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第 74 章

應舒知道他爹在期待些什麼。

這幾年, 穆星的名字總在宗門裡出現,他知道父親一直沒有放棄將穆星認回來的想法。

可他們又有什麼道理呢?

若是穆星過得不好,處境淒涼, 他們或許可以將人認回來, 給人舒適無憂的生活。

可現在穆星好好兒的, 根本就不需要他們。

而且, 應舒想起自己見到穆星的樣子:他那位血緣上的兄長, 看起來十分溫柔和善,可他既然做下決定,誰也別想改變他任何主意。

他父親註定是要失望的。

應舒說道:“沒什麼, 他就是比試完,看到我, 隨口說了幾句話。”

“就這樣?”

“就這樣。”

應天海不死心:“臺下那麼多空位置, 他偏偏坐在你身邊。這說明, 他還是對你有點感情的吧?那他有沒有問起我和你娘。”

應舒搖頭:“沒有。”

應天海有些煩躁。

應舒忍不住說道:“父親,兄…… 穆星他現在跟着憐花君修行很順利, 過得很好,也不想我們去打擾他,有些事情,您就放下吧。”

應天海板起臉,瞪了他一眼:“你懂什麼!他身負大氣運, 修行順利是自然的, 和越浮白一點關係都沒有!如果他是我御道仙宗的弟子, 有這樣的天才鎮着, 御道仙宗千年內都不需要我操心!”

“可他不願意, 誰也不能強逼他!”應舒一直很尊敬父親,這是他第一次這樣嚴肅的反駁應天海。

“是我們虧欠了兄長, 他有如今的成就,並無御道仙宗的功勞。我們又有何面目,有何立場,讓他爲御道仙宗付出呢?”

“你懂什麼!”應天海被反駁,心下不虞,但面前人到底是自己的親生血脈。

“我和你娘到底把你養得太過天真了點。應舒,下個月,你魏師兄有宗門任務,你跟着一起去吧。”

應天海負手而立,冷漠道:“這一次,我不會再額外照拂你,你也該長大了。”

應舒點頭:“早該如此。多謝父親費心。”

他朝應天海行了一禮,告退。

此後數年,他一直跟着同門在外歷練。經過穆星那一番開導,又遠離了宗門數次經歷生死,他的心境倒是逐漸圓滿。

應舒經常能聽到穆星的一些消息。

實在是這人太過耀眼。

修士修煉,都是前期晉級速度快 ,從結丹開始,就更加需要天賦和心境。

許多人終其一生,都難以結成金丹。

至於金丹之後的境界,就更加難以突破。

除了修爲,更難突破的是人的心魔。

可這些於修士而言難如登天的瓶頸,在穆星身上,彷彿根本不存在。

應舒幾番歷經生死,終於厚積薄髮結成金丹的時候,穆星早已經成爲修真界最年輕的化神修士。

他在修真界是一個傳奇。

分明是魔宗憐花君唯一的弟子,修煉的也是魔門功法,可一身氣質靈力,比任何修士都要來的純粹仙氣。

魔門的修士很喜歡提到他,認爲穆星的存在,簡直就是在打那些仙門修士的臉。

仙門之中也愛提到他,尤其是御道仙宗的弟子,每次說到這人都是一臉複雜,畢竟如果沒有當年那些陰差陽錯,這人本該是御道仙宗的驕傲。

外頭的流言蜚語,穆星並不在意。

他多半的時間,就是跟着師父越浮白,住在凡間的城池之中,看着凡人生老病死,王朝變遷。做紅塵裡的一名看客。

那個神秘的光團,隔了很多年以後,又在他夢境裡出現過一次。

只是說話語氣彷彿和之前有些不同,更加像是一開始那樣,總是想要“開導”他,讓他反抗不公的命運。

不過現在光團能對穆星產生的影響已經很小了,他不想和它說話的時候,直接就退出來,等光團想要再次入夢,又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轉眼二百年過去。

穆星察覺到,自己的修爲已經達到了此世的頂峰,無法再更進一步,可要飛昇,又似乎還差了點什麼。

這一日,他四處遊歷,到了一座人類的城池。

一開始他沒有想起什麼,直到路過一道廢棄的城牆。

城牆上有兩個年輕士子在賞景聊天,其中一個嘆息道:“前朝國都,而今蕭條至此。”

前朝國都?

穆星仰頭,看到城牆上古樸的大字“滄陽”。

滄陽城?

很久以前的記憶涌入腦海,他想起來了,這具身體就是被遺棄在滄陽城的。

他和越浮白還在這住過一段時間,只是兩人經常換地方住,幾百年下來,早就不知道換過多少住處了。

穆星難得來了點興致,一個人閒庭信步逛這座前朝古都。

他沒有刻意隱藏自己的行蹤,身邊許多人都忍不住將目光朝這個模樣氣度過分出色的青年身上看。甚至,他身上還被砸了好些鮮花錦帕。

想來如今這世道民風開放,年輕的姑娘們也大膽許多。

穆星一路順着記憶,走到了一處小巷子口。

不過這裡已經沒有小巷子了,建了一排平整的宅子,前面是寬敞的街道。

他曾經靠着牆乞討的地方,種了一棵很高的李子樹,現在樹上結滿了青色的果子。

他就是在這裡被師父撿到,從此改變了一生的命運。

身邊忽然一陣風颳過,一個瘦小靈活的身影飛快的從他身邊跑過去,嗖一下靈猴一般躥上了樹。

沒過多久,有幾個家丁模樣的人氣勢洶洶從轉角跑過來,走到穆星身邊,大概是礙於他身上的氣勢,爲首之人拱手,頗爲客氣:

“這位公子,可見到一個穿藍布衣,七八歲的小子?”

穆星微笑搖頭。

那幾人便說道:

“那小賊肯定跑遠了。”

“往東南方向繼續追!”

眼見到那幾個人消失在街角,樹枝簌簌動了一下,一雙眼睛咕嚕轉的小姑娘從樹上跳下來。

“謝了啊大兄弟。”他像模像樣的朝穆星拱了拱手,就要走。

學的還挺像,穆星想,這髒小子分明就是個小姑娘。

“站住。”穆星喊住他。

王小田回頭,狐疑的看他一眼,不知道這個長得跟神仙似的公子喊自己做什麼。

“爲什麼偷東西?”穆星問他。

王小田撓頭,哼了一聲:“誰讓他們家老爺罵我是個沒爹孃養的,還剋扣我工錢!我王小田是那種能受氣的人嗎?”

穆星問他:“你願不願意跟我走?”

王小田傻眼:“?”

很多年以後,已經成爲憐花君小弟子,更名爲王琰的王小田,都忘不了當年,師兄朝自己伸出手的樣子。

仙人撫我頂,結髮受長生。

她總愛問師兄,問他當年爲什麼就看上自己了?

穆星就會摸摸她的頭:“可能是上輩子,我們有什麼緣分吧。”

他那年生病躺在冰冷的雪地裡,迷迷糊糊的時候,有一個溫柔的聲音靠近過,給他留下了一條暖和的毯子,和滿滿一包袱吃的。

見到王小田第一眼,他就認出了她。

萬事皆有因果,還完這一道恩情,他在此世,就再也沒有了牽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