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藍色的大海深處，原本越是往下，就越是黑暗到伸手不見五指，可是文素卻能在這般深的海底裡如白晝般看清楚海底的每一樣事物。深海的水壓彷彿不復存在，眼中觸目所及之處，是那些五彩斑斕的珊瑚、岩石、海藻，以及各式各樣的深海魚類。它們似乎從來沒有見過到其他的陌生物種，對文素的到來沒有抱有任何的戒備甚至惡意，反而還圍着她游來游去，似乎對她很感興趣的模樣。
原本鹹澀的海水此刻緊緊包圍着她，分毫不影響她的正常呼吸，她就好像還生活在陸地上一般，只是周圍的空氣全部變成了海水，將她覆蓋纏繞。
要是形容一下，她現在應該就是一條魚了。
這種不用閉氣就能在水中暢遊的感覺真是太神奇，文素略略思考了一下，也只可能是扶蘇在下水前給她渡的那口氣所帶來的效果了。
看了一眼正緊抓着自己的一隻手，帶着自己在海中游走的身影，文素淺淺的嘆了口氣，她倒是有心想責怪他不由分說得就將她當場拉走，連解釋的時間都沒給她留，可是一想到扶蘇答應給她贊助的鮫人淚，還有這貨時不時扭頭看着她笑的眉眼彎彎、顛倒衆生的模樣，她那點微不足道的氣憤，也在這滿眼生動的海底景色裡，消散的不見痕跡了。
扶蘇拉着她一路往深海區潛入，他那頭長及臀部的黑色長髮在水中游散着，折射出一股寶石藍般的神秘色澤。那條長長的深藍色魚尾不斷得上下滑動着，在水中勾勒出一圈美好的曲線，閃閃發光的鱗片即使在水中也顯得那般璀璨奪目。
文素的手被他溫柔卻又牢牢握着，順着他遊動的方向，也一路向下劃去，索性有人帶路，她也不願意錯過這難得的深海之旅，毫不客氣的欣賞起周邊的景色來。
但是除了剛剛經過的珊瑚羣以外，越是往下，反而愈發的趨於原始，那是沒有任何人涉足過的地界，經過千千萬萬年海水的沖刷，地動的遷徙，海底深處的模樣其實看起來格外的荒涼。
扶蘇身爲鮫人，想來對於所有的海底生物來說，都是自帶親暱屬性的。比如剛剛那會兒，兩人在遊經一羣密密麻麻的魚潮時，扶蘇眼也不眨的拉着她就往魚潮上撞過去，這可把她緊張了好一會兒，她一奉公守法的良民，可不想在海底下搞出什麼碰瓷兒的事件來！
事實證明她想的實在太多了，他們非但沒有撞上去，這些魚兒還十分懂人性的給他二人讓出了一條路來，扶蘇一隻手拉着她，一隻手還衝着兩邊的魚兒揮了揮，頓時惹得那羣銀光魚跟吃了興奮劑似的上下撲騰起來，那情景看上去就彷彿兩旁正站着一羣狂熱的粉絲，正在迎接他們心目中的偶像歸家一樣。
想到之前他們一路遊走，一路都有魚兒跟隨在身後，文素還以爲是自己的魅力呢，誰曉得根本就是身旁的這貨再吸引着它們！
想到這裡，文素抽抽嘴角，忍不住吐槽了一句：“想不到你的人氣還挺高的。”
直到說完了她才後知後覺詫異得愣在了原地，伸出手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聲帶，眼神中充滿了不可置信的光芒——她居然能在海里說話了？！
遊在前面的扶蘇扭頭見她一副癡癡愣愣的樣子，忍不住噗嗤一笑，“怎麼呢？阿素難道才知道自己是可以在水中說話的嗎？”
聞言，文素白了他一眼，說道：“你壓根兒就沒告訴過我好麼？虧我還憋了半天的功夫。”
話裡的嗔怪意味更是惹得扶蘇哈哈一笑，他伸過手重新拉住了文素的手，一邊繼續往下游，一邊解釋道：“凡人尋常的避水術的確不能，但是我給你渡的那口氣可非一般，你現在除了不是呆在陸地上以外，其實整個人的狀態和在岸上時是沒有任何區別的。”
這話倒是真沒說錯，文素摸了摸自己的嘴脣，她張口說話時雖然也能感覺到海水在口中游走的感覺，可是根本沒有淹沒到自己的咽喉深處，甚至相比起來，這種被海水包裹的感覺比在陸地上要舒適得多，也許是因爲自己的靈力屬性偏重於水吧。
“說起來我還沒跟你算賬了，渡氣你就渡氣吧，幹嘛非得采取那樣的姿勢？被外人看到我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其實文素是想說另一句話的，但是話到嘴邊仍是拐了個彎，變成了另一句。
一想到她在被撲倒的那一瞬間，看到荀翊氣到怒髮衝冠的模樣，文素的心底有幾許的緊張，也有幾許的心動，但更多的，還是擔憂那個人會被氣壞了身子。
也許是潛意識裡已經把扶蘇當成了朋友，文素雖然頗有些抱怨，但那也只是朋友之間的那種迷之嫌棄，說起話來便也少了幾分顧忌。
倒是前面的美男扭過臉笑着看向她，說：“阿素也說是外人了，可那會兒在場的不都是你的熟人麼？也算不得什麼外人才是。而且如果阿素真的那麼介意自己的名聲，那就嫁給我唄……”
“打住打住！”
文素急忙打算扶蘇的話，她最hold不住這個男人把“喜歡”、“報恩”、“以身相許”這幾個關鍵字給串在一起，那簡直就是個死循環，壓根兒就說不清楚。
“你之前說渡的這口氣非同一般，怎麼個非一般法，你倒是說說？”
文素擺出一張不恥下問的誠懇模樣，似乎真的對他渡那口氣有所好奇似的。
扶蘇眯了眯眼，臉上的笑容不減，這追女孩子的方法他也算頗有心得，適當的體貼也是很有必要的呢。
於是扶蘇真的沒有再提報恩的事情，反而緩緩說道：“阿素應該也讀過很多有關鮫人記載的古籍吧？書上說鮫人全身上下都是珍寶，那並不是誇大其詞。除了衆所周知的鮫綃，眼淚化成的珍珠，油脂煉出來的油膏，包括鮫人的血肉、骨頭、鱗片、頭髮等等其實也都是珍品，是很多煉製法寶法器的原料之一。”
扶蘇說得輕鬆，可文素卻是聽得心裡沉了又沉。
怪不得鮫人一族大多避世而居，他們的這種設定簡直就是喪心病狂！
你能想象到自己的每根頭髮每寸皮膚都是別人手中的難得的材料之一麼？這根本就是在挑戰外族人的道德觀。如果遇上的是個好人也就罷了，要是換個心志不堅定的，分分鐘就上演一出背叛外加碎三觀的倫理大戲！
不得不承認，鮫人一族的存在，從某種角度來說，那就是在滋長不法分子的野心。傳說中的鮫人都生活在雕題國，而雕題國正是上古大神給鮫人族劃出來的神秘居所，除了鮫人以外，任憑三界六道哪個種族都別想輕易找到他們。
此時文素突然意識到自己認識了扶蘇可能並不是什麼極大的幸運，相反，她其實是認識了一個超級無敵的大禍害吧？
這人的性質和荀翊很是相似，都是那種明明應該藏着掖着，但是當事人自己卻毫無暗點自覺，還大咧咧的跑出來惹得周遭的人跟着一起膽顫心驚的禍害！
扶蘇眨巴這眼睛看着文素的臉色越變越差，心中腹誹：不是說女孩子都最是心軟的麼？聽到鮫人一族這麼悲慘的身世，難道不是應該多安慰安慰他？怎麼反而變得臉色越來越難看了呢？
得虧他這番心思無人知曉，不然怕是全鮫人族都得抽死這個臭不要臉的男人。
用自曝其短這種方法博同情什麼的，簡直就是在作死！
“所以，你渡的那口氣……？”
文素試探的問道，按照扶蘇的說法，如果那是真的，那還真是非一般的一口氣啊。
扶蘇不負衆望的點點頭道：“嗯，那是鮫人的氣息，從內丹裡提煉出來的，可以讓你暫時像魚一樣生活在水裡，和鮫人血的功用有些類似。”
至於不同的作用在哪，扶蘇沒有說，文素也沒注意到去問，反正，那也是後來的事情了。
倒是文素聽了之後差點一口氣兒沒提上來，既然作用相同，那幹嘛不給她血喝，反而給她渡氣？
那姿勢看起來那麼曖昧，借位什麼的，效果簡直可怕，古往今來多少瓊瑤式分手就源於這種當場說不清楚的誤會！
果然這丫的是故意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