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紅紫黑的火燒雲鋪滿了半面蒼穹,將整個東瑤山脈都籠罩其下。無數道靈光與魔氣在雲層間激盪。
距離如此遙遠,卻依舊能清晰無比的嗅到血的氣味。
蘇錦歌的心從未像現在這般慌亂過。她想要召出葫蘆御器飛行,卻發現無論如何也調動不起體內的靈氣。體內明明靈力充盈的。蘇錦歌試過兩次後,直接放棄了這個選擇。足尖用力,想要使出拜月國的輕身功法。
疼痛絲絲縷縷的傳來,直連心頭。蘇錦歌這才發現自己的雙足正在滲出血水,浸透了半面鞋履。
自己明明食用過了金剛果,爲何還會磨破雙足?東瑤遭遇了什麼?自己又爲什麼會在這裡?
心頭疑惑種種,卻終抵不過前方的東瑤。
蘇錦歌一發狠就這樣忍着直連心頭的疼痛,縱身向着東瑤山飛躍而去。許是太過焦急,足尖每一碰觸地面,她竟整個人便凌空飛起,直出十數裡後方需再次借力前行。
昔日熱鬧繁華的望仙城如今空空蕩蕩,平整的石板路上、臨街的牆壁之上、甚至城中的草木花葉之上,處處皆是斑駁的血跡。魔修、妖修、凡人、以及散修和扶光弟子的屍身倒了滿城。
城中最高的摘星樓上,月白色的琉璃瓦頂上。一位身着扶光道袍的女修僵立在風中,脣角的血痕蜿蜒過如玉的脖頸,染紅了領襟。在她的四周,十數名魔修橫七豎八的倒伏,每一名魔修身上都插着數十片雪白的骨片。
那是楚瓔珞煉製的龍鱗裙甲之上的碎片。
蘇錦歌的身體微微顫抖起來,跌跌撞撞的躍上摘星樓頂,伸出微顫的手拂去那位女修散落在面上的髮絲。
“楚師姐,.....。”
眼前的人再也沒有大咧咧的攬住她的肩膀,大着嗓門迴應她。
帶着血腥味的風吹來,空寂的望仙城中,唯有蘇錦歌壓抑顫抖的呼喚。
不遠處的東瑤山間,兩聲巨響傳來。四周的空氣也跟着攪動起來,風沙夾帶着草木石塊撲向城中。蘇錦歌抱起楚瓔珞那早已冰冷僵硬的身軀,將她安置在摘星樓中。自己迎着風沙繼續往扶光趕去。
被血水浸透的鞋履輕輕觸上月牙湖的水面,盪出一圈漣漪。漣漪的中心,一團血花在水中絲絲縷縷的綻開,漸漸的消散了。在血花徹底消散之時,蘇錦歌已經飛過了湖面,在山間起躍過兩次直飛向扶光山門。
石梯已被血色覆蓋,就連山門之上也沾染了片片血花。
蘇錦歌方一落足,就見雲層中劍氣一閃,一道傾城絕世的便身影跌落而下。
一股腥甜涌上喉頭,一路的焦急、極度的怒意加上悲傷,竟是一口心頭血噴出。
蘇錦歌只覺眼前一黑,身體無休無止向下墜落起來。
渾渾噩噩不知過了多久,眼前有了些光亮,身體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一道醇厚不失清越的熟悉嗓音自耳畔響起,“只管往前,其它交予我。
側過頭,卻是秦雲謙那張溫潤面龐。
秦雲謙說罷便放開了她。手中瞬間爆發出無數道冰箭,將那些涌上來的魔修死死的釘在地上。他一面解決着不斷涌上前來的魔修,一面揮出道道靈光,極富規律的打向空中。
眼前已不是扶光山門,而是一片從未見過的荒野。白日也轉作了夜晚。
漫天的烏雲遮蔽着星斗,魔修如潮水一波波涌上。手中不知何時換上了一對巨錘。身體比大腦先一步的動作起來,格外沉重的一對雙錘在她手中如雙劍一般靈巧,輕易就掃倒一片魔修。
雖不知這是何處,但秦雲謙就在背後。這讓她無比安心。
隨着秦雲謙的動作,天上的烏雲逐漸的褪去了。蘇錦歌方纔明白,他們竟是在一個巨陣之中。
星斗稀稀拉拉的在雲層後露出。赤發魔君也在一衆魔修身後露出了身形。
蘇錦歌前行的步伐更快,踏着堆積如山的魔修屍身來到赤發魔君身前。雙錘一左一右的夾擊而下。
赤發魔君竟是一動不動。眼見一對巨錘就要將赤發魔君夾成肉泥,一隻欺霜賽雪的手忽然憑空伸出,將赤發魔君拉到了一邊。
巨錘相擊,發出一聲沉悶的響聲。赤發魔君原本站立的地方出現了一道陣紋,流光凌亂。
蘇青雪不知何時出現在眼前,拉着赤發魔君冷聲道:“爲何不避開?”
赤發魔君靜默不語。蘇青雪也無暇再顧及與他。因爲就在赤發魔君被拉離陣眼的一瞬間,秦雲謙已經迅速的出手徹底擊潰了這個大陣。
秦雲謙沒有去看蘇青雪,只是伸出手來在蘇錦歌背後輕輕一推。
蘇錦歌毫無防備,被這股極爲柔和的靈力推出了十數丈。就在她落地的同時,颶風平地而起。雪色的靈光從四面八方涌來。竟是秦雲謙在破陣的同時又佈下了一個陣法,將自己與蘇青雪和赤發魔君困在了陣中。唯獨推出了蘇錦歌。
蘇錦歌爬起身,一遍遍的撞向風壁,一次次的被彈回。
體內的靈力不能使用,她就連試圖破陣都做不到。
不知已是多少次被反彈在地,那風壁一抖,瞬間消弭了。寒氣如開了閘了水瀑向她襲來,白光充斥着天地,刺得她雙目發痛。儘管眼睛已經痛出了淚水,她仍然努力的睜大雙眼,想要找尋秦雲謙的身影。奈何除了白光,什麼也看不到。
待一切平息,白光消逝。眼前又換了一個地方。腳下是一座陌生山峰。
西風烈烈,吹得她的面頰發痛。
極目遠眺,哀鴻遍野。
蘇錦歌走下山峰,順着山腳下奔涌不息的江水而下。一路之上,十鎮九空。甚至有些村鎮之中還留有着滿地的屍身。因爲無人收殮,已經開始發出腐爛的屍臭味。
偶然遇上一兩名修士,也是滿臉的緊張惶恐,一見她便遠遠的避走。
體內的靈力充盈,依然還是無法調動。蘇錦歌順着江流走了兩個日夜,終於認出了眼前的地方。
這條江是滄瀾。眼前是鏡洲。只是鏡洲左右的景色全然變了一個模樣。既不見左面的蒼茫廣袤,亦不見右邊的錦繡婉約。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斑駁焦土。
既已到了鏡洲,蘇錦歌便加快了速度往百花宗而去。
昔日花繁風暖的景象已然不見,百花谷內也不見了那大片的花海和那些眼眸明媚的少女們。有着明顯的破損的建築映襯出一片慘淡。
唯有足下那幾叢零星在焦土中的幾叢花植,呈現出一點生機。
那幾從花植在微風擺動着,一晃一晃的模糊了蘇錦歌的視線。
再定睛看時,那幾從花植不見了,連片的焦土和那些衰敗的建築也不見了。眼前又換了一副熟悉的景象。
碧空如洗,驕陽當空。
和煦的風中夾雜着青草香氣。身下的草地柔軟的讓人貪戀。
一隻水靈靈的果子被填進自己口中。
“是不是很甜?”
蘇錦歌坐起身,只見身邊幾名身着扶光道袍的孩童正或坐或臥的休憩着。距離她最近的那一對少女一臉笑意的望着她。
口中微覺有異,一張口卻是一顆牙齒靜靜的躺在掌心。
抱着一捧靈果的少女頓時笑起來,“小六,你這是甜掉牙了?!”
這是......。扶光!
蘇錦歌看着四周無比熟悉的景物,眼眶有些溫熱起來。這是扶光,多年之前的扶光。她還是一名掉牙掉的極晚的孩童,蘇青雪此時也還是一名普通的青雲弟子。
一切都還沒有發生。
那些慘烈的畫面都還沒有發生。
溫熱的淚滾落下來,劃過面頰落在道袍之上瞬間消失了蹤影。
這些同伴卻沒有一個發現她的異狀。休憩片刻,便拎着此行的戰利品往門內的太一峰而去。
交付了任務品,由執事弟子加了功績點。蘇錦歌還是有些恍惚,直到雲星、雲月與她揮別,一模一樣的面孔上充滿了朝氣。她才忽然反映了過來,拔腳往小鏡峰跑去。一路之上,扶光弟子們或是匆忙或是悠閒的走動着。這實在是一個平常的能不再平常的日子。
經歷過那些方纔知道,這世間最最珍貴的便是“尋常”。
梨花才謝,果木上露出點點新綠。峰上唯有流水的聲音和沙沙的風聲。格外的安靜美好。
小瀑布後,重華真君的洞府緊閉着。閉關禁止明晃晃的招搖在門前。
師父還在閉關。
蘇錦歌的身心陡然的放鬆下來,順勢坐在了水瀑前,揚起面讓陽光照在她的面龐之上。
“真好。”
接下來的日子,蘇錦歌過得悠然而充足。可漸漸的她發現了不對。
日出日落,花開花謝。時間一年年的過去,可是她一點也沒有長大的跡象。就是修爲也永遠的停滯不前。
爲什麼?
才起疑問,心頭的另一個聲音發了出來:這樣不好嗎?這最安寧舒適的日子,不正是自己懷念不已求而不得的?
雖然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在這裡,不過她知道,一旦時間向前發展了。那些慘烈的畫面終還會再次發生。
那就這樣吧,這樣再好不過了。不是嗎?
蘇錦歌的心像是沉入了一片溫暖的湖水。舒適的感覺讓她愜意不已。那些午夜夢迴讓她驚醒,汗透衣衫的畫面在一點點的淡去。隨之淡去的還有心底那些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