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油如豆,窗外還飄着大雪。
石階上積了厚厚一層雪,屋外七嘴八舌,似乎在爭吵些什麼。
駱心安頭痛欲裂,艱難的翻了下身子,只覺得手腳冰涼,像被凍住一樣不聽使喚,下意識的往被子裡鑽了鑽,耳膜嗡嗡作響,這會兒倒是依稀能聽見屋外的聲音。
“你是怎得搞的,端個火盆也這麼長時間,這天冷成這副鬼樣子,小姐身子本來就弱,這會兒要是寒氣入體,落下病根還了得?”寶珠趕忙接過火盆,攪合了幾下,橙色的火星撲棱出來,冒出一股半涼不熱的白氣。
小廝挑了挑眉毛,絲毫沒把這話放在心上,臉上還帶着一抹不耐煩,“那我有什麼轍,二小姐這會兒正爲了要嫁給靖王爺的事兒在房間裡快哭背過氣去了,老太太、太太還有各房主子都忙着趕去勸了,什麼靈丹補藥吃穿用度,都流水似的往翠玉閣裡送,各屋丫鬟小廝這會子都忙得團團轉,哪還顧得上大小姐。”
“你們這些狗仗人似的東西,別忘了誰纔是矜貴出身!”
寶珠氣不過,紅着雙眼睛湊上去理論,旁邊的寶珍趕緊攔住她,“算了,別跟他們吵,趁小姐還睡着趕緊把火盆送進去,再晚了怕真是要凍壞了身子。”
小廝翻了個白眼,大搖大擺的走了,寶珠氣的狠狠一跺腳,“二小姐二小姐,就她二小姐是主子!咱們小姐纔是嫡出,金枝玉葉似的寶貝,如果不是平日裡脾氣太好,今天怎麼會遭這樣的罪。”
“噓……你小聲點,是誠心想讓大小姐聽見心裡難受是吧?”
二小姐是誰?她們口中抱不平的大小姐又是哪一個?
難道我還在拍戲,可我明明記得凌晨才走出攝影棚,一個人在古鎮上亂轉,走到了洢水河邊……
等等……洢水河!?
記憶像潮水一般陡然回籠,詭異又真實的可怕的夢境,洢水鄉鬧鬼的傳說,鋪天蓋地的巨浪和猛地向她撲來的血色鬼影……
“我不甘心……不甘心!幫我……求你幫幫我!”
怨恨又悲愴聲音在耳邊響起,駱心安猛地睜開眼睛,倏地坐起來,躺了太久突然起身,腦袋一陣暈眩差點跌下牀,她趕忙扶住牀樑,雕花大牀發出嘎吱一聲響。
正巧寶珠正往裡走,瞧見眼前這一幕,又急又驚的差點掀翻手裡的火盆。
原本昏睡的女子早就已經醒來,此刻聽到動靜回過頭來跟她對視,那雙精緻的丹鳳眼裡,震驚迷茫一閃而過,緊接着垂下眼睛,濃密的睫毛遮住她眼裡的複雜情緒,再擡頭的時候已經變得無波無瀾。
細眉一挑,黑琉璃似的眼睛微微眯起來,銳利又奪目。
寶珠愣了一下,一時竟然不知道如何反應,在她的印象裡大小姐一直溫順忍讓,與世無爭,什麼時候有這樣咄咄逼人的一面。
駱心安看着眼前這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瞪着溜圓的眼睛看着她半天沒有反應,忍不住笑了一下,對她招了招手,“別愣着,我現在有點頭暈,麻煩能幫我把鏡子拿過來嗎?”
“哦哦!”寶珠回過神來,趕緊點頭,擱下火盆趕忙把鏡子舉過來。
“多謝。”駱心安笑了一下,擡手摸了摸小姑娘圓溜溜的臉蛋。
她的手冰涼的沒有一點熱乎氣,一張臉更是毫無血色,想到所有人都跑去照看二小姐,大小姐卻門庭冷落,沒人惦記,眼淚忍不住唰一下砸下來,“小姐,你可終於醒了,真是嚇死我了!”
“這天寒地凍的掉進冰窟窿裡,人怎麼受得了,小姐你先烤烤火,寶珍已經去燒熱水了,一會兒給小姐擦擦身子,抱個燙壺……”
寶珠竹筒倒豆子似的說着,可駱心安盯着鏡子中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已經聽不見她在說什麼了。
說這張臉熟悉,是因爲它跟自己至少有八成相似,說陌生是因爲眼前的女人,比她要好看太多。在靠臉吃飯的娛樂圈,她別的不敢說,但至少知道自己的長相還是很有本錢的,否則她也不會混了十年,依舊站在這個圈子最頂尖的位置。
美人的美,在於神韻不在姿色,跟鏡中的女人相比,駱心安覺得自己簡直是個粗魯莽夫。
罥煙似黛的眉角,明亮水潤的眼睛,修長如天鵝一般的脖頸和白皙凝脂似的皮膚,配上十六七的韶華年紀,上天簡直把最好的一切都給了這個女孩。
可惜……這些都跟駱心安無關。
她絲毫不關心自己現在長什麼樣子,她只知道這個殼子不是她的,就因爲一個稀奇古怪的夢境和靈異傳說,她就從現代跑到了這個不知道什麼朝代的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