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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終究還是一個相當果斷的人,很快她便想開了。

其實青婉說的很有道理,你可以什麼都不想,不要去負疚,而是站在自私的立場來看,你覺得有人礙眼了,便讓她不礙眼便好了。

當然,這個不礙眼的方式有許多,就看她如何選擇了。

說是容易,做是難。

景帝畢竟是個男人,又是個帝王,自己收用過得女人,怎麼可能放出去呢。皇宮裡的女人想從這皇宮裡出去,只能有一條路,那就是死吧……

所以這件事,小花埋藏在心底很久很久,都未說出來。

作爲小花的枕邊人,景帝自然發現了小花兒的異常。可她不說,他也不知從何問起。

沒過幾日,景帝便懶得費心思去猜了。

先是把小花身邊的春草丁蘭私下叫走問了問,沒問出個所以然,跟着景帝下一個目標自然放在林青婉這個貴妃的手帕交上。

當然,景帝作爲一個帝王是不可能去招一個民婦來問話的,這個任務自是交給了任勞任怨的福順。

福順帶來了答案。

林青婉自然不會說的太大明大白,只是隱晦的提了幾句。福順是誰,人精啊,雖然不是很懂話裡的意思,但他懂一個,那就是貴妃娘娘看不慣其他那三個人。

在福順的思路里,看不慣也是應該。看不慣的就不該出來礙眼,娘娘現在可是懷着身子,可氣不得。

同樣的話,在景帝耳裡,又是一個意思。

他瞄了低眉順眼站在一旁的福順一眼,“這事你不用管。”

福順不解,卻是應道,“是。”

晚上,景帝摸着小花的肚子,醞釀了一下情緒,說了以下一番話。

這是景帝第一次說如此肉麻的話,反正小花是雞皮疙瘩都出來了。實在沒辦法,男人僵着臉說肉麻的話,是誰都悚得慌。

話裡的大體意思就是,如今自己有了貴妃了,就再也看不進旁的人,也因此感覺有些對不起了另外幾個。他感嘆啊,愧疚啊,有些鄙視自己不是大丈夫所爲啊……

最後還十分苦惱的看了一眼小花,差點沒把小花的眼淚看出來。

“陛下,你千萬不要如此說,都是因爲我,陛下都是因爲我才如此的。”小花抱過景帝的龍頭,安撫着。

景帝躺在軟綿綿的懷裡裡,無聲喟嘆一口。

真舒服!

“朕想着過兩年,等沒人注意朕的後宮,便將她們放出去。”

小花不敢置信的摸摸自己的耳朵。

這是想什麼來什麼?是她和男人太心有靈犀,還是男人太善解人意?

“這、這樣好嗎?”心裡其實美美的。

“有什麼不好,免得荒廢光陰,有傷天和。”景帝說得義正言辭。

好吧,小花不糾結了,男人說好,那就是極好了。

“那陛下到時可不要後悔呢。”

“自是不悔。”

***

皇后終於撐不下去了。

撐了這麼幾年,她雖是病體疼痛,但甘之如飴。

沒日沒夜的內裡難受,她總幻想着自己把那兩人氣得跳腳不已,頓時難受變成了暢快。

有些人生來就是給人添堵的,皇后認真回想下自己和景帝的點點滴滴,似乎自己的作用就是如此。

可她現在已經完全釋然了,添堵就添堵吧,得不到他的愛,那麼恨也是好的,反正他終究會記住她。記住自己生命裡,曾經有個那麼討人厭的女人。

皇后要見陛下……

這個消息很快遞到了景帝的跟前,小花那裡也收到了。

“陛下,別去。”小花抓着景帝的手,急急說道:“不是臣妾不大度,關鍵那病過人,這幾年鳳棲宮已經拉出去幾個這樣被過病的宮人了,您是皇帝,是天下之主,自是要以自己龍體爲重的。”

景帝拍拍小花的手,吩咐把太醫院的人都叫來。

叫來也沒其他,就是問去見上一面被過病的機率有多大。這些太醫都是猶猶豫豫的,最後一名姓胡的年輕太醫站出來說,事先做好準備,時間不要太長,也是不礙的。

這位太醫就是當年的胡小良醫,如今是太醫院的一名太醫。

景帝點點頭,讓他們下去做準備。

見此,小花也不阻止了,只是跟着一起看太醫們做的準備。最後還是覺得不放心,又吩咐下去讓人在皇后寢宮牀前放上一扇屏風。

……

看着屏風後的那個修長身影,皇后噙起一抹苦澀的笑。

他果然還是厭惡她至極。

殿中安靜得落針可聞。

皇后輕咳了幾聲,讓一旁宮人將她扶起來靠着,並揮手讓人下去。

殿中只剩下了兩人,躺在榻上的皇后,隔着屏風而立的景帝。本應該是世上最親密的一對人,卻是咫尺天涯。

皇后深吸了一口氣,惡劣的笑笑,“這幾年是不是覺得本宮礙眼至極?”

無聲。

“可以想象到的,你想拿到的都拿到了,也積累到足夠封她爲後,沒有人再敢提出質疑了,可惜……可惜本宮就是不死!”皇后急喘了一聲,聲音提高,“哈哈,是不是有種想把本宮捏死的衝動,你那心尖尖估計也是恨死本宮了吧。”

持續無聲。

“是不是後悔當初話說得太大?駱璟,本宮別的不會,給你倆添添堵還是會的……”

她笑得喘不過來氣兒,枯瘦的身子一抖一抖的,好不容易緩過來勁兒,卻發現屏風後的人影已經不不知何時走了。

……

灰色的眼珠發直……

停滯了好半響,她躺回鬆軟的枕頭裡,氣若游絲道:“……現在,本宮累了……不想和你們玩下去了……下輩子,願再也遇見不到你……”

屏風後,瑟瑟縮縮走來一道身影,展開手裡的一物。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下輩子,再也再也不要遇見你——

……

與此同時,景帝沉着臉回到晨曦宮。

先沒有進正殿,而是在一旁偏殿裡早已備好的浴桶,用艾葉水把自己清洗了一遍,穿過去的衣裳也被人拿去燒了。景帝穿戴一新,纔去了正殿。

一直心懸着小花,此時才放下心來,走過去抓住他的手,“陛下……”

景帝安撫的拍拍她的手,領着挺着肚子的她來到一旁坐下。

“沒事吧?”

“無事。”

景帝自是不會說,皇后要見他,完全就想噁心他來着。

對於那個身爲自己妻的女人,漠視了太久,就真的成漠視了,以至於兩輩子顧念的那點夫妻之情早已消失殆盡,以至於聽到她說出那樣話時,景帝實在懶得聽下去。

這個世間奇怪的人太多,各種奇奇怪怪的想法也太多,景帝不想去理解,也懶得去理解。

“朕已經下了廢后詔書,明日朕便下封后詔書,很抱歉,讓你等了這麼久……”

小花欺身上前,掩住景帝的薄脣,“陛下,千萬不要這麼說,也許一開始還是有些想的。可這麼幾年下來,我覺得咱們早已是夫妻無疑,有沒有那道名分真的不重要。”

“朕覺得這樣才心安。”

一個太監走了進來,躬身稟報,“陛下,蕭氏沒了……”

良久——

景帝揮了揮手,那人退了下去。

小花也是愣愣的,過了許久,才徐徐吐出一口氣,“好奇怪,明明不該的,居然覺得心裡有些不舒服。就、就這麼沒了?”

景帝嘆了口氣,將她攬入懷裡,“你現在懷着身子,不要想太多。”

小花沒有說話,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又道:“陛下……你看我現在大着肚子,也不是太方便,要不封后詔書晚些時候再下吧,臣妾想當一個美美的皇后,而不是一個挺着肚子的皇后。”

景帝又怎麼可能不知她想的是什麼,遂點頭答應,“好。”

***

鳳棲宮此時熱鬧至極。

無他,因着明日就是皇后娘娘的封后大典了。

此鳳棲宮自然不是彼鳳棲宮,前皇后身患惡疾,病逝以後,陛下便下旨把鳳棲宮推了,在原址上又重新建了一座鳳棲宮。

比以往的鳳棲宮更大,更富麗堂皇。

內務府早早就送來了皇后明日所穿的皇后冠服,琳琅滿目,各式各樣的配件與內外裡衫鋪滿了整整一牀。

最爲讓人側目的便是那皇后鳳冠,圓框冒以翡翠,上飾九龍四鳳,中一龍銜大珠,上有翠蓋,下垂珠結;餘皆口銜珠滴、珠翠雲四十片,大小珠花各十二,翠鈿十二,三博鬢,飾以金龍翠雲,皆垂珠滴。翠口圈一副,上飾珠寶鈿花十二,翠鈿十二,托裡金口圈一副,珠翠面花五樣,珠排環一對……

小花掂了一下,真懷疑自己的脖子能不能撐住。

又去看那鳳袍,衣爲翟衣,深青色的地,上織十二對翟鳥紋間以小輪花,紅領褾(袖端)襈(衣襟側邊)裾(衣襟底邊),織金色小云龍紋。配玉色的紗中單,紅領褾襈裾,織黻紋十三。深青蔽膝,織翟鳥三對間以小輪花四對,醬深紅色領緣織金小云龍紋。玉革帶用青綺包裱,描金雲龍,上飾玉飾十件,金飾四件。青紅相半的大帶下垂部分織金雲龍紋。

另有青綺副帶一。五彩大綬一,小綬三,玉佩二副,青色描金雲龍襪、舄,每舄首飾珠五顆……

看着這麼大一堆明日要穿上的東西,小花的頭都是大的。可要說心中沒有激動,沒有欣喜,也是假的。

她終於可以成爲他的妻了,成爲可以名正言順站在他身旁的人。而她與他之間,再也沒有阻擋……

翌日寅時,小花便起了。

整個鳳棲宮燈火輝煌,小花在宮人的服侍下泡了湯浴,洗淨了長髮。浴罷,用鎏金熏籠烘乾長髮。

丁蘭爲小花通發,從頭一直梳到尾,另一邊春梅幾人由春草帶着爲她敷面。一切弄罷,春草爲小花上了香脂,開始着妝。

着妝完畢,便有十來名宮人捧着皇后冠服,由丁蘭和春草服侍她一件一件的穿上。等所有冠服穿上,小花坐於妝臺前,丁蘭爲她梳髮。

髮髻梳好,春草小心翼翼捧來鳳冠爲小花帶上。

等所有都齊備,小花站了起身,嘗試的走了兩步。

幸好,還算穩當。她總算能體會到晫兒第一次穿太子袞冕時的心情了,實在是頭重腳輕得厲害。

不知覺中,天已經大亮了。

突然,遠方遙遙傳來一陣鐘鼓聲……

雖隔的距離有些遠,但還是能聽清楚的。

咚、咚、咚……

莊嚴而又肅穆。

春草低嘆一聲,“陛下那裡已經開始了呢。”

爲了今日的封后大典,不光小花做了許多功課,春草丁蘭也是。從期間有多少步驟,到每一環節會是什麼動靜。所以即使沒有在前朝那處,小花也是能根據鐘鼓聲獲知此時情況的。

此時,陛下應該剛至太極殿前吧。

果然,鐘鼓聲歇,又響起奏樂‘隆平之章’。

奏樂傳到鳳棲宮來,聲音已極其微弱了,可今日是封后大典,萬衆矚目,整個皇宮自是除了與封后有關的,再無其他聲音,所以小花坐在鳳棲宮還是能夠隱約聽見的。

‘隆平之章’歇,跟着響起的是‘慶平之章’與‘顯平之章’。

小花的心砰砰砰跳得極快,那是一種無法言喻的激動,讓人熱血沸騰的同時卻又有一種眼熱的感覺……

“娘娘,該起了。約莫冊封使快到了。”不知過了多久,丁蘭突然說道。

小花讓人扶着去了鳳棲宮殿門處,宮院中各處節案、香案、寶案均已設好。

節案於宮內正中,宮內南爲香案,設冊、寶案於東、西各一處,皇后拜位於香案前,並有女官六人早已在各處站位守候。

遠遠的,有奏樂越來越近。

小花下了臺階,剛站定,就看到景帝一身玄色袞冕,身後跟着大隊擡着冊、寶亭的內鑾儀校而來。

此時正是金烏初升之時,金黃色的太陽照射着來人身上,仿若鑲了道金邊似的。尤其那人,一身玄色袞冕更顯俊逸威嚴,竟恍是天神下凡。

之後的種種,小花已經完全記不起了,只是機械似的隨着引禮女官做着各種儀禮動作,眼睛卻是怎麼也捨不得丟開他。

只是看着,一直看着……

而景帝也是如此,目光是淡漠的,卻是極其專注。宛如這麼多年來,一直專注她一人,從未旁落過。內斂的眸內,是一抹越燃越烈的炙熱……

隨着一聲“禮成——”

一隻白玉般修長的大掌出現在她眼前,小花將自己的手搭了上去,微微借力便站了起來。

“陛下……”

“朕的皇后,你穿這身衣裳,很美。”

“是嗎?”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