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心安目瞪口呆,她真是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拜託,我好心好意救了你,爲此還被你這個色鬼又是親又是摸了,結果你這叫什麼態度,我也不指望你真的給老子多少銀子做回報,但至少嘴上得說句好聽的客氣話吧?
什麼叫“你別想太多”,什麼又叫“我從沒打算報答你”,說你不要臉你竟然就真的不要臉的承認了!?
駱心安只覺得一把火從心口直衝腦門,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既然公子不是請我來表達感恩之情的,那我們之間也沒什麼可說的,我就當自己獻愛心了,我的家人還在等我,沒什麼事就先告辭了。”
撂下這話,駱心安轉身就走,可當她走到大門口的時候卻發現門怎麼都打不開。
“別費勁了,沒我的同意,你出不去這個門。”這時聶暻雲淡風輕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駱心安一看這情形,這人擺明了就是要跟她過不去了,心裡的火氣再也壓不住,轉身大步走過來,直接站在聶暻跟前,跟他四目相對,嘴脣緊緊地繃着說,“你到底是什麼人,咱倆壓根都不認識,而且是我救了你,又不是我欠你的,你現在把我困在這裡到底想幹什麼?”
聶暻沒說話,好整以暇的看着她氣鼓鼓的臉,還有因爲生氣而瞪的溜圓的眼睛,嘴角的笑容更甚了。
這個笑容在駱心安看來簡直有些挑釁的意味了,她深吸一口氣,仔細思索了一下這男人找上自己的可能,又往前跨了一步,這一次直接雙手支在聶暻輪椅兩邊的扶手上。
“這位公子,我以爲剛纔我已經把話說的很清楚了,之前的事情我不計較了,而且你若是擔心我把你昨日被一個女人輕薄之後差點翹辮子的事情說出去,所以現在要殺人滅口的話,那也大可放心,我連你是誰都不知道,更沒有興趣把這種醜事說出去,你一個大男人用不用爲了這種事情如此小肚雞腸?”
她突然的靠近讓聶暻的心口一跳,距離實在是太近了,近到他只要往前探一探頭就能碰到駱心安的臉。
“爐鼎”溫熱的呼吸噴到他臉上,胸腔一陣激烈的狂跳,那種怪病復發的感覺又來了。
他的王妃怎麼能如此主動,又是主動索吻又是撲上來勾引他,這簡直是……不知羞,這讓本王如何是好?
聶暻的耳朵迅速泛起一層古怪的紅暈,但因爲大殿裡光線昏暗,不仔細看根本察覺不到,他白玉雕刻一般的臉緊緊繃着,眼睛壓根不跟駱心安對視,更顯得整個人更加冷若冰霜,難以相處。
“那依姑娘的意思,本……在下被佔了便宜,反而要跟你說一聲多謝了?”
聶暻差一點就把“本王”兩個字說出來,但一想到昨日用靖王爺的身份來壓她,都沒把人請來,現在他得再委婉一點,不能把王妃嚇走,誰讓體諒夫人是做相公的基本準則。
駱心安看着他那副冷冰冰的臉,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直接被氣笑了,這人的腦回路是不是有問題,她說了這麼多這人到底有沒有在聽?
“我那是救你,不是佔你便宜好麼。”
聶暻聽了這話挑了挑眉,眼睛轉過來又重新鎖在駱心安身上,目光變得有些不高興。
你的確可以救我,這世上也只有你能救我,因爲你是我命中註定的爐鼎,但那也是在我們大婚行房之後,不能因爲這樣你就否認現在輕薄本王的事實。
“在下從未聽聞親吻可以救人,姑娘既然做了就要敢作敢當,這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現在嘴硬不承認是什麼意思,難不成是害羞了?”
說完這話聶暻還自顧自的點了點頭,一副瞭然的樣子,他的王妃也真是的,親都親了,還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看到他那副煞有介事的樣子,駱心安直接炸了,誰特麼害羞了,這人怎麼這麼厚臉皮?而且誰要吃你的“免費午餐”啊,你別以爲自己長了一副好皮相就有自戀的資本!好吧……雖然長成這個樣子的確有點禍國殃民,但作爲一個來自現代的女知識分子,我也是有節操和底線的好麼,不是見到個好看的男人就要撲上去啊!
駱心安自打重生到這副身體以來,還沒見過這麼讓她抓狂的人,她一向不是個情緒外露的人,除了被人觸到無法忍受的逆鱗,大多是情況下都是個溫和好說話的脾氣,可這些在遇到眼前這個男人之後全都被拋到腦後了,實在是這人的腦回路根本就不是正常人!
“你沒聽說過不代表這世上就沒有,那叫人工呼吸,不叫親吻,人工呼吸你懂麼?就是一個人缺氧了,需要另一個人用嘴對嘴的方式快速把氧氣吹到他嘴裡,來防止他休克之後窒息死亡,這是很純潔的醫學名字你懂不懂?”
一大堆聽不懂的詞語從駱心安嘴巴里蹦出來,什麼“人工呼吸”什麼“缺氧”“氧氣”,聶暻連聽都沒聽過,但那句“嘴對嘴”他可是一下子就聽懂了。
他皺起眉頭,有點不高興的看了駱心安一眼,直接打斷她的話說道,“都嘴對嘴了,不是親吻是什麼?”
他的王妃竟然把他吃幹抹淨就不打算認賬了,把本王當成什麼人了。
“……”
駱心安被他打敗了,在心裡哀嘆一聲,平時那些理性自制,沉着冷靜這一刻全都拋到了九霄雲外,抓狂的就差原地跺腳了,“有感情的人之間嘴對嘴才叫親吻,沒感情而且另一方還是個半死不活的廢人,嘴對嘴只能是人工呼吸!”
她說完這話撫了撫額,覺得自己現在試圖跟一個古代人解釋“接吻”和“人工呼吸”的區別,一定是腦子進水了,“算了,我跟你解釋也解釋不清楚,如果你把我找來就是要跟我說這些閒話的話,那我現在聽完了,抱歉,我很忙沒工夫跟你聊天,你把門打開,我要回去了。”
眼看着早餐的時間越來越近,老太太和洛家那幾個女人,包括各家的公子小姐恐怕這會兒都已經到了,自己作爲小輩,三番兩次的遲到,如今竟然連請早安都耽誤了,指不定被老太太捏住把柄又一次借題發揮。
這麼大的問題擺在面前,她卻還在這裡跟這個男人浪費脣舌,肯定是吃飽了撐的。
誰知這男人仍舊坐在原地一動不動,一雙如墨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像在仔細琢磨她說的這番話,又像是要在她臉上看出什麼端倪似的,直到過了許久之後才低聲開口,“既然你對我沒有感情,又爲什麼親我?”
話題又回到了最初,駱心安這一次是真的被他打敗了。
可偏偏這個時候,男人非要用那副自己辜負他一樣的目光看着她,因爲兩個人一個站着一個坐着,男人需要仰起頭才能看到她的臉,而這個由下而上的姿勢,更襯的他那一雙幽深的眼睛波光粼粼,彷彿沁出一層水光似的,直接戳進駱心安的心口,好像她做了多麼喪盡天良的事情,讓她到了嘴邊的拒絕話語怎麼都說不出口。
拜託……你能不能不要擺出一副“你這個負心漢,把我吃幹抹淨提上褲子又不認賬”的表情啊?
不對,呸呸呸!你特麼纔是負心漢,老子跟你可啥關係也沒有。
駱心安快哭了,終於扛不住這狗狗一樣水汪汪的眼神攻擊,不得不對這個看起來很仙很美好,實際上腦子可能有點問題的男人舉白旗,“我說這位仁兄……咱有話直說,別再繞圈子了成麼?”
“我連你的名字都還不知道,你就別再扯這些有的沒的了,你到底找我來做什麼?”
聽到駱心安軟下口氣,終於問出了這一句話,聶暻的嘴角如願以償又悄無聲息的翹了起來,好像等待已久的獵人終於看到獵物被他忽忽悠悠的跳進了提前挖好的陷阱裡,可惜這個表情只是一閃而過,等駱心安擡起頭的時候已經消失不見了。
“我的要求很簡單。”
他慢慢地轉動輪椅,走到駱心安跟前,一字一句地說,“從今天開始你要經常在我身邊,我需要你的時候,你要隨叫隨到,我沒時間的時候,也希望你能抽時間陪着我,當然我知道你現在還住在家裡,做到這些可能還有些困難,但不出意外的話,過幾天我會親自去你家裡把你接走,也希望你能提前做好準備。”
“對了,等你跟我在一起之後,要把隨便親人的毛病改一改,除了我以外不準再勾三搭四,否則我會生氣,生氣我就會不理你,後果你自己看着辦。”
駱心安聽蒙了,張大嘴巴看着他就像在看一個外星人,明明這個人說的每一個字她都聽得懂,可是爲什麼湊在一起她就一句也不明白了?
“你等會兒。”她擡手製止男人繼續自顧自說下去,“什麼叫……我跟你在一起之後?你你……你到底想幹什麼,我怎麼弄不懂了。”
“我都說這麼明白了,難道你還聽不懂?”聶暻的眉頭皺了起來。
不該啊,昨天晚上她還孤身一人對付了洛婉婷和採花賊,挺聰明的一丫頭,怎麼這會兒突然就傻了,難不成是因爲聽到能跟本王在一起心裡太激動了?
想到這裡他嘴角的笑容又深了幾分,又把他的意思重複了一遍,“我在跟你商量以後你住進我家的事情。”
“我爲什麼要住進你家?”駱心安更懵了。
聶暻理所應當的一挑眉毛,“難道不對嗎?你要對我負責。”
駱心安一口血卡在喉嚨裡,差點上不來氣給嗆死,咳嗽了幾聲,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男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這他媽到底算怎麼回事?她是不是把自己給睡傻了,要不就是做夢還沒有醒,否則怎麼會撞上這麼荒唐可笑的事情。
一個只見過兩次,其中還包括如今這一次的男人,竟然要自己對他負責,問題是我做什麼了我,我好心好意的救人,怎麼就莫名其妙的被賴上了?而且就算我親了你又怎麼樣,接個吻都要負責,這男人要不要這麼純情!
駱心安深吸一口氣,揉了揉嗡嗡作響腦袋,只覺得昨天晚上發生的一切加起來都沒有現在來的刺激。
她努力想在對面這個男人臉上找出一點開玩笑的痕跡,可此時這男人卻該死的正經,冠玉一般的臉上一片雲淡風輕,神色自然的好像買了東西就得給錢一樣天經地義。
這種篤定她最後肯定會乖乖對他負責的態度,倒是直接把駱心安逗笑了,她又逼近兩步,彎下腰把臉湊到聶暻跟前,眼睛一彎露出一抹笑意,“如果這就是你以怨報德,報復我戳穿你跟女人亂搞差點小命不保的新手段,那大可不必這麼麻煩,大不了就直接動手,我倒是巴不得你直接殺我滅口,也省得在這裡兜圈子。”
她靠的實在是太近了,比剛纔還要近,甚至以現在這個彼此間的距離,聶暻可以清楚的看到駱心安眼睛裡瞳孔和虹膜的分界,她就這麼直接湊過來,跟後山上那一吻一樣,沒有任何徵兆,讓聶暻的心頭一跳,差一點就要以爲她又要湊上來親自己一下。
血液像是煮熟了似的在身體裡沸騰,一向冰冷的身體突然冒出滾滾熱氣,一股莫名其妙的情潮涌上來,這是他活了這麼多年從來沒有的情況。
連太醫都覺得他是天生對女人冷感,而這二十四年裡他也是這麼認爲的,可是直到遇上駱心安,直到她就這樣貼在與自己觸手可及的距離之內,他才知道這個女人對他的影響力究竟有多厲害。
他的耳朵又泛起了古怪的紅暈,擡頭瞪了駱心安一眼,嘴角緊緊的繃着,他的王妃嘴上一個勁兒的拒絕他,可是身體卻三番兩次的靠上來,算怎麼回事,別以爲本王不知道你在欲擒故縱!
他瞥開眸子,心裡越是波濤洶涌,臉上的表情越是冷若冰霜,一張臉就跟結了冰似的硬邦邦的說,“你不用在這裡跟我多費脣舌,這事容不得你不同意,這個責你不負也得負,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我有辦法把你追回來,不信你就試試。”
喲呵,你這死瘸子還挺橫,真當自己是天王老子了不成,告訴你,聶毅這堂堂太子來找茬兒我都不怕,更何況是你這個小白臉。
駱心安在心裡翻了個白眼,擡起頭站直身子,沒有注意到聶暻因爲彼此重新拉開的距離而微微鬆了口氣。
“我還真就不信了,現在我就要走,你能把我怎麼着?”她掃了一眼聶暻掩蓋在月白長袍下的雙腿,挑釁一笑,簡直像是在說“有本事你別坐輪椅啊,有本事你就現在站起來堵我啊,來啊來啊,誰怕你。”
她這個表情落在聶暻眼裡簡直是不折不扣的勾引,聶暻猛地捏緊椅子扶手,瞳孔瞬間深沉如夜,他這個王妃根本就是在作死!
見他嘴角緊繃一言不發,駱心安以爲他惱羞成怒了,於是挑眉一笑,“廢話已經說得夠多了,你想耍着人玩兒麻煩換個對象,我走了,不送。”
說着她拍拍屁股就走,聶暻低沉的聲音從身後響起,“我沒有耍着你玩。”
駱心安失笑,連頭都沒回的說,“那你這是幹什麼,咱倆非親非故的,我連你叫什麼都不知道,難不成你還想訛我一輩子啊?”
這時背後響起輪子碾壓地面的聲音,聶暻推動輪椅走到了她身邊,沉聲說,“拜堂成親當然是一輩子的事情。”
“……什什……什麼?”駱心安以爲自己聽錯了,回過頭來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你剛纔說說什麼,再說一遍?”
聶暻以爲駱心安又要跟他繞圈子,這會兒裝聽不見只是不願意對他負責,臉上的表情又繃了起來,“你不是已經聽得很清楚了麼?婚事的事情你不用擔心,我會幫你打點好一切,對了,我叫黃暻,拜堂之後你若是願意的話也可以叫我阿暻。”
爲了先把人定下再說,聶暻最終沒有把自己真正的名字告訴她,“聶”在大晟是國姓,只有皇室血統的人才有資格冠上這個姓,一旦他說出來就等於暴露了真實身份,到時候若是把這隻煮熟的鴨子給嚇飛了怎麼辦?
可駱心安卻沒有這麼鎮定,在聽到他這句話的時候驚得眼睛都快掉下來了,滿腦子除了“臥了個大槽!”這五個字再也沒辦法思考其他東西了。
這到底是什麼樣的神展開啊,你見過一共只有兩面之緣的人跟你求婚嗎,你見過求婚的當場才告訴你他叫什麼的人嗎?
她這輩子只被人求過一次婚,這一次還是趙子銘,往昔不堪的回憶她壓根不想再提,只當從來沒有過這件事,可誰想到這第二次被人求婚來的這麼及時,讓她還沒做好準備就遇上了眼下這麼荒唐的情況。
這一次,要不是她真的沒睡醒,就是眼前這個男人的腦子一定有病!
“……你、你沒事兒吧?我跟你只見過兩面,而且壓根都不認識你,爲什麼要跟你拜堂成親,你耍無賴也得有個限度吧,敢情我救了你一次就得養你一輩子啊?”
聶暻挑了挑眉,冰雕一般沒有一絲煙火氣兒的臉上露出了些許笑意,他的王妃竟然當面跟他撒嬌,嫌棄彼此之間見面次數太少了,也是讓本王這個當相公的無可奈何。
他很淡的勾了勾嘴角,沉聲說,“沒關係,以前不認識不代表現在不認識,以後你嫁給我就能日日相見了,若你實在忍不住想在大婚前多見我幾面,我也肯定不會讓你忍受相思之苦。”
“相思你大爺啊!”駱心安這次真的忍不住爆了粗口,她覺得自己真的遇上了對手,什麼洛婉婷洛心慈和洛府老太太,在這男人面前根本都不夠看。
聶暻瞥她一眼,本王的皇叔們早就入了皇陵,不勞王妃掛心,“我說過了,以後你只能想着我,相思其他人做什麼?不守婦道。”
他輕聲埋怨一句,表情是該死的正經,好像他真的是把拜堂成親當做一件很重要的大事,而無理取鬧的是駱心安一樣。
說到這裡,入鬢的劍眉垂下來,他從腰間解下來一枚漢白玉雕紋玉佩,塞到駱心安手裡,“這個東西你拿着,就當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信物,見它如見我,過幾天我會再來找你。”
他把東西塞進駱心安手裡就不鬆手了,一直握着她的手,明明看起來就是個半身不遂贏弱不堪的病秧子,也不知道身體裡哪兒這麼多勁兒,無論駱心安怎麼使勁都掙脫不開。
他的手指修長乾燥,就跟他這個人一樣,一眼看上去就像高原峰頂上終年不消的積雪,乾淨出塵卻冷若寒霜,他的手指貼在駱心安溫熱的皮膚上,那股涼意瞬間就滲到了皮膚裡面,涼得駱心安一陣心驚肉跳。
就在這時,他握着她的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拂曉的昏沉已經徹底褪去,天空一片大亮,窗外明媚的陽光投進來,照亮了他冰封的半張臉,“時間不早,你該回去了,我送你。”
說着也沒見他幹了什麼,甚至連個手勢都沒有,大殿的木門就“嘎吱”一聲打開了。
駱心安可算是見到了外面的陽光,這會兒哪裡還願意跟這個男人在這裡發神經,逮住機會,扔下玉佩,一個箭步就跑了出去。
聶暻腿腳不方便當然追不上她,整個後山大殿外面也空無一人,駱心安也沒時間思考剛纔究竟是誰給她開的門,更沒時間仔細琢磨那個死瘸子是什麼身份,滿腦子都是跑跑跑,好像再慢跑幾秒鐘就會被人生吞活剝了一樣。
她一口氣跑出去四五百米,再回頭的時候身後已經沒有了那死瘸子的影子,她長舒一口氣,累得上氣不接下氣,扶着膝蓋使勁拍胸口。
“呼……可算是跑出來了。”
可就在她終於放下心來的時候,身後又突然傳來木輪子壓過石板磚的聲音,駱心安背後一僵,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時一隻白玉似的修長胳膊伸到她跟前,身後響起清冷低沉的聲音,“跑這麼快做什麼,東西都忘了拿。”
駱心安猛地一擡頭,赫然對上了聶暻那張禍國殃民的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他他……他到底是怎麼突然出現的!?她可是一口氣跑出來這麼遠,這男人坐着輪椅連一丁點動靜都沒有,怎麼可能瞬間就追上她,幻影移形麼?!
駱心安平時那些精明算計和伶牙俐齒這會兒全都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以前她遇上難對付的人只會越戰越勇,絕對不會落荒而逃,可不知道爲什麼現在一看見這個男人滿腦子裡卻只想着幹掉逃。
她二話沒說直接往前跑,聶暻卻一下子就捉住了她的胳膊,把她整個人拽回來,他的力氣很大,卻沒有傷到駱心安。駱心安毫無防備一個重心不穩,一下子跌在椅子上,半個人都趴在了聶暻懷裡。
聶暻輕微的蹙了蹙眉,耳朵又古怪的紅了,無可奈何又有點不高興的看了駱心安一眼,他的王妃又在大庭廣衆朗朗乾坤之下對他投懷送抱,讓別人看見多不好,要抱剛纔在大殿裡爲什麼不抱?
駱心安像是被燙到似的一下子跳起來,腦袋裡不知怎麼突然蹦出來之前在後山給這男人做人工呼吸的情形,還有昨晚洗澡時做的那個旖旎激烈的夢,一張臉控制不住徹底紅了,連嘴脣都莫名其妙發燙,好像有關之前那個吻的記憶又一次像烙鐵似的把她灼傷了。
可就在她想要起身的時候,一雙帶着涼氣卻十分有力的手卻在背後緊緊鎖住了她,瞬間把她困在他的懷裡與輪椅之間,駱心安的鼻子撞到了他的胸口,一陣清冷的淡香撲面而來,跟上次男人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樣。
“你……特麼鬆手,快鬆手……”駱心安頂着一張紅布似的臉,八爪魚似的要掙扎着站起來,可是無論她怎麼使勁,男人總有辦法把她死死的箍在懷裡。
明明就是個看起來跟弱雞一樣弱不禁風的男人,好像稍微輕輕用力就能把他掀翻在地,但連五大三粗的壯漢都能搬的動的駱心安卻死活被他鉗得無路可逃。
此時窗外的雪已經停了,陽光灑在積雪上留下一地閃爍的光亮,此時的天色簡直比這近一個月的任何時候都要明亮,在這樣的青天白日,跟一個男人摟摟抱抱,讓駱心安覺得很羞恥,也生怕這時候被什麼人看見就徹底的完蛋。
一咬牙她使勁打了聶暻一下,想趁機逃走,結果正好拍在他的胸口,聶暻猛地咳嗽起來,蒼白的臉瞬間漲紅,眉頭也霎時間痛的蹙了起來。
駱心安雖然生氣,但是並不想傷害他,更何況她是見識過這男人發病時休克的樣子,一時間也慌了神,趕緊幫他揉一揉自己剛纔使勁打中的地方,“抱……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都是因爲你……我才……”
“咳……咳咳……疼……”聶暻緊皺眉頭,死死捂着心口,那雙墨色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駱心安。
這胸口被打可不是小事,萬一傷到心臟隨時可能有生命危險,更何況這死瘸子似乎本來就有心臟病,肯定更經受不了外力打擊。
“壞了……我不會真的打巧了吧,哪兒疼,是這兒麼?”這時候駱心安心裡自責不已,也顧不得自己被人抱在懷裡了,緊張的臉色都變了,雙手試探的放在他胸口,心裡焦急的在想要不要再給他來個心肺復甦。
可就在她把手放在聶暻身上的時候,她以爲聶暻會鬆開手讓她檢查,畢竟之前就是這樣,他應該信任自己,可誰想到聶暻根本沒有拿開的意思,在她的手放上去的一剎那,兩個人的手不可避免的交疊在一起,然後聶暻一下子就抓住了她,兩個人緊緊的貼合。
駱心安的頭髮瞬間都要炸起來了,以爲男人在裝病,可他卻一本正經的抓着她的手放在了心口,輕聲說,“這裡疼,你要按就按這裡。”
“你這人……”
看着他額頭冒出來的冷汗和蒼白的臉色,那些罵他裝病的話到了嘴邊又被她嚥了進去,全都堵在了喉嚨裡面,手指不尷不尬的放在他心口,感受到手掌下面一起一伏的心跳,一時按也不是收也不是。
這時,臉上一片痛楚的聶暻似乎已經疼得沒法忍受,慢慢地蜷起身子把腦袋擱到了駱心安的肩膀上,沒有再說一句話,鼻尖蹭到了她耳邊的髮絲,癢癢的就像他現在的心情,嘴角慢慢勾起,眉毛一挑,露出一抹得償所願的笑容。
他自己的身體自己最瞭解,剛纔被駱心安打的那一下的確有點疼,他突然咳嗽起來也是因爲毫無防備,再加上怪病作祟,但疼痛只不過一閃而過,根本沒有他表現出來的這麼痛苦,他只是不想駱心安輕易離開,順便可以這樣正大光明的抱着她不鬆手。
這種親密無間的姿勢實在讓駱心安太尷尬了,哪怕她現在被一塊“冰山”抱在懷裡,臉上的溫度仍然持續不下,甚至有越飆越高的趨勢。
可是男人把腦袋放在她肩膀上,一動不動的坐在那裡,就跟一隻血統高貴卻被人遺棄的漂亮大狗似的賴在主人懷裡,讓她又實在找不到理由把他推開,畢竟是她打人在先,哪裡還開得了這個口。
誰讓自己造的孽,含着淚也得還完呢。
“那個……你能不能把腦袋往那邊靠靠,這樣我根本沒法幫你揉啊。”駱心安又幫聶暻揉了一會兒心口,最後實在扛不住,只好硬着頭皮開口。
實在是男人的鼻子離她的耳朵和側頸太近了,甚至隨着她幫他揉胸口的起伏動作,鼻尖還會蹭到她的耳垂,每一次呼吸都有熱氣鑽進脖子裡,像小蟲子似的鑽進毛孔裡爬到四肢百骸,而她的敏感帶又正好在耳朵後面,平時碰一下都會癢半天,更不用說被人這樣毫無間隙的撩撥挑弄了,此刻駱心安只覺得每一秒鐘都如坐鍼氈,一張臉紅的近乎要滴出血來。
聶暻瞬間勾起了嘴角,如果不是聲音太輕,幾乎可以聽見他低低的笑聲,他本來以爲駱心安是個堅硬又潑辣的性子,沒想到她竟然還有這麼可愛的一面,讓他忍不住開始盼望以後王妃嫁進王府的日子。
心裡這麼一想,他就更不願意起身了,既然他的王妃都說他耍無賴,那他便無賴到底,他放空自己全身的力氣,把整個人都壓在了駱心安身上,鼻子裡沉沉的發出一個介於苦楚與不悅之間的悶哼,表示自己還是很難受,沒辦法擡頭。
本王的身體不舒服,作爲王妃就應該悉心照料,這是做相公的應該享受到的權利。
駱心安一個頭兩個大,她怎麼都想不明白,明明她是一大早出門吃早飯的,怎麼會莫名其妙的被這個男人賴上非要跟她結婚,甚至現在還不得不在後山白日青天之下跟一個只見過兩面的男人緊緊擁抱。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匆匆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似乎是一路小跑而來,但因爲距離太遠了,腳步聲又被地上厚厚的積雪吸走,站在此處一時根本就聽不清楚。
駱心安背對着來人的方向,根本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聶暻卻一眼就看到了正往這兒跑的來人,一時間整張臉瞬間冷下來,剛剛翹起來帶着淡笑的嘴角緊緊地抿住,眉頭緊皺,一張臉緊緊地繃着,看着來人的方向,眼睛裡的溫度消失得一乾二淨。
本王好不容易可以跟王妃恩愛一會兒,卻總有些不長眼的人跑來壞事。
他的眼裡閃過不悅,突然握住駱心安的手,不知把什麼東西塞進了她的掌心,然後鬆開雙臂直起了身子,在駱心安離開自己懷抱的一瞬間,那雙修長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戀戀不捨的神情,但是速度太快,如果不仔細看根本就察覺不到。
可惜駱心安此時的目光全都被手中的玉佩吸引了,根本沒注意到他的表情。
她當然不會要這塊燙手的山芋,這可是定情信物,跟現代的鑽石戒指也沒什麼區別了,一旦收下就代表同意跟他結婚,這還得了啊?
她就像觸電似的趕緊把玉佩扔給聶暻,而聶暻這次什麼都沒說只是抿着嘴脣撂下一句,“我還會再來找你,別忘了答應我的親事。”
駱心安一聽這話就又毛了,“等會兒,誰答應你的親事了?”
可是還沒等到男人開口,就聽身後不遠處突然由遠及近傳來呼喊聲,“小姐,小姐啊!你在哪兒呢?”
這不是寶珠的聲音嗎,她怎麼來了?
駱心安心頭一跳,一想到她旁邊還坐着一個死瘸子,兩個人孤男寡女的躲在這後山,要是被別人可就麻煩了!
“你快走快走!找個地方躲起來!”駱心安都沒意識到自己就跟被人捉姦當場似的,一邊心驚膽戰的盯着寶珠來的方向,一邊還衝身邊的聶毅趕緊揮手。
可是身邊卻沒有任何聲音,她急了,“你再不走是想害死我啊。”
身邊依舊沒有聲音,“我說你是不是沒聽見我的話,不走還愣着幹什麼啊?”
眼看着寶珠的衣角都在拐角處一閃而過了,駱心安腦袋飛速旋轉,考慮着一會兒要怎麼才能把自己跟男人的關係解釋清楚,這時她猛地轉過頭,“一會兒你千萬別說話,我跟她說就……哎?人……人呢?”
轉頭的瞬間,她愕然的發現原本就在她旁邊的聶暻竟然早就連個影子都沒了。
這人倒地怎麼回事,怎麼總是神出鬼沒,說消失就消失了,這一共有一分鐘的時間麼,就算是個腿腳正常的人用最快的速度跑,這會兒也應該能看到背影,更不用說那個死瘸子還坐着輪椅,他到底是怎麼做到瞬間連人帶椅子一起消失,甚至連一丁點都沒發出來的?
駱心安詫異的張大嘴巴,難道她真的大白天撞鬼了不成,可那人的心跳她明明上一秒還剛剛觸摸過。
她不敢置信的低下頭盯着自己的手,似乎想要尋找手心裡那個男人殘存的心跳觸感,可就在低頭的瞬間,她突然瞥到自己的腰間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塊玉佩。
白玉如意祥紋雕花,入手光滑細膩,陽光灑在上面,奶白色的質地透出微微的透明,把上面一個“暻”字映照的清清楚楚,可不就是那個男人硬塞給她的“定情信物”麼?
可問題是她剛剛明明還給了他啊,他又是怎麼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時候掛在了她的腰間。
駱心安手裡攥着玉佩,一頭霧水的站在原地,玉石自帶的微微涼意沁到手心裡,就像那個男人手上的溫度。
這時寶珠遠遠跑來,一眼就認出了駱心安,急忙匆匆跑過來,“小姐,小姐!奴婢大老遠看衣服就覺得像,沒想到真是您!您怎麼在這裡啊,奴婢找了您好長時間,差點以爲您丟了呢!”
駱心安心口一跳,下意識的把這“燙手”的玉佩塞進袖子裡,臉上擠出笑容,若無其事的回過頭來,裝作驚訝的挑了挑眉毛,“寶珠,你怎麼跑到這兒來了?”
“這話應該我問小姐纔對吧?您三天兩頭見不到人影,我跟寶珍都急死了。”
寶珠撅了撅嘴,竹筒倒豆子似的說,“之前那臭道士說是帶您去前殿進早膳,結果都大半天了也沒見您來,幸好青雲觀那邊突然接到消息,說有宮裡的大貴人要來,爲了去迎駕就推遲了早膳時間,結果也沒有人來通知我們,一下子把我們的行程全耽擱了,也不知道這麼一折騰,回到府上得什麼時辰。”
寶珠抱怨了幾句,臉上又掛起笑容,“不過也幸好這宮裡的貴人來的是時候,推遲了早膳,搞得老太太一肚子火氣還沒法往外撒,也顧不上刁難您,說起來小姐您怎麼跑到後山來了,那個給您領路的臭道士呢?”
宮裡的大貴人?駱心安驚訝的眨了眨眼睛,她之前還擔心遲到之後會被老太太責罰,心裡正琢磨着應對之策呢,沒想到麻煩就這樣被這位“貴人”輕輕鬆鬆化解了。
這……是不是有點太湊巧了?
她的心裡涌上一股古怪的疑惑,總覺得自己的狗屎運似乎太好了點,但是除了聶毅這渣男她又實在不認識什麼宮裡來的人了,非親非故的,哪有這麼多人會出手相助。
這次大概真的是巧合吧……
壓下心裡古怪,她笑着擺了擺手,“哦……那個,那位道長也是中途知道有貴人來訪,急匆匆的去迎駕了,我看時間還早就來後山……來後山呃……看看雪景。”
寶珠一聽這話鬆了口氣,笑嘻嘻的挽住駱心安的胳膊,“原來是這樣,那小姐趕緊跟我回去吧,瞧瞧您臉蛋都凍紅了。”
我這壓根不是凍紅的!
駱心安尷尬的撇了撇嘴,被挽起的胳膊裡,玉佩順着她的手腕滑進了衣服裡,冰涼涼的貼在肉上,就像一隻冰涼的手滑過身體,讓她瞬間又想起了那個叫“暻”的男人,臉上的溫度瞬間又升了幾度。
什麼狗屁拜堂成親,定情信物,她遇到的這叫什麼破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