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虹仙尊把焰木靈帶回須靈山的第一天, 整座須靈山上的植物都瘋了一般長高了一大截。幾個本體爲仙草的仙侍更是藉助這股生機之力直接突破,憑空多了上百年修爲。
白虹仙尊尋了自己洞府外的一座靈池,設下了聚靈陣, 將焰木靈養在了裡面。焰木靈似火非火, 似木非木, 只需要吸收靈氣就能成長。
他誕生之後第一眼見到的就是白虹仙尊, 且從極南之地到須靈山的一路上, 都是跟着白虹仙尊一起,本能地對他生出了一些依賴之心。
被種在靈池的第一個晚上,不安分的焰木靈就自己跑了出來。
他找不到白虹仙尊, 也不認得路,在須靈山四處亂逛。
若有仙侍看到這一幕, 就會看到一朵青色的小火苗在黑夜裡飄蕩着, 所過之處荒野染綠, 枯木逢春。
直到天色將白,飄了一晚上的小火苗“啪”一聲, 撞在了須靈山的結界上。
青色的小火苗十分人性化的在半空中翻了個跟頭,似乎相當惱怒,又有些好奇,忽閃忽閃的湊近結界——還未靠近,整株火就被一隻素白的手捏住。
是跟了他一晚上的白虹仙尊裴浣舟。
焰木靈這樣的大寶貝, 裴浣舟怎麼可能隨意放着?
在焰木靈有動靜的第一時間他便察覺到了, 只是他也好奇這焰木靈想做什麼, 便收斂氣息跟在了身後。
結果就看到這傻火苗毫無目的的瞎遊蕩了一晚上, 橫衝直撞, 嚇退了好幾波螢火蟲。
剛出生的靈物是個貨真價實的幼崽,最好安安分分的待在靈池裡吸收靈力, 這麼飄了一晚上,小火苗顯然虛弱了許多 ,本來就不大的火苗,這會兒更是黯淡了許多,好像風一吹就會滅掉。
這火苗在手裡並不燙手,反而散發着一股極爲清涼的氣息,觸感像是一片天底下最柔軟的小羽毛。
“你想去哪裡?再這麼亂跑,當心火都要滅了。”裴浣舟對焰木靈的第一印象,是傻。
這時候的焰木靈當然聽不懂裴浣舟的話。
他察覺到了熟悉的氣息,十分愉悅地往裴浣舟手心裡蹭了蹭,整株火“趴”一下躺在他的手心裡。
就像是,累了,躺着休息一下。裴浣舟詭異地察覺到了焰木靈的意思。
他驚異於焰木靈的靈慧:尋常靈物,從誕生到誕生靈智,都需要一個十分漫長的修煉過程。尤其是草木之靈,吸收個上千年日月精華纔開靈智都是常事。
可這焰木靈誕生才幾天?
雖然能看出來還未正式開啓靈智,可他表現出來的,屬於焰木靈本能的靈慧,才更叫他心驚。
古籍上提到,焰木靈要等到真正成熟,纔可將其本身的生機之力最大限度的釋放出來。
白虹仙尊得等。
可那古籍記載有限,並沒有寫焰木靈多久才能成熟。
但凡天地靈物,越是珍稀,越是等級高,成熟年限越長。須靈山有一株日月陰陽木,上萬年才成熟,開出了第一朵花。
焰木靈比日月陰陽木更加罕見。
而裴浣舟已經沒有那麼長的時間可以等了。
後來,裴浣舟請教好友醫仙訣靈子,找到了一個辦法。
以天材地寶餵養焰木靈,並於一年之中月亮最圓之時,灌以焰木靈一滴心頭精血。
仙神精血極爲珍貴,此舉一是爲焰木靈提供仙靈之力,二來,頗有些馴服焰木靈,滴血認主的意思。
於是,無數傳出去會讓不少仙神爭破頭的寶貝,流水一般被煉製成靈液,喂進了靈池之中。加上每月一次的仙尊精血,焰木靈以一種驚人的速度成長起來。
——只出了一點小意外。
白虹仙尊的精血沒能讓焰木靈滴血認主。
相反,因爲“喝”了白虹仙尊的精血,焰木靈和白虹仙尊之間,多了一絲羈絆。
這份羈絆,很顯然,讓還沒有開竅沒有生出靈智的焰木靈,誤會了什麼。
十年之後,不到巴掌大的小火苗本體,長到了……一個巴掌那麼大。
他變得更加精神,也更加喜歡黏着白虹仙尊。如今他的小火苗的靈力已經足夠支撐他離開靈池到處飄很久,他就更加心安理得地蹭在白虹仙尊身邊。
須靈山的仙侍們經常能看到,仙尊的肩膀上,頭頂上,或者身邊虛空中,飄着一朵青色的小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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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火苗十分活躍,圍着仙尊跳來跳去,倒是讓這位清冷的仙尊多了一絲煙火氣。
焰木靈到須靈山的第八十年,誕生了靈智。
小火苗開始用一種全新的眼光看這個世界。
他循着氣息,飄到了白虹仙尊身邊,用新奇的眼神看着他。
“爹……爹,爹爹!”他磕磕巴巴的喊出了第一句話。
裴浣舟手中的筆一抖,落下了一個厚重的墨點。
*
憑空多了個兒子是什麼感覺?
裴浣舟最初的時候,很耐心的糾正小火苗的稱呼,告訴他自己並不是他的父親。
可焰木靈要是能輕易改變自己的想法,那他就不是焰木靈了。
生了靈智的小火苗學什麼都很快,他每天追在“爹爹”的身邊,很快就學會了讀書認字。
他最開始學會寫的三個字,是白虹仙尊的名字。
當小火焰操控靈力在半空中歪歪扭扭的寫出“裴浣舟”三個字的時候,慣來冷心冷清的仙尊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心軟了。
沒多久,小傢伙就驕傲的宣佈,他給自己取了個名字,叫星星。原因是他從一個仙侍那偷看了一個話本子,話本里,凡人誇一個人好看,說他的眼睛比星辰還要美麗。
可見星星就是美麗的代名詞。
小火苗十分自信自己就是世界上最好看的,當即拍板定下了自己的名字。
裴浣舟看着小傢伙神氣的模樣,也覺得星星這名字十分適合他。
他身上帶着傷,常年都在須靈山閉關休養,極少出去。
以前這種時候,他都是一個人在洞府之中打坐,仙侍們並不敢打擾他。現在多了個嘰嘰喳喳的小火苗,雖然吵鬧了點,但也多了幾分意趣。
裴浣舟開始親自教導星星。一開始,他會糾正星星叫自己的稱呼,慢慢的,到後來,他也不再反駁,竟像是默認了。
訣靈子後來到須靈山看過他一次。
見到他身邊蹦蹦跳跳的小火苗,樂了:“焰木靈居然是這個樣子的嗎?”
等到焰木靈出去玩,他告訴裴浣舟:“我想了想,哪怕還未成熟,焰木靈的元氣應該也能治療你的傷……”
“不必了。”
訣靈子一愣:“你說什麼?”
裴浣舟垂下眼眸,語氣清淡:“之前的打算,我準備放棄了。”
“你瘋了!”訣靈子瞪他,“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沒了焰木靈,你只能等死!”
“我知道。”
裴浣舟目光看向前方:“你看到了,星星他誕生了靈智。要我去吞噬一個誕生了靈智的小傢伙,我做不到。而且——”
他嘴角彎了起來:“星星很好。他叫我爹爹,昨天須靈山下了雪,我傷勢復發咳了兩聲,他問我是不是冷。”還把自己變得很大,說要給他烤火,又好笑又暖心。
過慣了孑然一身日子的白虹仙尊,忽然就覺得現在這樣的日子也不錯。
“我已經活得夠久了。”他平靜地說道。
訣靈子瞠目結舌:“你……那仙界呢?魔界虎視眈眈,你就這麼不管了?”
裴浣舟一臉淡定:“我都快死了,還管這麼多做什麼?”
訣靈子:“……”
他怒氣衝衝的走了。
沒過多久,醫仙谷的白鶴送來了好些珍貴的靈藥。裴浣舟含笑接受了這個嘴硬心軟的傢伙的善意。
等到小火苗飄了一圈回來的時候,他早已經壓下身體的不適,安靜地聽星星講剛剛他撲到了幾隻蝴蝶。聽他講仙侍聞知又弄到了一批新話本,但是都不怎麼好看,還有一隻長了兩隻頭的怪鳥追着他跑了好遠……
裴浣舟滿心都是老父親的憂愁:我得多活一些年,多教星星一些東西,至少撐到他長大化形。不然就星星這傻勁兒,往後可怎麼辦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