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節,又稱七月半,不過大部分人還是更熟悉這個名兒——鬼節。
民間有傳說,講的是地宮掌管地獄之門,而在中元節這一天,地宮會打開地獄之門,也是俗稱的地獄開門之日。地府放出全部的鬼魂,讓已故的祖先可以回家團圓,家家戶戶都要放饅頭給這些孤魂野鬼吃,同樣的,這一天還要祭祖、上墳、以及點荷燈等等,意爲爲亡者照亮回家之路,要是放在城裡的話,估計還能見到各種大大小小的道觀或者寺廟正在舉行盛大的法會或者祈福道場,其內容就是爲死者的靈魂超度。
蘭溪鎮只是個小鎮,自然看不到什麼大型的祭祀場面,但是祭祖、焚紙錠和放河燈是肯定會有的流程。夜幕降臨,不算寬的蘭溪河河邊已經圍滿了人,街上的小攤販到處可見摺好的一籠籠紙錠或者五顏六色頗爲精緻的河燈。
姑且不論放河燈的意義是什麼,只說這樣一件事情,其實看着就覺得挺浪漫的。
文素手裡捧着兩隻河燈,她沒有選擇傳統的蓮花造型,而是更偏向於紙船的感覺。無他,只是因爲在看着燈火闌珊之下的蘭溪河,她忽然就想起,前身的那個自己,就是在那樣一艘豪華遊輪上,一個不小心給送掉的性命。
往事不可追,現在想想,還真是有種複雜難言的滋味兒。
如果說她沒有穿越到這個世界裡,而是單純的因爲當時在無意間聽到一個秘密而被謀殺致死,她大概也會因爲不甘心而變成水鬼的吧?可是也正是拜這場謀殺所賜,她纔有這樣僥倖的機遇來到這個世界,改變自己碌碌無爲的一生,修仙大道,問鼎逐鹿,充實了自己,也認識了更多的人。
她的師父,她的同門師兄弟姐妹,她參與了這個故事中逆襲女主曲清染的人生,更何其有幸的遇到了那個她願意珍藏在心尖上念念不忘的人……
如果是上一世那般宅到死的自己,大概只能落了個自梳和孤獨終老的結局。
真是成也它,敗也它;失之東隅,收之桑榆的典範。
文素石頭看了看折成紙船狀的河燈,微微嘆了口氣,有些猶豫着是不是應該給前身的自己也放上一盞河燈,與其說是祭拜前身的自己,不如說更像是個過往徹底做一個了斷。
“明明我還在喘着氣兒呢,這寫自己名字的感覺怎麼就這般彆扭呢?”
文素一邊喃喃自語着,一邊糾結不已的拿起硃砂筆往河燈上寫着自己的大名。
這裡到底不同於前身生活的那個以科學爲主的現實唯物主義世界,這兒的很多忌諱可不是說着玩玩而已,胡亂犯禁的下場有時候嚴重到連不得好死都是奢望。
接受了這個世界的教育這麼些年,有了這麼一層認識的文素,在紙船上寫自己名字的時候總有些抖得慌,偏偏越是這種時候,越是有人愛給她搗亂,比如現在這位——
荀翊不知何時悄無聲息的靠近到文素的身後,拉長了脖子探頭探腦的看着她正艱難下筆的模樣。
荀翊:嘁~什麼叫偷看?他明明就是光明正大的在看嘛!
在吃過晚飯後,他們一行人便結伴上街了,他原想着既然來都來了,自然也沒有錯過的道理,於是荀翊便在大家購買河燈的時候,也暗暗挑選了幾盞做工精緻的蓮花燈。
可惜他跟寂殊寒別的沒學到,買東西方面倒是學到了幾分強迫症,按照寂殊寒的說法,同樣都是花錢,幹嘛要選那些粗製濫造的東西?這是委屈自己還是在委屈自己的銀子呢?
深表同感的荀翊自此之後買東西也學會了挑挑揀揀,哪怕是面對一簍子地攤貨也要矮子裡面拔將軍,比文素她們幾個女兒家來的還要挑剔!
於是旁的人早就選好了自己的河燈,就剩下他還在原地踏步,一會兒覺得這盞顏色不勻,一會兒覺得那盞做工粗糙,那認真考究還不斷點評的模樣把河燈攤的小販主都愁煞了一張臉。
要不是看他身上的衣料做工精良,可能是什麼有身份的貴族公子,他都恨不得要當場趕人了,哪有人這樣破壞別人做生意的機會的?!
等到荀翊終於挑了幾盞勉強算得上物有所值的蓮花燈後,他這才發現自己落了單。左右張望了一番,看不到曲清染和寂殊寒,也同樣看不到文素的身影,他微微擰起漂亮的眉頭,心底閃過一瞬不易察覺的失落感。
隨後他便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位置,那裡貼身帶着的,是一塊白色環形玉佩,正是之前在桑海城出海前和文素一人一塊的崑崙雪玉。
儘管心上人還不知道男女之間互贈玉佩的含義,也有可能她知道了也沒往哪個方面去想,但總歸她有聽話一直貼身佩戴着,這多少讓荀翊有那麼一絲絲的欣慰。
把靈力注入到玉佩中,玉髓相互感應,讓荀翊很快就在茫茫人羣裡找到了文素的身影。撥開層層疊疊的人羣,他第一眼看到的情景,就是那個安靜的少女穿着一襲暖黃色的長裙,一手拿着河燈,一手撐着下巴,正在兀自沉思。
在星星點點的燈火映照中,蘭溪河反射着清淺朦朧的月光,偶有幾盞河燈飄過,點綴出些許的漣漪,讓明媚的燭火盪漾出動人的波瀾,襯得那張水墨嬌顏,像是多了幾分人間煙火。
她蹙眉沉思了良久,好半晌的功夫後才長嘆了一口氣,拿起自己手裡的船型河燈,又掏出了自己的硃砂筆,猶豫良久之後,終於顫巍巍的往河燈上開始寫字了。
雖然明知道中元節的河燈上能寫的名字也無非就是已故的親人朋友,可荀翊還是耐不住自己好奇的心思,貓着腰偷偷摸摸的湊近了她的身後。他伸長了脖子從上往下俯視着對方的筆尖,在看到第一個“文”字的時候他還不以爲然,第一反應以爲她在寫自己的父母親人之名,正想着看看未來的岳丈的大名爲何,偏巧就聽見了文素那暗自嘟囔的一句話,他頓時黑了一張俊臉,心底暗暗冒起了一簇火氣來。
當下他也不躲了,開口就問道:“你寫自己的名字要作甚?”
荀翊的口氣顯得十分不悅,即便他再不懂事,也知道一些忌諱和禁忌。
河燈上不是不能寫活人的姓名,但是今天不是上元節,也不是乞巧節,恰恰是七月半中元節,寫活人的名字是會被路過的鬼魂借壽的,他纔不信文素會不知道個忌諱!
正認真寫着名字的文素剛寫了“素”字的第一橫就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給嚇了一大跳,一個橫撇出去老遠,抖得一波三折,還差點把船身給戳出個洞來。
她狠狠地閉了閉眼睛,牙齒咬得磕磕作響,自打她熟悉了荀翊的氣息之後,她敏銳的五官就對他再也不起任何作用了,平日裡還能根據他身上的藥香分辨,偏偏她此刻正專心做着其他事情,反而忽略了對方的到來。
也不知這臭小子來了有多久,打招呼就打招呼吧,這麼嚇唬人是幾個意思?!
許久沒有被驚嚇到的文素這會兒惱火不已的轉頭看他,磨着牙惡狠狠得問道:“你這愛嚇唬人的臭毛病什麼時候可以給我改掉?!”
荀翊聞言,也不吭氣,他一撩長袍便坐在了她身旁的石階上,也不管他這身是純白色的衣服,蹭蹭就會變髒的那種。
他下巴微微擡了下,指着她手裡那盞一橫撇出天際的河燈問她:“你先回答我的問題,你在河燈上寫自己的名字做什麼?今天可是中元節。”
深怕文素給他回答那些不着邊際的答案,他最後一句話咬重了“中元節”三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