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們看見阮小嬡的時候,她正坐在一座年久失修的庭院中放聲大哭,哭着哭着,不知心裡想起了什麼,又仰天放聲大笑。
一名四十多歲,體格健壯的僕婦用破損的瓷碗端來一碗米粥,放在地上:“吃吧!”
阮小嬡登時兩眼放光,一副被餓了三百多年沒吃東西的模樣,看見那碗米粥,也不嫌棄髒,張開雙臂歡呼一聲就撲了上去,誰知還沒來得及碰到,那一身橫肉的僕婦已經冷笑着一腳將粥碗踹翻。
“啊……啊啊啊,啊啊啊!!”阮小嬡驚慌失措地跪倒在地,十分可惜地望着地上倒翻的薄粥,愣了片刻,又伸出手,嘗試掬捧着從地上撈起來吃。
旁邊衆人跟看戲似的哈哈大笑起來,那僕婦聞聲更是壯起膽子,上前一步,一把拽起阮小嬡的頭髮,將她的臉死死往地上摁去,一邊折騰人一邊大笑道:“吃吧,吃吧!你這條瘋狗!”
阮小嬡被摁倒在地,‘依依呀呀’地拼命掙扎。
那僕婦乾脆一腳踏上阮小嬡的腰際,還想要進一步做出更過分的舉動,卻被身後一隻手拎着衣領猛地拽了起來,就在她還沒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之前,便已經有一隻拳頭轟然落下,將她壯實的身子打得往後倒飛了出去。
那僕婦慘叫一聲,跟摔死狗似的摔倒在地,旁邊乾站着看好戲的衆人不免一陣驚呼。
白錦眼光如霹靂閃電一般,森厲地掃過在場衆人,唬得衆僕婦內監忙不迭各自縮在牆角一聲不敢言語,雖然不明白這位是哪裡的主子,不過觀其錦衣秀服,想必身份不低……
雲小箐這時候已吩咐左右將阮小嬡攙扶起來,又掏出自己身上的娟子,替她拭擦臉上的污物。
阮小嬡好像受人欺負的小孩子似的低着頭嗚嗚地哭泣着,雙手胡亂拭擦着臉上滾滾而落的淚滴。
她真是瘋了啊……
雲小箐憐憫地望着眼前舉止幼稚的姑娘,忍不住心裡一陣悲苦。
“我記得,陛下只是將她貶責至此閉門反思吧
?”白錦橫眼冷冷地望向現場衆人:“誰讓你們這般凌虐她的?你們這羣奴才,沒人管你們,還真是無法無天了啊?哼,來人啊——!”他一揮手,身後數名勁裝侍衛連忙快步上前,躬身叉手道:“是!”
“大,大大大人!”唯恐被殃及池魚,旁邊那羣隔岸觀火的一羣人中,也算有兩個聰明的,見狀急忙哭喊着連滾帶爬地衝出來,伏在白錦腳下‘咚咚咚’直磕頭:“冤枉啊,冤枉啊!奴才絕無欺辱阮姑娘的歹心,這都是姝小嬡吩咐的呀……若不然我們這些做蝦米的,哪裡敢做出這種以下犯上的事情來?”又悲聲討饒道:“奴才的家裡上有老下有小,一家人就靠着我做活養家餬口,還望大人憐憫,饒過小的這一回吧,我發誓,再不敢了,再不敢了!”說着,涕淚縱橫,唯恐一個不小心,自己這輩子就算完蛋了。
“阮小嬡?”白錦對這三個字還沒什麼反應,旁邊的雲小箐卻跟收了刺激似的變得渾身長刺,連眼中的目光都變得尖銳起來!
江小喜……又是江小喜!
這丫頭難道就從來不會做一件好事嗎?
她怎麼能做到能在任意歹毒的事件中都摻和一腳的地步?還真是世紀奇葩!
白錦注意到小箐眼中光芒變幻,忍不住輕輕皺了皺眉,吩咐道:“好,我今天就先饒你們一回,若今後再被我撞見,或者聽人說起,你們再有任何欺負凌 辱阮姑娘的舉動,我會將你們全部一頓毒打,再發配充軍!聽見沒有!”
若被髮配充軍,基本上都沒啥希望再回得來了,不是戰死就是給頭頂將官醉酒發瘋給活活打死,落到那地步,只怕真的從此生不如死了……
衆人聞言不由得在心下長吁口氣,頗識時務地跪地叩拜,感激白錦赦免之恩,並異口同聲地允諾:從今往後定然善待阮姑娘,絕不會再發生今天這種事情了。
白錦點了點頭,又道:“你們我可以赦免,只是方纔那僕婦……”他說着,眼光銳利地往下那縮在角落中體格強健的僕婦,冷笑道:“我看你手段
殘忍,心狠手辣,動作熟稔,想必往日這爲非作歹、欺辱凌虐他人的事情,也沒少操持吧?我若不罰你,難以服衆!”說着,微一頷首,吩咐道:“來人哪,將她給我拉下去,重責三十大板,送浣衣司服役!”
不顧那僕婦倉惶驚叫求饒,白錦身後數名勁裝侍從領命上前,將那僕婦從地上抓起來,動作迅速地拖了出去,不一會,便聽見庭院外響起‘噼裡啪啦’的板子聲,以及那僕婦淒厲尖銳的慘叫聲。
雲小箐不禁皺緊了雙眉,白錦卻抿着脣、沉着臉,一聲不吭。
不過她雖然心懷惻隱之意,回過頭一想到方纔那僕婦如此欺人太甚的舉動,也覺得這老貨是該好生懲罰一頓,否則往後還不知道更要怎樣無法無天了呢!
便也閉嘴沒有加以阻攔,只是吩咐隨侍左右的婢女攙扶着阮姑娘回了房間,又讓人替她洗澡換衣裳,重新梳妝打扮,弄好之後,開初吩咐人下廚做的一桌還算頗爲豐盛的飯菜也熱氣騰騰地上了桌,雲小箐親手替阮小嬡盛了一碗,遞進她的手中,柔聲道:“姐姐別怕,往後底下的人再不敢任意欺負你了,你先安心住下來,我會想辦法替你請醫生治病的,啊,要乖乖的哦~”
也不知道那阮小嬡有沒有聽懂小箐這一番話,她愣愣地接過碗,埋頭大吃起來。
吃着吃着,不知怎地,眼中又悄無聲息地流淌出兩行清淚,俏美的面龐微微泛紅,一時間竟孕育出一種悽楚哀絕的悲慘。
而這不過一瞬間的事情,下一刻,她又恢復平靜,也不管臉龐上淚痕未乾,抱着碗大大咧咧地胡吃海喝起來。
旁邊的雲小箐不由得詫異地揉了揉眼睛,有種自己看走眼了的幻覺。
莫非……這阮小嬡神志正常,只不過是爲了避禍而假裝瘋癲?
想到這裡,雲小箐不由得心下一凜,望着眼前的少女,登時有種毛 骨悚然的感覺。
太可怕了!這宮廷中爾虞我詐,任何一處小節都可能暗藏玄機,時時刻刻危機重重,實在是太可怕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