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 36 章

解決完侯府的事情之後, 穆星迴到大莊村,過上了平靜的日子。

他經常會想起阿嶽。

不止是穆星,家裡人時不時的也會念叨一下。

“這孩子, 這麼久了都沒個信兒傳回來。”一家人憂心忡忡。

畢竟阿嶽是上戰場, 雖然穆星再三保證, 說阿嶽一聲本事很厲害, 不會出事, 到底還是害怕。

和北翟的戰事打得很膠着,連大莊村這種偏僻地方都感覺到了緊張。

朝廷強行徵了幾次糧,百姓的日子愈發不好過。

偶爾穆大柱從鎮子上回來, 臉上都會帶着愁容。

後來就有傳聞說,朝廷要降, 要割地求和。很多住在北邊的百姓, 都拖家帶口的開始搬家。

穆星很擔心阿嶽, 他想起了那個貌似十分神異的光團,可那光團在這種關鍵時候完全靠不住。

它直接就不出現了。

直到那一天。

大莊村裡突然變得很熱鬧, 里正敲着鑼繞着全村轉了一圈。

所有人都知道了,朝廷打贏了北翟!

空氣都一下子變得快活了起來。

還沒到平日店鋪關門的時辰,穆大柱和穆家旺就一臉喜色的回了家。

“我路過茶館的時候聽人說,有個叫穆嶽的少年將軍神勇無比,生擒北翟王, 立了大功。”穆大柱激動的滿臉通紅, “這名字……不會是咱們家阿嶽吧?”

一家人都很激動, 穆大娘頭髮全白了, 可說氣話來還是中氣十足:“我早說了咱們阿嶽一看就是有大出息的。”

張氏勉強冷靜點:“別太激動, 萬一不是呢,咱們別出去亂說。”

“我看多半就是!”穆大娘笑呵呵的, “當然不會出去說,咱們自家關起門來高興就行了。”

既然戰事結束了,穆家人就等着阿嶽回家。

誰知等了半年多,都沒等到阿嶽的消息。

穆大柱去縣衙裡詢問,根本查不到這個人。

穆家人從期待歡喜變成了擔憂,穆星甚至看到張氏揹着大家悄悄垂淚。

他聽到張氏和穆大柱夫妻兩個悄悄說話:

“……咱們也不指望阿嶽立大功做大官什麼的,只要人平安就行。可是這孩子怎麼到現在也沒個消息呢?”

當天晚上一家人一起用飯的時候,穆星說道:“聽說朝廷會對有功的將士封賞,我明天啓程去京城看看。”

穆家旺當即說道:“我去。”

穆家豐開口道:“嫂子還懷着孕呢,讓我去吧。”

穆星說道:“我……”

一家人都看着他:“你不許去!”

穆星:“……”

他知道穆家人什麼意思,努力爲自己辯解:“我身體挺好的,多少年沒病過了。而且我很厲害,三哥你又不是不知道。”

穆家豐根本不給他面子:“不行,趕路勞神,還是我去吧。”

穆星只得暗暗在心裡決定明天悄悄去找人。

然而第二天,穆家人誰都沒去成。

天還未大亮,穆星就被外面整齊劃一的馬蹄聲驚醒。

大莊村的大部分人還在睡夢之中,穆星凝神感應了一下,這聲音聽着少說有上百人,至多一刻鐘就能到大莊村。

這麼多人來大莊村幹嘛?

他悄悄穿上衣服,坐在了村口那棵大樹上。

沒多久就看到了遠遠一行黑影飛奔而來。

穆星安靜的看着,心中打定主意,若是來者不善,他得想辦法護住一村人的安危。

可是下一刻,他眼睛就睜大了——爲首的那個騎士,看起來,有點眼熟?

阿嶽望着前方,心裡滿是激動。

他整整五年沒有回來了。

他甚至不敢透露任何一丁點自己和穆家的關係,因爲他不能保證自己要做的事情一定能成功。

若是失敗,勢必要連累穆家人。

整整五年,他藏在西北軍中 ,聯繫父親以前的舊部,暗中積攢勢力。

因爲害怕失敗連累穆家,他甚至連一封信都不敢寄,周圍的人都以爲他是個孤兒。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他也確實是孤兒。他秦氏上下三族,已經全被那個狗皇帝給殺了。

前方的穆家村在朦朧的晨光之中一片安寧,阿嶽心中亦是一片柔軟——不管外面如何變天,這裡始終是一方淨土。

他剛要拉繮繩回頭讓下屬們停下等在外面,冷不防頭頂一個東西朝他飛過來,身側親信也驚呼道:“公子小心!”

阿岳飛快擡手,手中馬鞭捲住那來歷不明的黑影,剛要扔出去,餘光一瞥,又收回手。

是個還帶着點青色的半熟蘋果。

阿嶽若有所覺,猛然擡頭。

前方村口上百年的老樹枝丫上 ,坐着一個青衣人。

天光未顯,四周安靜又朦朧,這蒼白美貌的青衣人坐在樹枝上,竟像是志怪傳聞裡惑人心神的妖物。

阿嶽呆住了,愣愣的看着這人。

親信也呆了一下,回過神來猛然拔出刀劍:“你是何人?”

還未等到那個人的回答,他就聽到寡言少語主子語氣欣喜的喊了一聲師兄。

阿嶽下了馬,仰起頭看着樹上的人,頗爲高興:“師兄,你怎麼在這兒,你知道我要回來?五年不見師兄風采更盛了,你身體可好?”

親信呆了一下,也不知道是驚奇於小公子居然還有個師兄,還是驚奇於小公子也有這麼話癆的時候。

穆星在阿嶽頗爲擔憂的目光下從樹上跳下,說道:“本來睡着,被你們吵醒的。”

阿嶽這纔想起來,師兄內力深厚,自己一行人騎馬這麼大的動靜,不可能瞞過他的。

他歉疚道:“打擾了師兄休息,是阿嶽不好。”

穆星的迴應是擡手給了他一個擁抱,哼笑道:“還跟我假客氣起來了。”

他看着阿嶽身後的人:“這些是?”

阿嶽只是看着他身上單薄的衣裳,不贊同道:“清早寒氣重,師兄應該愛惜身體,至少添一件披風。”

說完又歡歡喜喜的說道:“咱們先回家吧,叔叔嬸嬸他們也該醒了,回去再同你們說 。”

他讓身後的下屬們守在村外,自己跟着穆星往穆家走。

留下一種親信面面相覷,其中一人道:“這位是?你們誰知道?”

一行人齊刷刷搖頭。

等兩人到家的時候,家裡人都已經起來了。

穆大娘在掃院子,她年紀大了閒不住,手邊總是要有點活兒幹。

眼見着兩人肩並肩從門外走進來,穆大娘一眼看到穆星,奇道:“小寶今天起這樣早?”

目光再掃過剛進來的年輕人身上,穆大娘一眼覺得眼熟,過了數息才猛然反應過來:“阿嶽?”

她急急往這邊走:“是阿嶽回來了嗎?”

阿嶽連忙快步走上前扶住她:“阿婆,是我,是阿嶽回來了。”

穆大娘眼睛都紅了,輕輕作勢拍阿嶽:“你這孩子,連封信都不知道寄回來,你不知道家裡多擔心你啊。”

一邊揚聲喊道:“大柱!秀蘭!阿嶽回來了!”

這一下,穆家人呼啦啦的全出來了。

阿嶽被一家人圍在中間問東問西,張氏喜得什麼似的:“連夜回來的吧?累不累?餓不餓?我去蒸包子。”

很快一家人圍在一起用完早飯,阿嶽才忽然站起身,跪下來,鄭重的衝着穆大娘,穆大柱還有張氏,各自磕了三個響頭。

“阿嶽有事情瞞了大家。”他沉聲說道,“當年那個帶着我的人不是我的父親,我們也不是遭了災難流浪在外。”

穆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穆大娘輕聲說道:“好孩子,你先站起來,有什麼事情咱們好好說。”

阿嶽沒起來,只是低聲說道:“我真名叫秦朔,小名阿嶽。是威武侯秦震的小兒子。庭風叔叔是秦府的家將,我是秦家一剩下來的活口。當年,我是在逃命。”

“當年,朝廷誣陷我父親私通北翟,秦氏三族被株連殆盡。庭風叔叔用自己的小兒子替了我,才換來我一條命。”

“我不敢告訴任何人真實身份,怕拖累你們。”

別說穆家人驚了,連穆星也呆了一下。

威武侯這個名字,他還有點熟悉,記憶裡很多年前,師父還說過,如今朝堂混亂,奸佞當道,只有一個威武侯還算是個英雄人物。

但是他待在這大莊村不問世事,竟然不知道那個被師父誇過的威武侯被滿門抄斬,更不知道阿嶽居然就是威武侯的孩子。

阿嶽說完這些,就安靜的低着頭,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麼。

畢竟自己這樣的身份,這麼多年住在穆家,但凡被人發現身份,整個穆家都要受到牽連。

可他只是被一雙手扶了起來。

那雙手蒼白消瘦,看着十分柔弱,卻十分的有力度,且溫暖。

他對上了穆星內疚的眼神。

穆星有些難過:“師父當年還跟我提起過威武侯府,說你父親他是一位了不起的英雄。如果我當年能多問幾句,師父提前知道這件事,出手幫忙的話,也許你不至於現在連一個血脈至親都留不下來。”

張氏也一臉憐惜的看着他:“傻孩子,如今都過去這麼久了,還說這些幹嘛?我當年知道你身上肯定有秘密,卻沒想到會是這樣慘烈的身世。這些年,你一個人將所有的苦都悶在心裡,一定很難熬吧。”

當年那個男人身上的傷勢很明顯的利器造成的,可穆大柱和張氏什麼都沒有問,帶着那個小小的孩子回了家。

既然當然選擇了不問,如今自然更加不可能計較。

只有穆大娘有些擔憂:“那咱們,現在是不是要收拾東西準備搬家?聽說阿嶽在戰場了立了大功,萬一身份暴露了可怎麼辦?”

穆家人的反應讓阿嶽一顆心落回了胸腔。

聽聞穆大娘說起這件事,他纔想起另一件大事:“阿婆,你別擔心,現在沒有人能夠傷害我了。回來只顧着敘舊,忘了告訴你們一件事。”

他語氣輕描淡寫,彷彿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這次出去,收復了我爹西北軍舊部。如今,大軍已經兵臨華陽城。”

“這天下,馬上就要姓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