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恰逢一月月底,本是結餘賬目、領取俸祿的日子,沒想到竟這麼快?
雲小箐掐指算了算,又吩咐左右拿來黃曆詳細查閱:上面明明寫着:農曆己亥木年,丁丑水月,此日干支:甲辰 建除十二神:平日。
並不見任何‘黃道吉日’的字樣。
更可笑的是,下面明明還標識着:
宜:祭祀、修墳、塗泥、餘事勿取。
忌:移徙、入宅、嫁娶、開市、安葬。
真是忌諱什麼,她偏來什麼!
如此不待見那姑娘啊……
還是唯恐有變,想早日將這件事定下來?
表面上針對的是石榴,實際上是想借此打壓自己的氣焰罷!
雲小箐冷哼一聲,合上黃曆,吩咐人過去旁邊院子如實通稟白錦一聲。
自己則端起碧螺春細細呷了一口,慢條斯理地尋思起其中關係要害起來。
有錢固然好辦事,可要如何用在刀刃上,尚需精打細算。
這件事不宜聲張,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已知的就有她、白錦、天青、嫣容,小晗與雪玫二人,雖然沒有明說,可相信這兩人明裡暗裡也是應該道聽途說知道一點端倪的。
光這裡就有六人了,她不想再將這個數字繼續擴散下去。
她心裡年齡不小,可畢竟託生在一具十二歲小女孩的身上,想冒大都心有餘而力不足。
去與人談判這種事,到底要有威懾力才能壓得住陣腳,她一個人當然是不行的。
六人當中,只有兩名少年,雖然年紀都還不大,好歹白錦手腳功夫了得,總勝過一羣嬌滴滴的女眷……
雲小箐端着茶盞入了神,半晌,才痛快地湊近嘴脣,抿了一口,謹慎地放下。
——都帶去吧!
下定了這個決心,她也不再猶豫,又另吩咐丫鬟去將這兩人請來敘話。
???
明察暗訪,打聽到贖身石榴的男子名叫張二保,家住在與忠慶侯府不遠處的西街衚衕盡頭,家中就他一人,父母雙亡,上有一哥哥,下有兩妹妹,兄弟姊妹之間不和睦,該娶媳婦的娶媳婦,該嫁人的嫁人,早
就是散盡家產各分東西,過自己的日子,互不往來。
據說以前還有些聯繫,後來傳出張二保連續逼死三房妻室,兄弟姊妹幾個爲了明哲保身,前後都與他斷絕了關係。
張二保做了鰥夫,再沒有哪家肯將女兒嫁給這種男人,他一個人吃喝嫖賭,很快一貧如洗,後來無處可去,便拖了熟人到江府上謀了個跑腿的差事,仗着年輕,身子板還硬朗,也算能混口飯吃。
後來有一次,偶然隨三太太小轎外出之時,遇上劫匪攔路搶劫,隨侍奴僕就數他勁兒大,一個人扳倒三大個兒,震攝得一路毛賊落荒而逃,由此深得呂鳳華歡心,便將其調到自己院子裡聽候差遣,每月又加了他一份工錢,從此張二保在下人中算是出人頭地了。
再後來,呂鳳華被趕回孃家,房裡忠厚得力的丫鬟僕婦全部被老祖宗責令送出侯府當街變賣,只剩下幾個沒參與那場烏龍事件的小廝僕役,皆由四小姐江小喜繼承下來。
江小喜便將石榴許了張二保。
???
是夜。
月黑風高。
車輪轆轆碾壓着稀鬆微潤的黃土,劃出兩道長長的軌跡,一輛馬車在車伕嫺熟的駕馭下,拐彎抹角,直取西街衚衕盡頭。
雙騎高頭大馬駕馭的馬車,富貴豪華,在淒寒冰冷的夜色中尤顯得與周遭頹敗簡陋的平民房舍格格不入。
馬車在西街衚衕盡頭一隅破陋失修的宅院大門外停了下來。
隨侍左右的丫鬟僕婦們忙着打簾子搭腳踏子,還沒來得及弄規整,便打車裡輕描淡寫地蹦出一名錦衣華服美少年。
眉如墨畫,目似朗星,鼻樑挺直,脣紅齒白,身形飄逸彷彿九天仙子隕落凡塵……若不是年紀太輕,眉宇間又多了幾分玩世不恭的神情,還真讓人以爲他乃是何方神聖呢!
少年揮了揮手,示意旁邊張羅服侍的僕婦退開,徑自回過身,親自伸手,迎向小轎中提起裙襬,嬌如弱柳扶風的俏美少女。
少女年紀不大,十二三歲,卻偏偏生得一副閉月羞花姿態,嬌滴滴一隻小手伸出來,十指青蔥玉潔,肌膚晶瑩剔透,輕輕扶上少年的臂膀,步態嫋嫋婷婷地下了轎。
白錦忍不住低聲笑她:“真會裝!”
雲小箐神情舒雅不變,柔若無骨的手
指卻在收回來之際悄悄抓了他一把,又狠又準,以示警告。
白錦疼得倒吸一口涼氣,連忙收手。
雲小箐不理他,瞄了一眼旁邊早已經等得焦灼不安的天青,調皮地眨了眨眼睛,回過頭,又與左右侍從微微頷首,示意他們叫門。
便有五壯三粗的漢子出列,‘咚咚咚’大肆拍打着宅院大門,放開嗓門嚷嚷道:“張二保!張二保!出來!恭喜新婚,給你小子送禮來了!快開門!”
那嗓門……別說宅院裡的人,估計附近十里八鄉都能聽得一清二楚吧!
雲小箐忍不住暗自咋舌:不愧是常年風餐露宿走鏢局的漢子,那氣勢,嘖嘖,就跟人家欠他千兒百萬似的,活脫脫一債主上門討債的形象!
雲小箐不願在江府上下走漏了風聲,之前請天青、白錦二人過來商量具體對策的時候,請鏢局的主意,便是白錦那小子想出來的。
說想要氣派,那好辦吶,這種事兒包在我身上。
結果就變成了現在這副樣子。
雲小箐到底小姑娘家,平日在自己宅院裡自由散漫是一回事,出門與外人打交道,扮作淑女嫺靜則又是另一回事,這本也是爲人處世手段罷了,並不是什麼稀奇事兒,看在白錦眼中,卻只覺得十分搞笑。
……搞笑的結果,就是兩人共乘一車,在轎子裡被小箐又掐又擰一頓蹂躪。
白錦乃習武之人,倒也不懼她一細胳膊細腿的小姑娘能將他怎麼着,想笑仍笑得猖獗,雲小箐使盡渾身解數,仍不見效果,只好學着自己學生時代班主任模樣罵他:死豬兒不怕開水燙!
逗得白錦更是拍着大腿開懷大笑。
……
咳咳,跑題了。
雲小箐好不容易從胡思亂想中回過神來,擡眼一看,只見那破敗腐朽的宅院大門已‘吱嘎’應聲而開,打裡面搖搖晃晃走出一名酒氣熏天的中年男子。
張二保?
“哈!原來是你!”更深露重的天,眼前鬼影幢幢,雲小箐一晃眼還沒看清楚那名男子的長相,便聽見旁邊白錦率先大叫一聲,撲上去,一把拽住那名男子的胸襟,厲聲道:“你就是那日迫害我家踏雪不成,又窮兇極惡持匕首傷了小箐,緊接着畏罪潛逃的傢伙呀!”
呃,原來是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