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這個類型的直播已經兩年, 見過的魂靈也不少了。
絕大部分的都只是一個影子，徘徊在某個地方，就像是網友說的, 像是一個會動的全息投影一樣, 幾乎沒有任何意識和想法的。
也有小部分, 大概是生前留着什麼執念, 會動, 會開口說一些東西，殘留着一點點靈智。
他就是喜歡和這種靈魂打交道，從對方口中套一些話出來, 構成一個完整的故事。
可面前這隻，從地上爬出來的, 直勾勾的瞧着相非程, 見他沒說話, 又重複了一遍：“你踩到我的頭了。”
它試圖伸手去抓相非程，手從他的腳踝處抓了個空。
相非程見狀鬆了一口氣, 和他通感的粉絲們也鬆了一口氣。
【嚇死我了，剛剛這場景，我差點以爲要穿越到幾百年前那些鬼片裡，鬼怪是可以觸碰到人的。】
【那是真的嚇人。你想想，這麼可怕又有特殊能力的物種, 如果能對人造成傷害, 該有多恐怖啊。】
說到底, 這些恐怖愛好者, 喜歡看這類直播, 都是建立在，他們肉眼見到的東西無法傷害自己的基礎上。
相非程意識到眼前的魂體碰不到自己, 心下大安，順嘴開了個玩笑：“踩到你，那怎麼辦？”
那魂體聽到他的話，神色茫然，像是在努力思考這個問題，呆呆的有種莫名的喜感。
粉絲們都在哈哈笑，還有不停截圖的。
相非程心裡卻覺得更加不對勁了。
這魂體在思考。
雖然反應看起來好像很慢，可他聽懂了自己的話，正在思考。
也就是說，它擁有自我意識！以及和人類正常溝通的能力！
相非程的心砰砰跳了起來。
這是一個大發現，他蹲下身，想要繼續和這魂體說說話，證實一下自己的猜測。
眼前的魂體卻突然抖了一下，扭頭朝後面看了一眼，飛快的四肢並用，朝着黑黢黢的裡頭爬去。
與此同時，原本跟在相非程身後的女鬼，也腳不沾地的朝着那個方向飄去。
像是發現了什麼東西，或是受到了什麼召喚。
相非程疑惑的瞧了一眼，正要跟上去，忽然怔住了。
在他的視野裡，忽然，密密麻麻的，無數紅點朝着這個方向匯聚而來。
那些紅點來得很快，近一點以後，這個紅光的輪廓就顯示了出來。
一個一個形狀各異的魂體，有的木然着臉，有的帶着害怕，有的好奇，全都朝着宅院深處而去。
助理跟在相非程身邊，他沒戴儀器，看不見這些，可他能感覺到一陣一陣的冷風從自己身側吹過去。
他有點害怕的湊近一點，小聲道：“相哥，現在是什麼情況啊，我咋覺得這麼冷啊。”
相非程沒有說話。
他呆呆的看着眼前的畫面，被眼前這情況震撼到說不出話來。
主播間的裡更是刷起了屏，無數人在瘋狂截屏。
【臥槽這輩子沒見過這麼大的場面！】
【我同步錄屏了！待會兒就放論壇上去，沒看直播的人，一定得後悔死。】
【這是在幹嘛，這莫非就是傳聞中的百鬼夜行嗎？】
【這些魂體在幹嘛啊？我怎麼感覺跟朝聖一樣？】
相非程看了好一會兒，才說道：“朋友們，今天我們玩個大的。”
這樣難得的機會怎麼能錯過？他要跟進去看看，這些魂靈到底在做什麼。
粉絲們自然也猜到了他的想法：
【啊啊啊激動！】
【相爺威武！】
【不會有危險吧？雖然我也很想看，但是主播身邊就一個助理，我有點擔心。】
不過相非程既然做出了選擇額，就不會動搖，他深吸一口氣，跟着那些魂靈往前走。
在第三視角里，穿着時尚的相非程，走到一大片綠幽幽的魂體之中，場面實在是異常震撼。
靈網上，已經有粉絲將畫面分享到了論壇裡，短短時間裡，直播間人氣暴漲到一個極其可怕的地步。
不過這會兒，相非程已經沒有什麼心思去關注這些了。
他正處在一個如此奇妙的環境裡，隨着魂靈們一起穿過前院和破舊的雕花長廊，往更深一點的內院而去。
穿過長廊，雙腿踏上內院第一步的一瞬間，相非程的心重重的跳了一下。
他似乎聽到了什麼聲音，咚的一聲在腦海中響起，四肢百骸都是一個激靈。
可事實上又什麼都沒聽到。
下一刻，他就踏入了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裡。
漆黑的庭院裡亮起了燈，一盞一盞的，繡着花魚鳥雀的宮燈次第燃起。他腳下的地面變得乾淨平滑，野草消失不見，取而代之是修剪得當的奇花異草。
乾涸的人工湖裡波光粼粼，燈光下還能看到一羣鮮紅的錦鯉在其中擺尾遊動。
這座荒廢了上千年的古宅，在這一刻，“活”了起來，重新煥發了生機。
【臥槽！】
【這什麼？主播是在放全息大片嗎？】
【好漂亮啊，這就是古建築嗎？和我去首都星看過的園子很像，不過這個看起來好像更加有古韻一點誒。】
【這特效和細節，大製作啊】
【不是，我們這是和主播通感啊，我怎麼覺得怪怪的呢。】
【旁邊的魂靈們還在呢。大家不是沒覺得奇怪，是不太敢想吧……】
相非程腦子裡嗡嗡的想，他目瞪口呆的環視着面前的一切，猛然側頭看着助理。
“我……這是在做夢嗎？”
他根本沒有聽到助理的迴應，年輕的小助理張大着嘴，呆呆的看着這一切。
相非程猛然反應過來不對，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能看到？”
助理茫然回神：“能看到啊……臥槽！”
他終於反應過來，面色發白，嗖一下緊緊靠着相非程：“相哥，相爺，祖宗，這什麼情況啊？”
相非程苦笑：“我也不知道啊。”
粉絲終於意識到了不對勁。
【相爺這話什麼意思？這不是全息影片？】
【故意騙人的吧？以前不就是有主播搞過這種把戲，被拆穿最後退圈了。】
【我、我剛剛就已經測試過了，這個真的就是正常直播，沒有任何第三方設備的異常波動。】
【雖然這宅子很美，但我已經開始害怕了。】
相非程望着這方園子，不知是不是在這奇妙的情況下，還是在星網上看多了古園林，總覺得有些眼熟的樣子。
他身周還站着許多魂靈，擠擠攘攘的，忽然發生了一陣騷動，全部直勾勾的看着某個方向。
相非程也忍不住跟着看過去。
有個纖細的身影慢慢的從樹影之中走出來。
他穿着不屬於這個時代的深衣，散着發，赤着腳，一步一步，像是從另外一個世界裡走了出來。
*
穆星在屋子裡轉了一圈，沒有看到人也沒回憶起什麼東西。
他下了牀，發現自己赤着腳根本也感覺不到寒冷，加之上輩子當鮫人習慣了赤腳，就沒找鞋子，這麼走了出來，打算到外面看看。
外面是一處精緻的院落，十分漂亮，不過到處都是靜悄悄的，沒看到第二個人影。
穆星繼續往前走，察覺到了前方不太正常的氣息波動。
有點像靈力，但又不是，且十分陰寒，大面積的充斥在前院裡。
他察覺到了陌生的氣息。
有人。
穆星心中一喜，往外走，走過一座假山，穿過迴廊拐角，他一眼——
？？？
我這是來到了地獄嗎？
“哇這些都是什麼？”他猛然後退了一步，定了定神。
眼前的大園子裡，空地上，密密麻麻的站滿了……各種奇形怪狀血腥恐怖的生物，模樣十分嚇人。
這就算了，關鍵這些……姑且叫鬼怪吧，鬼怪們全都睜着一雙字面意義上的脫框而出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饒是穆星膽子不小，也並不很害怕這些，冷不防還是被驚出了一身冷汗。
這裡怎麼會有這麼多鬼？
他目光掃了一眼，定在了一羣鬼怪裡，唯二的兩個正常人類身上。
*
殊不知他被驚到，相非程和助理受的驚嚇只會更多。
任誰在這麼一個詭異的，到處都是鬼的庭院裡，見到一個穿着很明顯古時候衣裳的少年，都會被嚇到的。
即使這個古代少年，長得十分美貌。
相非程第一眼見到這少年，腦子裡就冒出了一句話：秋水爲神玉爲骨。
可他出現在這華麗精緻卻缺少人氣的庭院裡，這少年身上 ，亦是清幽幽的，並無多少人氣兒。
直播間這會兒已經炸到看不了屏幕上的言論了，因爲評論刷新太快，目光根本跟不上。
【這，好漂亮的少年！】
【樓上誇漂亮的醒醒 ，這一看就不是正常人好嗎？】
【是魂靈嗎？我第一次看到這麼幹淨漂亮的魂靈 ，他是在睡夢中死去的嗎？】
【我不管弟弟真美，弟弟我可以！】
【弟弟？你得管人家叫祖宗。】
【我記得，有本叫聊齋的古書上，就記載着很多漂亮的鬼怪。我一直以爲是杜撰的，原來古時候真的有這麼漂亮的鬼魂嗎？】
穆星看着這滿園子的鬼，和兩個明顯現代打扮的人，問道：“你們是什麼人？這裡爲什麼這麼多鬼？”
一問完他就囧了一下。
哦，忘了，現在他也是隻鬼了。
相非程和助理對視了一眼。
相非程問助理：“你能看到他？”
助理打了個哆嗦：“能啊，不過，這裡有很多鬼嗎？”
相非程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一大串，鎮定的說道：“還好吧。”
助理放下了心。
穆星看着這個男人胡說八道：“……”
不過他很快反應過來：“你能看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