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撥通了辰溪的電話,我當然不是去安慰他的,我直截了當問了他在哪兒,他說他那裡房錢用完了,他沒有辦法,又回到了郊區的那個小旅館。
我再次在同一個地方找到他的時候,他的頭髮和鬍子更長了,飢寒交迫的可憐相,讓我看到的第一眼就劈頭蓋臉地臭罵了一頓。
我說:辰溪你看看你現在這熊樣,你心愛的女人早就嫁給別的有錢人了,婚禮辦得要多風光有多風光,你再看看你,你不覺得你特麼人生很諷刺麼?好好睜大你的眼睛重新看看這個世界,你風光的時候早就過去了,趕緊醒悟,早點該幹嘛幹嘛,別一天天這樣頹廢下去可以麼,你他媽已經不是王子了,懂嗎?
他錯愕地看着我,我想他一定不曾想過我的出現只是爲了打擊他,他說:之之,我已經到這種地步了,你就不能安慰我一下麼?
我很冷漠地說:不能,當年你一言不發甩了我的時候,我他媽也沒人安慰,不是照樣過來了麼。辰溪,你找我找錯人了。如果你指望我源源不斷地給你提供金錢的支援,那麼對不起,世界上比你可憐的人還有很多很多,我易之之很愛惜自己的金錢不會隨便丟給任何一個人,哪怕是一個硬幣。不過,你如果想更清楚地認識自己的話,那麼好,你仔細去想想我的每一句話。你現在最需要做的,就是認清楚現在的自己。
他的眼神依然混沌不堪,他問:之之,你身上有煙嗎?
我在車裡搜了搜,搜到了好久以前買的一包煙。自從和徐成真正在一起後,我就改掉了抽菸的毛病,我從前的煙癮本身就不大,只是偶爾煩悶的時候才抽一兩根。
我遞給了他,爲了讓他知道自己現在的身份,我甚至都沒有爲他打開車門,就這樣開着我耀眼的白色奧迪,坐在駕駛室內很牛逼哄哄地對他指手畫腳,我努力掩飾着自己看到他這副樣子後內心的震撼和悲憫,像一個落井下石的女人拼命地抨擊他已經不完整的人生。
他拿到了香菸,趕緊飛快地點上,我記得他從前不抽菸的,或許就是這一段時間,壓力大到實在沒有地方發泄,所以纔開始抽菸。我說:辰溪,你餓嗎?
他點了點頭,掏遍了身上,就剩下幾十塊錢的零錢,他說:之之,這十來天我都是吃方便麪度過的。
我說:你想吃東西嗎?
他點了點頭,他說:想,真的很想。
我說:你進來,我給你看一樣東西。
說完,我指了指副駕駛的座位,他趕緊繞到車的另一邊,然後打開車門坐了進來。坐進來的瞬間,我聞到了他身上的汗餿味。
我打開手機,翻出劉憶惜結婚當天的新聞,我說:我就不陪你一起看了,你自己看吧,看看她現在有多幸福,再看看你,有多悲慘。
他拿着我的手機,一開始靜靜地看着,再到後來開始低低地啜泣,到了最後,當劉憶惜幸福地說出那句“我願意”的時候,他把手機丟給了我,然後哽咽着說:我不看了。
我冷笑不已,我說:辰溪,我就是一個落井下石的女人,我就喜歡看着你現在的樣子,看着你和你曾經心愛的女人的鮮明對比。辰溪,我告訴你,我做夢都想看到今天。辰溪,我在可憐你,你知道嗎?
我的話讓他更加的難堪和難受,他啜泣的聲音越來越大,我估計這些日子他應該沒少在背地裡掉眼淚,任憑是誰,也無法瞬間接受人生的巨大落差。
他哭着說:之之,我知道我錯了,半年前我就知道我錯了。那個賤女人,求你別提她了。
我冷漠地說:辰溪,說說你看到視頻的感受。
他穩了穩自己的情緒,用我車上的紙巾拭去了眼淚,然後說:半年前我就料到了,她和高雄去過國外旅遊一次,之後回來就開始和我鬧分手。呵呵,只是沒有想到,一個人變心變得如此的快。也是,我辰溪現在算什麼呢,連普通的民工都比不上,不過是一個在街上四處逃竄的孤魂而已。
我嘆了口氣,我說:是啊,人生有時候諷刺着呢。枉你身爲一個男人,卻總是看不見事情的本質,當斷不斷,最後受其害。辰溪,你一點都不值得同情。一個人不懂得居安思危,纔會像你這樣,落魄到現在這種地步。
他再次錯愕,我想他根本不懂我出現在他面前的意義吧,爲了踐踏他?爲了打擊他?爲了一次又一次地刺傷他?……sorry,辰溪,我只能說,我真的不是一個善良的人。
我把他帶到了上次吃飯的小餐館,他依然像上次那樣狼吞虎嚥,我抱着雙手冷漠地看着這一切,我說:辰溪,這是第二次了。第一次我給了你十天時間,結果二十天後我再見到你,你還是在接受我的施捨。
他瞬間停止了吃飯的動作,把碗筷緩慢地放了下來,似乎有些生氣,他說:之之,如果你不想幫助我,可以拒絕,我以後再也不會着你。但是請你不要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地諷刺我好嗎?現在的我,真的接受不了你這樣的腔調。
我瞬間大怒,我一把把桌子上所有的飯菜都掀翻在了地上,我這一舉動直接把其他吃飯的客人和飯館的老闆嚇到了,我對飯店的老闆大聲說了一句:別緊張,過來掃掉,一會該多少我賠多少。
辰溪被我的模樣和表情嚇蒙,過了一會兒回過神來,氣呼呼地朝着門外走去,似乎不打算再理我了。
我從錢包裡抽出了500塊放在了飯桌上,然後追了出去,我說:站住。
他站定了腳步,卻倔強地擡起頭說:算了,貧者不受嗟來之食,之之,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以後我再也不會找你幫忙了。
我走到他的面前,帶着一臉笑意,他又一次錯愕,看着我笑又有些不知所措,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說:行了,別演了,你信不信我扭頭走的下一秒你就會後悔。
他疑惑地看着我,他說:我沒演,只是你這樣尖酸的挖苦我真的受不了。我知道我現在已經今非昔比了,我知道我曾經也這麼高高在上地對待過你,所以你說什麼我忍着,你看我不順眼,我大不了不找你就是。
我說:那好,我問你,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呢。
他說:我不知道,想辦法聯繫上我的父母吧,然後看看能不能先找份工作應付着。
我說:好了,走吧,上車,我重新請你吃飯。
他十分疑惑,他說:爲什麼?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已經坐回車裡了,我說:我剛纔只不過試試你骨子裡還有多少硬氣在,我看看你還有沒有站起來的資質,如果資質實在太差,我想我幫也懶得幫了。
他似乎有些明白過來,他坐上了車,然後說:之之,我現在特別的迷茫,我不知道我該怎麼走下去。
我說:走吧,邊吃飯邊說。不過在吃飯之前,我還得帶你回上次那兒開個房,讓你好好洗一下澡,你身上太臭了。
他頓時大囧,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說:呵呵,這些天都不知道怎麼過來的,天都塌了。
我帶着他回到了上次的賓館,用我的身份證幫他開了個房,然後在樓下等他洗好澡換了衣服,再帶着他到了附近的餐館吃飯。
飯桌上,他邊吃着,我邊幫他分析他現在的現狀。我說:辰溪,我首先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就是如果你們公司你沒有股份的話,那麼所有的債務都理應由你父母承擔,跟你沒有關係,你大可以大大方方做人,大不了換一個城市重新開始,不用害怕債務的煩惱。
他頓時大喜過望,他說:真的嗎?那我可以使用我的其他證件,不用害怕被追查麼?
我點了點頭,我說:我問過律師了,如果法人不是你是你的父母,你是不需要承擔債務的。不過,這件事牽連過大,你畢竟也是當事人之一,而且如今你父母下落不明,你肯定要接受警方的調查,律師建議你早一點去相關部門自首,把知曉的情況都說明一下,然後看看他們會怎麼處理。
當我提到自首兩個字,辰溪滿臉的欣喜又迅速暗淡了下去,他說:不行,不能去自首。就算相關部門不追究,我一旦出現,那些債主們也會追上我的。目前的情況,我不能去。
我想想也是如此,債主們如果發現了辰溪的下落,估計就算討不到債也會卸下他一條胳膊或者一條大腿的,可是他現在這樣,到底該如何是好呢。
我發現,逃往國外真的是最好的選擇。只是現下的辰溪,想出國比登天還難,他一貧如洗,想做什麼都不能了。
他不能使用自己的證件,他從今以後只能隱姓埋名地生活,連日常的交通出行都十分困擾。我說:你先在賓館住一晚吧,明天跟我去阿炮那裡做服務員吧。沒有辦法,你證件不能用,目前什麼高大上的工作都不能找,阿炮那裡他至少可以保護你。
他爲難地說:啊?服務員?
我說:是啊,不然你以爲呢。我和阿炮都不是你的誰誰誰,我們不會出錢給你用的,要想花錢得你自己去掙。
他瞬間沉默了,我知道我的話很過分,但是我只想讓他快速認清現實認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