着塗宿修改過的功法開始吸納日月精華。
原來不同的時辰裡汲納日月精華,依循時辰做出調整便可事半功倍。
如此刻正是未時。日月同宮,陰陽交泰。雖天空之中不見月,太陰之力卻已始升。而太陽的力量也達到一天之中最鼎盛的時刻。太陽之力盛極漸衰,太陰之力初現。這正是吸納日月精華的最佳時刻。
在吸納日精之時,同時開始吸納月華。這種前所未有的嘗試所帶來的效果,讓蘇錦歌激動不已。兩種力量同時涌入體內,自然的陰陽相輔,一體渾然。讓她整個人陷入到一種融於自然的玄妙中。
藉着這股一體渾然的力量,蘇錦歌試着將體內積存的日月之力糅合成一體。
日爲陽,月爲陰。陰、陽是對立兩面,更是一體統一。陰與陽從來不是靜止的,由此方纔衍生出世間萬物。萬物始於陰陽,陰陽歸於無極。這是她最爲熟悉的道理,習練拜月功法以來竟然一直沒有去往這個方面揣摩靠攏。
拜月國的功法原也是需要心境悟性配合的。明白這一點再修煉起來,收效自非往昔可比。
蘇錦歌全然沉浸在這玄妙功法之中。眨眼幾日過去。
這天,一名黃衫少女以足劃浪,自海面之上向着蓬萊浮空羣島疾速行來。若有誰能到她身旁仔細查看,定能發現她足下那隻小盆大的奇怪烏龜。
這隻大龜通身漆黑,身側一道蛇形虛影正在飛速的旋轉着。伴隨着那虛影的旋轉,巨龜載着黃衫少女在起伏的海浪中穩穩前行着。
這一人一龜正是玉璇璣與小黑。將至浮空羣島,玉璇璣擡起頭來,只見陀羅島的邊沿處,蘇錦歌正悠然盤坐。頭頂的桂樹搖動,身上的衣衫微揚。
人還是那個人,可玉璇璣就是覺得她有了些不同。她坐在那裡,與環境出奇的和諧。好似天然一體般。
玉璇璣不忍驚破這幅頗具道韻的畫卷,儘量放低聲響上了島。剛剛將小黑放在地上,便見蘇錦歌轉回了頭,笑眼彎彎的說道:“這次回來的倒是快。”
玉璇璣笑道:“還是吵到了蘇姐姐。——倒不是我回來的快,是小黑越發本事了。”
蘇錦歌起身抱起小黑,見它已吃的飽足,便又將它放回地上讓它走動消食。
“幸好你回來了,不然我怕是要失約於龍後了。”
玉璇璣一怔。明白必是蘇錦歌手中的龜息丹吃完了,想要再討些。可爺爺就在家中,爲何要向她討要?島上一直動盪不斷,幾年前曾有執事老者提出選出幾人去鎮結結界,以護蓬萊仙島的安穩。
雖是最終擱置了,可當年爺爺是有那個意願的。莫非是爺爺故意支她出門,方便他去以身結鎮結界?!
玉璇璣的聲音不由帶上一絲微顫,“蘇姐姐,我爺爺他......去了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