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個暗無天日的地方度過了整整三天,飢寒交迫的我們終於迎來了救援隊的營救,營救人員給大家派送了物資,並且表示由於正處春節期間,又遭遇百年難得一遇的大雪,再加上信號不通,所以接到消息的時候已經很晚了,還好是最前面的那一撥人冒着雪徒步行走了幾十公里,找到了一個村莊,用公用電話通知了相關部門這裡的情況,搜救隊這才火速出發趕來營救。
第三天的時候雪終於停了,搜救隊帶領着滯留的旅客把路面的積雪掃出,把大雪壓垮的大樹和其他障礙物全部移開,車輛開始緩慢地前行。徐成和搜救隊的人員說了我們的特殊情況請求幫助,在他們的幫助下我們先行一步離開了那裡,輾轉兩次纔回到了t市。
我們都以爲孩子平安無事,因爲這一路上沒有再出現其他的情況,但是當我從車上走下來的時候,我突然感覺下身猛地一下有大量液體涌出來,我的褲子瞬間被染紅了,徐成慌了,前來接我們的仙女和老劉也慌了,大家趕緊把我往醫院送,我不斷摸着肚子對孩子說:寶寶,你一定要堅強一點,一定要堅持住……
我的肚子開始一陣一陣的疼,我感覺我已經有些支撐不住了,120很快把我帶到了醫院,我進了手術室,越來越疼痛的感覺加上連日以來沒吃什麼東西造成的低血糖讓我暈了過去,我只依稀看到了幾個朦朦朧朧的影子在我面前晃來晃去,然後我便一無所知了。
這是我第二次進醫院,等我醒來時,等待着我的,是晴天霹靂般的噩耗……我看着他們一個個眼紅紅的樣子,我就知道了結果,我無法抑制自己的情緒,再一次崩潰了。
仙女拼命抱住我的頭,和我哭成了一團,仙女說:寶貝沒事,是我們和這個孩子的緣分薄,留不住他。沒事的,還會再有的,還會再有的……
我哽咽着說:可是我這身體,能懷上都已經是開天恩了,現在孩子沒了,我還能有嗎?
仙女說:放心,我說有就一定會有。你別擔心,等你身體好了,我給你找中醫好好調理,就不信折騰不出一個孩子,放心吧。
徐成回頭看了我一眼,見我們娘兩在說話,他便沒有過來,一個人站在窗戶旁邊,揹着雙手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從前他這樣的姿勢,代表他正在盛怒中,那麼,此刻,他是在責怪我太過任性麼?
仙女看了看徐成,又看了看我的表情,然後說:之之,你現在想吃點什麼麼?我給你燉了好幾種湯,粥也有,老劉特地去買的,你最愛喝的骨頭粥,多少吃點吧啊,別難過,一見你難過我就忍不住……
話還沒說完呢,她的眼眶就又紅了,若是從前她這副模樣,我得少不了對她一陣埋汰。可是現在,我沒有心情,我習慣性地摸了摸肚子,一想到肚子裡已經空空的,什麼都沒有了,心就疼得發緊,我搖了搖頭,我說我不想吃,我想睡會。
其實我哪裡睡的着,剛躺下,眼淚跟着就來了。我那素未謀面的孩子,我甚至都來不及透過b超看他一眼,他就已經不知道調皮地跑到哪裡遊玩了。寶寶,你還會回來看我麼?我發誓,倘若你再回來,我一定不會任性,一定好好地保護好你,一定會讓你平平安安地在我的肚子里長大,做你最驕傲最自豪的媽媽……
我不吃飯,仙女接連嘆氣,老劉走到徐成旁邊說:你看,之之醒了,你先吃點東西吧,你們都好幾天沒好好吃過飯了。
我緊張地看着徐成,我看到他搖了搖頭,依然沒有說話。老劉嘆了口氣,拉着徐成說:阿成,走,我們爺倆到外面聊聊去。
我看到徐成遲疑了一下,還是跟去了,他轉身的時候看了我一下,見我正在看他,他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然後指了指外面,意思他和老劉出去了。他的鬍子已經很長了,眼睛裡都是血絲,整個人都特別憔悴,他也沒有回家換衣服,身上還是坐車時候的那身,他走過去的時候,我都能聞到一股微微的汗餿味……
我的心越發疼得發緊,我想老劉一定是想和他聊聊,安慰一下他。仙女拉着我的手,摸了摸我的頭髮說:寶貝,辛苦了。早知道如此,我一定不會讓你回去過年。都怪我們,太粗心大意了,你懷孕了都不知道,哎……
我嘆了口氣,我說:大概是天意如此吧,得到又失去,痛上加痛。對了,有沒有老頭兒的音訊?
她搖了搖頭,她說:還沒有,也不知道他怎樣了,不過他那麼聰明的一個人,應該不會有事的,放心吧。
我越發覺得心煩氣躁,想爬起來卻感覺肚子特別的疼,完全無力。一想到寶寶沒了,我氣得恨不能捶自己,恨不能給自己幾個耳光。我剛想往自己臉上打去,仙女就拽住了我的手,她大聲說:你這是幹嘛?易之之,身體是自己的,孩子沒了可以再要,你這樣糟蹋自己,孩子走得安心麼?
我大聲吼道:孩子都沒有了,我都不想活下去了。我爹也不知道是死是活,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我感覺我好沒用,我沒有保護好我的孩子,我也沒有保護好我的父親……
仙女抱着我,邊罵我邊撫摸着我的背,她說:那是孩子自己的選擇,他在外面玩累了還會再回來的。你爹沒準現在活得好好的,他那個性怎麼可能被人算計,你操心好自己吧。要是沒了你,我才真不知道怎麼活下去了……
外面的兩個男人聽到我們的爭吵聲飛快跑了進來,見我們兩這副模樣,老劉皺了皺眉走到仙女旁邊說:之之現在需要休息,你看你,有話什麼時候不能說,非得現在教訓孩子。走,我們兩先回去,讓他們好好待會兒。
說完,老劉不由分說拽着仙女走了,徐成雙手插進褲兜,紅着眼看着我,我伸出了手,他終於再也忍不住,走過來把我抱在了懷裡。
我說:對不起,是我不好,我沒有好好保護好我們的孩子。
他摸着我的臉,他說:別這麼說,這麼說我更自責了。我們不難過,日子還長着呢,還會再有的。
我靜靜地躺在他的懷裡,我說:你聽話,回去洗個澡吃點東西吧。
他說:你一直沒醒,我擔心你醒了情緒失控,一直不敢回去呢。
我說:對不起,讓你擔心了。對不起,是我太沒用了。
他在我額頭上親了一下,他說:傻瓜,別說這些話。我一直以爲我已經足夠強大到能夠庇護我的家人,沒有想到,這幾天發生的一切讓我覺得我如此渺小。之之,是我沒有照顧好你和孩子,是我沒有顧慮周全,如果我不顧一切攔住你讓我來處理,或許一切都不會發生了……
我們都在難過,都在反思,都在迷茫,都從那種過度自大的情緒裡清醒了過來。這個世界,有太多事情由不得自己說了算了。我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緊緊握住徐成的手,相依相扶地走下去,面對所有的未知。
我拼命勸他回去,我說你身上都餿了太有損你形象了,他苦笑了一下,他說到現在哪裡還顧得上形象。在我的勸慰下,他在仙女和老劉回來的時候回了趟家,只是回家洗了個澡換了衣服之後,他又過來了。
我說你怎麼不在家多睡會,他說擔心我怕我想不開,我笑了笑,我說:我纔沒那麼脆弱。
可縱使如此,心卻依然疼。一想到老頭兒還不見蹤影,我就心發慌。徐成一整夜陪着我,他實在抵擋不住睏意,已經不知不覺躺在醫院的小牀上睡着了,仙女給他蓋上了被子。夜深了仙女和老劉纔回去睡覺,我掙扎着坐起來,看着窗外,合起雙手虔誠地祈禱,希望我的寶寶還會再來,希望老頭兒不會有事。
我在夜幕中靜靜等待着黎明的到來,天終於亮了,我咳嗽了兩聲,徐成立馬驚醒了,揉着雙眼趴過來問我:怎麼了,着涼了?
我搖了搖頭,我說:我想去高家一趟,我再不去,真不知道老頭兒會出什麼事。
他連忙說:不行,你現在身體這麼弱,別任性了,先住院幾天再說,我會幫你聯絡看看。
我說:可是你去沒有用,他們之所以針對老頭兒,肯定是衝我來的。
他說:之之,這一回我絕對不會讓你再冒險了,你說什麼都沒用。對了,管家的電話打不通了,我今天會想辦法打聽下高家的情況。你放心,之之,有我在,你安心休息,好嗎?
我堅持自己去,徐成生氣了,那是我們在一起以來,他第一次衝我發火,他說:易之之,你什麼時候變得如此不理智了?因爲你的任性,我們已經付出了很慘重的代價了。我請求你,別再堅持了,好嗎?就聽我一次,好嗎?
他的語氣裡透着深深的無奈和濃濃的責備,我知道痛失孩子,他的痛苦不亞於我,他拼命不想把一切憤恨遷怒於我,但是此時此刻,他的語氣裡分明帶着一種埋怨的意味。
我沉默了,我把自己埋在了被子裡,我不想自己再次崩潰。他走了過來,想拽開我的被子,我不讓,他說:之之,別這樣,會把自己悶壞的。
我依舊沉默,他重重地嘆了口氣,他說:對不起,之之。我沒有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恨蒼天不公。呵呵,我徐成一生之中有過兩次當爸爸的機會,可是每一次都是我還沒有來得及分享這種身爲人父的喜悅,孩子就莫名其妙地走了。有時候,我都忍不住恨自己,爲什麼連自己的孩子都保護不好?
我頓時觸動不已,我想起那一年他因爲痛失孩子遠走他鄉的事,我突然明白,失去孩子對於他這種責任心尤其強烈的人來說,根本就無力承受。他只是不說,只是拼命在隱忍,拼命爲我考慮,而我,卻沒有好好考慮一下他的感受……
我掀開了被子,我抱住了他,我說:親愛的,對不起,請原諒我的自私。
他再也抑制不住情緒,抱着我把頭埋在我的胸前,哽咽着說:聽我的話,好嗎?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