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桌邊的荀翊抿着脣不說話,桌上的清茶已經涼透了,苦澀的滋味兒不用喝也蔓延到了心底。關於曲清染的提議,他雖然心裡也明白這或許是眼下最穩妥的做法了,可是內心裡堅守的朋友情誼卻始終跨不過去那道坎。
他這是在眼睜睜看着曲清染單槍匹馬去送人頭!
如今寂殊寒已歿,文素又被抓,只剩下他和曲清染兩個人,假使曲清染成功了當然最好,若是不成,那他就真的要變成孤軍奮戰了。
“你確定一個人可以嗎?”
沉默良久,荀翊還是不放心的問出了口,即使不談他和曲清染之間的友誼,要知道曲清染在文素的心底有多重的分量,以往的經驗可都歷歷在目,若是文素撈出來了又把她給坑了,指不定會發生什麼他不敢想象的事情。
“這個時候不可以也要可以!”
曲清染端起冷透的茶一飲而盡,道:“我已經事先利用素素做給我的符紙鶴給晁悅師叔祖傳話了,她明天應該會在懸圃等着你去找她,到時候我吸引所有的炮火和視線,你不要猶豫,帶上素素給你的隱息符馬上去懸圃找師叔祖,跟她說清楚前因後果,讓她想想法子,把素素救回來!”
別人或許她還會遊移不定,但是晁悅師叔祖是文素的師父,是一手把文素教養長大的人,不是親孃甚似親孃,晁悅師叔祖一定不會坐視不理。而最重要的是,她大概是八派掌門裡唯一一個不會對文素的坎水命魂有任何想法的人了。
曲清染能想到的問題,荀翊自然也能想明白,他沉默了許久後,最終還是點頭同意了曲清染分頭行事的計劃。
說他自私也好,說他虛僞也罷,他現在只想把文素平平安安的救回來,別的什麼他都可以不在乎!
“那你自己一個人回去要當心,你姐……”
荀翊說到一半突然啞了,他覺得到了這個地步,再去扯什麼姐姐妹妹似乎太過諷刺了一點。
於是他很快把嘴裡的稱呼轉了個彎,變成了:“以曲清悠那人的性子,估計就等着你自投羅網了這一天,能不和她正面起衝突最好,若是真的躲不過,先……忍一忍,有什麼話到沈朝夕掌門面前再去說比較好。”
曲清染點了點頭,這個道理她也是懂得,她現在雖然黑鍋背了一身,可到底都是些流言,但凡掌門師尊腦子還清醒,就不會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直接發落了她。
當然荀翊的提醒也是有必要的,曲清染冷冷一笑,用腳趾頭也能猜到曲清悠有多想痛打落水狗,她根本不用親自上手,就有大把大把的人替她找場子呢,若是運氣不好,在見到掌門師尊之前,她恐怕要吃上一頓苦頭了,若是忍住便也罷了,若是她當場反擊……呵呵,簡直就是給曲清悠白送一個把柄。
所以她得忍,一直忍到見到掌門師尊的那一刻!
曲清染站起身來,看着荀翊露出了信任的微笑:“你說的我都記下了,明天我一定竭盡全力洗脫自己的嫌疑。倒是你,敢掉鏈子的話信不信我會削了你?”
荀翊擡頭看向對面笑得恣意的少女,不得不說曲清染挑着一邊眉頭的雅痞樣子真是越來越得寂殊寒的真傳了,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夫妻相嗎?
“不必師姐操心。”
荀翊也站起身來面對着她,說道:“屆時我會在懸圃等着師姐過來匯合,可千萬別讓我失望。”
瞧着對面美少年那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曲清染欣慰一笑,不論怎麼說,她的好姐妹也算是找到一個可靠的男人不是嗎?至少她不用擔心文素的下半輩子幸福了。
“祝你好運。”
“祝你好運。”
兩人心照不宣的像男人般舉拳對碰,希望老天可以憐憫他們一回。
夜涼如水,月上中天,原本應該好好休息的兩人此刻都是難以入眠,翻來覆去的做烙餅狀,於是到了後半夜,有一個算一個,全都爬起來開始想心事。
屋頂上,曲清染捧着不知從哪兒捯飭來的酒罈,有一口沒一口的喝着,她第一次覺得酒是這麼苦澀的一樣東西,也不知道是因爲只有她一個人,還是別的什麼原因。
舉杯消愁愁更愁。
古人誠不欺我,曲清染想着,又仰頭喝了一大口,安靜的夜晚,清冷的月色,這很容易勾起人對過往的回憶,就連曲清染也不例外。
她想起了很多很多的事情,一幕幕的畫面像走馬燈從她的腦海中一一閃現過去,和這些畫面一起出現的,還有她曾經看過的那篇小說的內容。曾幾何時,她多麼害怕自己會走上原身的道路,於是她努力想要改變,努力想要翻盤,努力想要擺脫原身最後的必死結局……
如今她經歷的一切,早已經和原本的故事嚴重脫軌。
從她剛剛穿越過來伊始,和文素、曲清悠一起入門試煉,到後面漫長的七年修煉時光,到下山修行和完成任務的這段經歷。
她和文素這個從未在劇情中出現過的人物越走越近,也和她嚮往的“男神”許青讓有過一段美好的初戀,更和不知打哪個次元裡蹦出來的寂殊寒相知相愛。
與其相反的,是她和劇情中原本姐妹情深的姐姐曲清悠漸行漸遠,和原本該一見鍾情的柏未央只混了個同門師兄妹的情誼,和應該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的卿子燁成了點頭之交。
曲清染以爲,她都已經做到這個份上了,結局也應該改變了吧?可是每一次每一次,當她覺得自己已經掌握了命運的咽喉時,現實總是用它蒲扇般的大掌把再一次她閃到眼冒金星。
“就這麼邪門嗎?”
曲清染喝下一大口酒,擡眸看了看高高懸掛着的明月。
似乎無論過程怎麼改變,結局都會走到它應有的方向去。
曲清染自嘲的笑了笑,眼中不由得閃現出晶瑩的淚光,她不想屈從於命運,想要擺脫她身爲女配的結局,可努力掙扎了許久,結果到頭來,她似乎又回到了原點。
“曲清染啊曲清染,你怎麼就這麼失敗呢?原本故事裡的你是爲了得到柏未央,才主動背叛了師門,墮落到妖界。而現在……”
少女一個仰倒在屋頂上,心底說不出的堵塞和鬱悶。
“呵呵~如今爲了素素,我恐怕也要走上和你一樣的不歸路了……”
對於曲清染來說,這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
不止是她,還有另一個人,更是相思成疾,幾近藥石無醫。
荀翊坐在牀榻上,半開的窗戶灑進來一片清冷的月光,照亮了他半邊的臉龐,朦朧的光輝映襯着他俊美出塵的五官,夜風輕撫,掠過他鬢邊的長髮,少年美好的眼角邊點綴的淡淡淚痣在月色的烘托下更顯撩人,淺色的薄脣輕抿,他靜靜地看着自己攤開的掌心,掌心裡躺着的,是一塊溫潤晶瑩的崑崙雪玉。
玉髓的泛着柔和的冷色,光輝流轉間,像是有一股涓涓細流在玉佩中流淌着,他凝視着玉髓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柔光,眼神溫柔的像是在看着深愛的女子。
事實上,也大差不差了。
從玉佩的狀態來看,至少文素的性命是無憂的,自打文素被抓了之後,荀翊從來沒有什麼時候比現在更加慶幸自己當初把一半的玉髓交給了文素。
她曾用這個玉髓在偌大的滄堺城裡找到了他,而他現在,也只能日日夜夜靠着玉髓來了解她的近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