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頭看了眼身上土氣到不行的校服,沈謹彬不爽地皺了皺眉,頗爲不耐地將書包往背後一甩,雙手插兜踏進了校門。
他一點兒都不想去上什麼高中,除了那些他早就學會的知識,學校裡還能教他什麼?!父親說讓他去培養人脈,但他和那羣沒有斷奶的幼稚的小屁孩能有什麼共同話題?
簡直是浪費時間!
心中忿忿,沈謹彬面上卻絲毫不顯,表情在踏入教室的剎那瞬間變成了矜持得體又優雅的笑,目光環視一週,噙着微笑走向了那個被預留下來的最好的位置。
“彬少!你來了!”沈謹彬座位旁那個男生眼睛一亮,他殷勤地指了指身旁的座位,道:“這裡有位置!”
沈謹彬禮貌地朝他點頭笑了笑,很是好說話地走了過去。
自從聽說自己和沈謹彬一個班就在做計劃,一直佔着座位不肯讓別人坐的孫赫心中激動極了,他努力讓自己不要笑得那麼殷勤,但努力了半天也沒有什麼效果。
“彬少你好!我是孫赫!是孫氏集團老總孫富海的二兒子!”孫赫等沈謹彬坐下朝迫不及待地開始介紹自己。
沈謹彬目光掃過他的笑臉,眼底飛快地掠過一絲輕視和不屑,但他從小到大不知見過多少像孫赫這樣的人,而且這次來學校不就是爲了收些小弟嘛!於是也就只是心中閃過了幾絲看不上的念頭,嘴上卻敬仰許久一般開口道:“是那個生產建材很有名的孫氏?令尊當年白手起家,真是讓人敬佩!”
“彬少過獎了哈哈!”沒想到沈謹彬居然會認識自己的父親,孫赫頓時又驚又喜,心中滿是自豪,對沈謹彬也更加崇拜更加有好感,連連謙虛。
沈謹彬輕輕勾了勾脣角,覺得父親那所謂的任務不過如此。
看,就這麼短短几句話,面前這人就激動到了如此地步……
攻克整個班整個年級整個學校又有多大難度呢?
不過如此。
班裡大部分人雖然說起來還是孩子,但畢竟是那樣的家庭背景出來的,從小接觸到的東西就和普通的孩子不一樣,而且現在已經上到了高中,大家其實早就不是什麼單純的小孩子了,之前大家能那麼快打成一片,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爲考慮到各自的家庭背景相似,於是他們願意釋放出友好的信號,願意成爲彼此的朋友。
現在,出現了一個身家比所有人都要豐厚的沈家大少爺,他們又怎麼可能無視?
於是一時間,原本很安靜的教室瞬間熱鬧了起來,大家都紛紛裝作不經意地和沈謹彬打起招呼來,態度也都帶着不着痕跡的殷勤甚至是討好。
沈謹彬倒是來者不拒,他長袖善舞地和所有人周旋,看上去不像是在教室,反而像是專門用來發展人際關係的酒會——而實際上,他也確實是在拓展他的人際圈。
熟練又享受地接受旁人的示好,沈謹彬非但沒有覺得厭煩,反而隱隱有一種被衆星拱月成爲目光焦點的得意。
這些人在往日裡也都是被追捧討好的對象,但現在卻都在討好自己……
沈謹彬眼中劃過一絲志得意滿的光芒,但他畢竟早就適應了這種情況,於是也並沒有因爲別人的誇讚和不動聲色的討好便得意忘形昏了頭,反而頭腦十分清醒。
他不着痕跡地撇過視線,想要掩去眼中的得意,卻在不經意間瞥到那個趴在桌上睡覺的身影。
沈謹彬一愣,目光晦澀地打量那個對自己的出現毫無反應甚至在睡覺的人。
他是誰,這麼拽?
腳下微微一動,沈謹彬剛想擡步往那人的方向走去,就聽上課鈴響了起來,於是只能頓住腳步,暫時按下心中的疑惑和微微的怒意,抿着脣坐了下來。
第一節是班主任的語文課,衆人紛紛拿出厚厚的課本,等待嚴厲的班主任的到來。
班主任嚴老師是個性格有些刻板的老教師,他在金楊高中任教了幾十年,教過的富商權貴高官無數,可謂桃李遍天下。
於是,他在面對滿教室非富即貴的學生們時底氣十足,連半點因爲學生的身份而高看一眼的可能性都沒有。
能坐在這間教室裡的有幾個是傻子?早就打摸清了班主任的底細,發現自己確實沒有放肆的資本,衆人紛紛乖到了極點。
葉斯年同樣如此。
在原本的命運軌跡中,這位嚴老師也從沒有對原主那樣的性子顯露過鄙視,他教過的學生無數,根本沒有像那些學生一樣剛開始的時候被他唬住了,而是一見面就察覺到他自卑防備他人的性格,他曾經找原主和宋恕談過多次,想要嘗試幫原主打開心結,但他卻根本沒有想到表面上對兒子關心非常的宋恕便是罪魁禍首,於是根本沒有效果。
而在高一第一個學期末,他則因身體原因離開了教師的崗位,被家人接去國外休養,從此以後原主再也沒有聽到過他的消息。
原主對他,確實是心存感激的。
而他對原主,卻是滿懷遺憾。
葉斯年向來奉行有恩報恩有仇報仇的行事原則,這樣一個好老師,他自然不會不尊重。
於是,葉斯年緩緩坐直了身體,保持着低頭的姿勢,從一摞書中抽出語文課本,修長白皙的手指翻過,將書攤開在身前。
眼角餘光一直注意着這裡的沈謹彬眼中閃過一絲深思,他的目光不動聲色地掃過那人挺得筆直的脊背,又緩緩前移,最後落在那雙修長白皙形狀優美的手上。
微微皺起眉,沈謹彬保持着回頭的姿勢,他想不清楚,那人的手和露出來的手腕怎麼那麼瘦?
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猶如實質的目光,葉斯年幾不可見的勾了勾脣,猛地一個擡頭,深如墨的雙眼直直對上那雙探究打量的眼。
沈謹彬心中猛地一跳,瞳孔驟然回縮,身體下意識地往後仰了仰,明顯被嚇了一跳。
但那人卻什麼也沒做,連多餘的動作都沒有,就像剛纔的一切只是巧合似的,只一眼便收回了視線,重新低下頭專注地看着課本。
沈謹彬皺着眉抿了抿脣,爲自己剛纔下意識的退縮感到很是尷尬和憤怒。
他目光晦澀地掃過那人長長的劉海之下露出的尖下巴,放在桌上的雙手漸漸收緊握成了拳。
他是沈家少爺,是家族未來的繼承人,怎麼能,怎麼能被一個無名小卒嚇得退縮?!
簡直是恥辱!
惱羞成怒地緊緊盯住那個坐在角落裡的人,沈謹彬在心中將那人狠狠地從上到下進行批判!
自己剛纔居然會以爲那人很特別很高深莫測!簡直瞎了眼!
看那土到不能看的打扮!這樣的人能有什麼特別?!特別挫嗎?!
看那人坐的位置!還有他剛纔和自己對視一眼就很快避開的動作!這樣的人會高深莫測?!
明明就是故作高深裝模作樣!
自己差點就被騙了!真是可惡!
沈謹彬狠狠咬牙,臉上優雅的表情差點沒有繃住!
警告地掃了眼用奇怪的眼神偷偷看自己的孫赫,看着他被嚇到一般連忙轉回頭去,沈謹彬皺緊了眉頭,覺得自己一定要做點什麼,好一報丟臉之仇!
想到就去做,沈謹彬從不知自己需要顧忌忍耐什麼,於是他朝身旁的孫赫勾了勾手指,悄聲問了他一句什麼。
兩人交頭接耳片刻,沈謹彬坐直身體,脣邊揚起一抹果然如此的笑。
看來那宋子初確實挺會裝的,不僅讓自己差點看走了眼,還成功騙過了班裡的所有人!
呵!
既然如此,那就讓自己揭開他的僞裝吧!
想到這人被揭穿後會有的反應,沈謹彬勾了勾脣角,露出一個滿含惡意的笑。
下課鈴響起,性子有些刻板的嚴老師從來沒有拖堂的習慣,表情嚴肅聲音低沉地宣佈下課,便拿着課本教案揹着手緩緩走出了教室。
沈謹彬眼神一亮,頗有些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擡腿往再度趴在桌上的葉斯年的方向而去。
他臉上的表情太過惹眼,原本打算出去的學生也打消了出去的想法,抱着不願意錯過好戲的心態緊緊盯着沈謹彬的動作。
脣邊的笑容得意又帶着殘忍,沈謹彬伸出手在桌面上敲了敲,看着從臂彎間擡起頭的葉斯年,伸出手故作友好地道:“宋同學,怎麼,不願意和我認識一下?我是沈謹彬。”
葉斯年目光淺淡疏離地掃了眼伸到自己面前的手,如果現在坐在這裡的不是他而是原主,那他必定會被突然走過來的沈謹彬嚇住,甚至會緊張到說不出話來,而不管他做什麼反應,沈謹彬都達到了自己的目的,因爲原主確實是那樣的性格,而他的真實性格卻和所有人的想象大相徑庭。
於是,一個故弄玄虛裝模作樣的帽子是摘不了了。
但可惜,他可不是原主。
葉斯年緩緩勾起脣,語氣頗有些憐惜地道:“沈謹彬?”
沈謹彬得意一笑,點頭道:“自然!”
“爲你取名字的人到底和你多大仇?”葉斯年目光中含着恰到好處的剛好能讓旁人察覺的不屑和鄙夷,面無表情地將面露不解的沈謹彬從頭打量到腳,像是對他的智商感到不可思議一般不屑地翻了個白眼,懶洋洋地扯了扯嘴角,紅脣張合,緩緩吐出兩個毫不留情的字眼。
“蠢、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