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的過着,天越來越冷了。
進入了十一月,天就彷彿被茫茫的雪籠罩了起來,在小花的印象中,這幾日似乎就沒見過外面雪停過。不過天冷她成日裡不出殿門,倒也沒有空去注意雪有沒有停過。
在這期間景王又出府了一趟,等景王走了後,小花才從殿裡服侍的兩個小太監聊天中知道,原來這次景王出府是因爲治下有個地方雪下得太大,鬧了雪災,似乎有點嚴重,景王親自去看看情況。
也因此,小花得出了一個景王是個一個好藩王的結論。
雪災是什麼樣的,小花沒有見過。
她小時候被賣之後,便流連在各戶人家當丫頭,也體會不了‘災’的嚴重情況。小時候倒是見過水災,只是印象太過遙遠了,記憶中除了爹孃的臉和幼小的弟弟,便只剩下到處都是哭聲了。
在小花得出景王是個好藩王的結論之時,景王此時卻是冒着雪騎馬在外面趕路,王府護衛倒是都建議他坐馬車。可是他覺得馬車速度太慢,便棄車騎馬。
景州歷來就是苦寒之地,所謂的苦寒,苦是老百姓因爲農業不行都不富裕,寒就是景州地處北方,歷來就冷,一到冬季,天寒雪多。
因着這片封地很是貧瘠,所以當今聖上也是非常大方的,景州的面積是幾個藩王中面積最大的封地。
所謂地闊遼遠,不外乎如此。
其實這趟景王是不用來的,沒道理治下一個小縣城鬧雪災,一個親王之尊還要親自過來看看。可是景王歷來做事認真,上輩子自己沒有用心經營自己的封地,封地一直很窮。這輩子重回過來,便在自己的封地費了很多心思。
農不行,他就專門蒐羅了一個農業人才,根據景州的地理環境推廣了不少適合的農作物,例如土豆和番薯之類從番邦新引進來的高產量的作物,這兩年他的治下幾乎沒有發生過餓死人的情況了。
商業不行,他就讓自己的人去往其他富饒的州府做生意,甚至把治下特產例如皮毛人蔘之類的好東西,販賣到了外面,然後把別處的東西引進過來。
景王想的很簡單,如果連自己的封地都治理不好,他又有何資格說能改變自己的命運呢。
這幾年下來,效果不錯,不光治下收的稅銀多了起來,景王私人的腰包也非常充足。
而他來這趟也是出於威懾的意味,告訴治下官員不要妄圖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苛刻治下老百姓。他什麼都不用做,只需要來回跑上一趟,花上幾日時間,換來的結果是下面人不敢輕忽就不會發生凍死餓死的事情,景王覺得這樣還是挺划算的。
景王的想法從來異於他人,可不管怎樣,至少他治下老百姓生活還算不錯,近幾年很多老百姓都說景王殿下是個好藩王。
出門時候雪下得不大,行到半道的時候,雪卻是越來越大了,風也急,風雪交加看不清前方的路況。
一個穿着儀衛罩甲並黑麪猩紅色裡子披風的護衛官把馬趨近景王的坐騎。
“殿下,這附近有個村莊,我們先去那處避避雪吧,這雪太大了。”那護衛嘴巴剛一張開,就被颳了一嘴的雪沫子。
景王這次倒沒有反應慢半拍,而是很快就點點頭。
這護衛官也是熟知景王秉性的,手一揮,一個護衛便策馬在前面帶路。
一隊人又奔馳了一會,便遠遠見到一片村莊。
眺眼望去,那村莊並不大,房屋甚至矮小簡陋,可在這樣天氣裡卻是讓衆人都面生喜悅,心情急迫。
又騎近了一些距離,還沒進村,便順着風聽到村裡依稀有淒厲的哭聲與慘叫聲。
景王的坐騎在最前頭,他勒住繮繩,駿馬奔勢一頓,後面的護衛便也做出相同的動作。
不光是景王聽到那異常的聲音,後面這些護衛們也都聽見了。一旁的護衛官一揮手,從隊中跑出了幾人策馬先進了村子,景王一行人隨後跟了上。
一入村,緊接着一副慘烈的境況出現在衆人的眼中。
雪地上有很多的血,村間的小道上有三兩具屍首,打扮一看就是村裡的村民。
見着死人了,衆人都是一愣,景王罕見的開口了,“去看看。”
景王這次出來帶了幾十名王府護衛,不管發生什麼都是不懼的。聽到景王下令,一羣人便訓練有素的分了幾批各自追着聲音策馬奔馳過去了。
這邊景王則是帶着剩下的十來名護衛停在了村間的一個十字路上了,那名身着罩甲的護衛官又開口說道:“殿下,屬下去找間空房,先去裡面避避風雪吧。”
景王點點頭,下了馬,就近就在旁邊找了間空房走進去。
其實也不用他們找,他們早就看到有很多房屋門都是大敞着的。習武的人眼神好,自是看到裡面似乎也有死人。
這是誰這麼大的膽子,居然敢屠村?視線之內,他們已經看到有不少死人了。
景王踏入堂屋,已經有事先進入的護衛在屋裡處理了。有兩名尋出一處可坐人的地方,還有兩名正拖着屍首歸置到其他屋子去。
屍首是一老一少,有個婦人,還有個幾歲的小娃兒,看得出來是一家四口,全是一刀斃命。沒想到景王隨便挑間屋進來,裡面就有人死的這麼慘。
這幾名護衛自是不怕血不怕死人的,可是居然有人這麼對付一羣無辜老百姓,讓人憤恨之餘,不禁有些不忍目睹。
“狗孃養的,這是那個王八犢子下這樣的狠手!”護衛中不乏粗魯漢子,脾氣起來了,自是控制不住咒罵。
景王卻是仿若沒有聽到,坐在那裡,素來淡漠的眼神此時卻是冷得厲害。
過了一刻鐘左右的樣子,派出去的護衛漸漸的都回來了。
景王府護衛副指揮林青亭林副指揮出去問了一下情況,過了一會兒,轉回來向景王彙報情況。
竟然真是屠村。
景王府的護衛到的時候,那幾個漢子正拿着刀砍得正痛快呢。人分了幾波,從裡往外挨家挨戶的殺人。
“殿下,行兇者一共有四十多人,期間我們上前制止的時候,有人反抗,便殺了幾個,剩下的全部捆了起來,丟在外面了。”
“還有幸存者嗎?”
“有。”林副指揮頓了頓,聲音低了下來,“還不到十幾人,我們來的有些晚了。那些人見有人來制止,居然不怕不跑,反而下刀更快了,護衛那邊只來得及救下這十來人。”
似乎村裡所有人都聚在了這間屋子外面,有哭聲有痛罵聲,各種各樣的聲音交織着。
景王出去的時候,就看到幾名村民打扮的人,正在踢打被捆住的那些行兇人。
“你們這些喪盡天良沒人性的東西,我們犯着你們什麼了……”一個老嫗摸樣的老婦人,踢打覺得不解恨,撈着旁邊一塊石頭就往一個被捆着的人身上砸。“你還我兒子,還我孫子……”
同樣的情形還發生在旁邊幾個面容狼藉的村民身上,都是拿着各種東西往那些行兇人身上招呼。
外面的護衛並沒有制止,因爲他們中有很多都看到剛纔的那副慘狀,自是任人泄恨。直到見到景王和林副指揮出來,才上前把倖存的村民拉開。
“來你們誰說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誰知道這羣人爲什麼會跑來村子裡殺人?”
倖存的村民都茫然的搖搖頭,他們也不清楚到底爲什麼,甚至一開始有人來殺人的時候,並不知曉,直到聽到了外面的聲音不對才跑出去看。
有的跑出去看的人直接被砍死了,見有人殺人,大家都慌忙的到處跑。可是壞人太多,他們都是手無縛雞之力,也沒有武器,根本沒辦法抵抗。
這羣人挨家挨戶的找人殺,見一個殺一個,老的小的都不放過。其中這個正在哭嚎的老婦人的孫子還在襁褓之中,便被這些人直接摔死了,着實慘絕人寰。
這些村民你一句我一句的說着自己所知道的東西,看似說了很多,卻都是些無甚用的話語。景王做了個手勢,林副指揮便讓手下人把那些行兇者分別帶下去問話了。
“你們要是知道什麼情況,例如發生這事之前,村子裡有什麼異常事之類的,儘可以說出來,這樣也好幫忙找出元兇。”一個護衛開口說道。
倖存村民中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哭着說道:“說出來也沒用,他們那羣當官的都不是人,都是禽獸禽獸!你們也幫不了什麼忙,誰都幫不了。”
四周的護衛用那種極其怪異的眼神看着那少年,有些諦笑皆非。可是想着這村裡確實慘,也不好露出別的神色來。
林副指揮開口說道:“這位小後生,你要是知道什麼可以說出來,這位是景王殿下,這裡是景王的封地,你覺得有可能會幫不了嗎?”
那少年用驚疑的眼神看着被稱之爲景王的人,“你是景王殿下?”
景王這次出來本就是便服出來,不過護衛們穿的都是景王府的儀衛服,只是這少年沒什麼見識,自是認不出來的。換着任何一個景州治下的官員,一見景王府的護衛,就知道就算不是景王出巡,也是替景王辦事的。
景王看着那少年的眼睛,點了點頭。
那少年嘴裡喃喃道:“我爹說景王殿下是個好人,你怎麼才能證明你是殿下。”
旁邊一個護衛罵道:“你這小子真是有眼不識泰山,殿下還用得着騙你這個毛頭小子?認識我身上的衣裳不?這是景王儀衛隊才能穿的。”
那少年望了望周遭的這一大羣護衛,想着剛纔見他們武藝高強,收拾那些殺人的壞人都是舉手投足之間,又見景王表情淡漠卻滿身威儀,自是信了八、九分。
只是表情仍然很是遲疑,“這事兒很重要,我也不清楚是不是因爲這我們村才招來這大禍臨頭,當初我爹可是猶豫了幾天才走的,之後便沒再回來。”
景王望了林副指揮一眼,便轉身進了屋裡去,林副指揮帶着那少年跟在後面。
“說吧。”
那少年便將他所知道的事兒原原本本說了。
原來這少年的爹便是這個村子的里正,這個村子叫上山村,是一個只有幾十戶人家的小村子。
這村子背靠大黑山,地處偏遠,以前很是貧困,直到景王在治下推廣種植了土豆番薯這類高產農作物,才慢慢大家都吃的飽肚子。
村裡男耕女織,日子過得很清苦,但也比往年好多了。有個好藩王,遇見荒年雪災什麼的都減稅,大家日子也慢慢好過起來。
本來也是很平靜,誰知道一日村裡有個村民上山撿石頭壘豬圈。
前面也說了,這上山村背靠大黑山,大黑山上樹少,但是石頭多。很多村民蓋房子或者壘豬圈羊圈啥的,都是直接到大黑山上撿些合適的大石塊下來使的。
壘豬圈用的石頭,大了不好擔下來,小了不好使,所以他很是費了一些心思,挑了一籮筐石頭回來。
回來壘豬圈的時候才發現有一塊石頭的顏色不對,怎麼說呢,是銀色的。也不全是銀色,而是裡面摻雜了大面積的銀色。
大黑山爲什麼叫大黑山,是因爲它山體的石頭大部分都是黑色的。這突然挑了塊銀色的,着實很令人驚奇。
很多村民都來看熱鬧的看了一下,這個少年的爹里正也來看了。
里正一看,怎麼看怎麼覺得不對,便把這塊石頭要走了說拿回去看看。
回去後,他便抱着石頭琢磨啊,怎麼這黑色的石頭裡面有銀色,在燭光下照着銀晃晃的一片。後來實在琢磨不夠,他便用了個最原始的方法,把石頭砸碎。
誰知道砸開後看,這石頭並不是銀色的,而是黑色的石頭裡面含了很多的碎粒狀的銀色物體。
能當里正的都是有一定見識的,那裡正在家裡猶豫了很久,還是拿着石頭去找了管上山村的縣衙……
其實事情說到了這裡,差不多已經很明顯了。無外乎,一個老實的里正發現了一件異常的事情,報告了知縣。
知縣聽了里正的說辭,又見到那塊已經被砸碎的石頭,便派人暗中上山去查探。去的地方就是撿到這塊石頭的地方,知縣也是明白人,自是帶了懂曉其間事務的,一探探出了大事兒,知縣知道這事是不容輕忽,可人性都是貪婪的,纔會有後面的屠村滅口一事。
財帛動人心,財帛也要人命。
這邊少年把他知道的事情大概的說了一下,那邊的護衛審訊也結束了。事情和景王想的差不多,那些行兇的人居然不是普通人,是縣衙的衙役和知縣家的家丁湊成的一隊人。
可那少年知道的也很片面,包括審訊的那些行兇人知道的也不多。雖是心中已經有了大體的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