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子越說的一家美國電視臺居然做了一個訪談節目,採訪一位政治軍事專家,把這位華裔將軍站在韓戰紀念雕塑前的行爲上升到一個人性的高度,洋洋灑灑的講述只有在美國這樣優越的體制下,纔會吸引最優秀,最有理想和最有人情味的精英薈萃來到這片土地。
齊天林隨意的看了幾眼就換開了頻道,傑奎琳專注的在他臉上和頭枕屏幕上交替觀察。
柳子越提醒:“網上說得很難聽,特別是中國的網絡……好像是故意擴大宣傳這個事情的。”原本是個很簡單的個人行爲,齊天林不用看都知道,在強大的國家宣傳機器支撐下,中國民衆能看到的是什麼樣角度,僅僅就是詮釋的解說或者背景音樂不同,就能完全改變齊天林身着美軍軍裝站在紀念碑前的立場看法。
所以不屑的笑一聲:“那些東西能改變你我麼?對我們有什麼影響麼?無稽之談罷了。”
柳子越也順着他的情緒笑了一聲:“那就這樣吧,什麼時候也該來紐約看看我了?如果你的可人兒不反對的話。”
齊天林不尷尬:“這邊有一系列的會議跟包含機密的工作,等這個階段過了我再去紐約?”
柳主播笑眯眯的聲音:“好……晚安,我愛你……”英語慣常的親暱告別,跟幾乎所有美國夫婦之間沒什麼不同,然後卻俏皮的加上一句重慶當地方言:“你的小幺兒那個大哥大可是一天叫得歡哦!早點回家來。”
齊天林不動聲色的也笑:“我也愛你……只有你照顧他睡覺了嘛。”掛上電話。
自己所有的電話,應該都在美方全程監控中,這是必須的,包括黑格爾和布倫他們的電話都在監控中,高級人員都會接受這樣的監控,對雙方都是好事,就好像車上裝個行車記錄儀一個道理。
他也相信,一定會有漢語通的專家在參與監聽自己的電話,但就算是個中國人,也未見得能聽懂柳子越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絕大多數情況下,小幺兒的確是指家裡的兒子,可在狐朋狗友之間是重慶一種輕佻的叫法,暗指外面的情人或者小三,特別是小老婆!
也許所有美國人都想不到,齊天林所有跟中國有關聯的傳遞,全都集中在他那個最不起眼的非洲小老婆身上,反而是這個中國夫人一貫乾乾淨淨的從不跟中國國內產生任何聯繫,自從父母有些“悲涼”的離開中國以後,柳子越更是關停了所有跟中國有關的業務往來,華籍員工願意回國或者留在國外公司的,悉聽尊便,對比星雲傳媒龐大的體系,原來那點中國員工已經是九牛一毛了。
至於大哥大這種二十年前稱呼手機的土氣說法,很容易被齊天驕那個大哥的長子身份迷惑,所以這句話其實是告訴齊天林,蒂雅手中的電話很頻繁,中國方面在不停地找他!
有時候偷偷摸摸傳遞訊息還不如這樣機巧的打啞謎,柳主播很有做特工的天分嘛。
齊天林靠在椅背上,有點淡淡的笑容,看着外面閃過的道旁樹跟建築,有些想念自己那個聰慧的老婆。
傑奎琳讀懂了他的笑容:“想你太太了?”
齊天林不隱瞞,聳聳肩:“那當然,不過起碼的保密規則我還是懂。”這些天可以說他手機、電腦什麼都沒有用,出入往來,全都是跟傑奎琳和伯恩還有那位士官一起,絕對不可能對外傳遞什麼訊息,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其實就是在考察他。
殊不知,齊天林從來都沒有跟中國傳遞情報的義務跟思路,那點情報算什麼?他從來都是要做!
身着堇色晚禮裙,不長的金髮被往上收起來挽個複雜的髮型,要是放個小皇冠就有點女王氣質的姑娘把剛纔離開齊天林肩膀的身體側靠在椅背上,右手背托住了臉腮,今天喝了點酒,現在還是泛着淡淡的微紅:“很幸福的感覺?我有點難以想象……你這是發自內心的愛戀,卻又跟安妮,還有那個法國情人……現在是不是還有點我?”
齊天林笑笑指自己的男爵勳章位:“人心有多大,這是難以想象的,哦,我知道思維是在腦海裡,但是按照中國古時候的說法,思戀感情都是裝在心裡的。”
傑奎琳很自然的就把話題轉到了中國:“對於剛纔屏幕上的做法,你覺得反感麼?”
齊天林搖頭:“我爲什麼反感?我不反感中國,也不格外忠於美國,我只忠於合同,美國是我最好最大的客戶,這是我的職業道德,動不動就拉扯到國家倫理層面,那是說給什麼都不懂的民衆聽的,我在非洲就已經很瞭解這套把戲。”
傑奎琳看着他,想想才提醒:“但你現在在這個局面裡面,就要遵守政治上的遊戲規則,不能說得這麼直接。”
齊天林笑:“那不是跟你說麼?傑……珍妮,我們是夥伴,在傭兵裡面,夥伴纔是最重要的,我把我真實的思路告訴你,就是避免你在某些環節誤讀了我的行爲,對於美國,如果我恬不知恥的說自己有多愛,那隻能說明是假的,我之前跟美軍之間來來去去的摩擦都不算少,所以千萬別誤會這一點,我沒有政治信仰,對意識形態也不關心,我只關心利益,這樣纔是最簡單最直接的,包括我跟你姑母之間的交易。”
金髮姑娘的聲音低下來:“我們也是交易麼?”說得很慢,也很輕,目光遊動在寬敞的後車廂裡。
齊天林整整自己的軍禮服搖頭:“不是,所以……我才避免那種體液交換的接觸,在我們現在這個很敏感的階段,還是別讓純粹的生理感受迷惑了自己。”
傑奎琳眼睛亮了一下,撲哧就笑了:“你好像在竭力保存自己貞潔的那種東方傳說!”
齊天林眉毛亂跳:“真有……要是老婆在身邊,如果知道我跟你現在這樣,沒準兒會提前畫個符在那啥上面,晚上回去再檢查,防止外遇!”
傑奎琳哈哈大笑起來,專注的詢問這個小把戲的細節。
果然之後默契的都不再提上牀這件事了。
一連接近二十天,齊天林都呆在華盛頓,每天奔波於白宮、五角大樓、外交關係協會和中情局之間,等待方案完縝密的制定完成,甚至全世界都已經覺察到,美國開始對坦桑亞尼起了心思,陸續開始動手,他才前往紐約。
傑奎琳深深的一吻之後,把他送上了車,直到一個人靠在寬大車廂的椅背上,齊天林閉上眼睛,似乎經歷過工作疲憊以後的小憩,士官和伯恩都升起了隔音板,讓他好好休息一下。
可齊天林的腦海裡其實卻翻天覆地!
他的身體也許有些半神的東西,但他的思維始終還是個人,是個中國人。
這二十來天基本就是一場大考,考察了他的方方面面,他不但不能精神緊張的全力以赴對待,還要舉重若輕的不經意展現本質,實在是有些高難度,在這個環節,不得不感謝公主殿下,主播夫人以及法國丈母孃對他多年來孜孜不倦的培養。
不光是要掩飾或者索性放開自己的神經,還得控制情緒。
譬如說黑格爾曾經很不經意的提到要他去看看關於韓戰的資料,齊天林當然也就循着瞭解黑格爾思路的動機,在五角大樓檔案館查詢了一下。
和中國一貫宣傳的那是一場英勇無畏的光輝援助之戰不同,能在五角大樓看到的資料,讓齊天林徹底明白,那就是一場中國開國軍人們用屍山血海堆砌起來的獨立戰爭,也許整個解放戰爭犧牲的中國軍人,都沒有那麼短短几年傷亡慘重,正是這些人的屍骸,堵住了向中國伸出的手。
和美國人自己對外宣傳的人性也不同,充斥資料中對中國俘虜的虐待和漠視,更是讓齊天林不得不咬緊舌尖,用疼痛來保證自己表情泰然和冷笑,因爲隨同他一起的傑奎琳一直都靜靜地看着他。
他不敢肯定傑奎琳對自己的聯絡或者監視在什麼層面,算不算她的主要工作,但起碼是一個美國人對他全面瞭解的窗口,就好像自己正在瞭解這個國家跟中國之間的那些恩怨。
當美國人在冰天雪地的韓戰中,受傷截肢比例只有7%的時候,中國軍人達到了78%!
當中國人俘虜的美國人,大多好吃好喝的自願去留時候,中國俘虜不但被全身紋上各種反漢語言圖案、侮辱、輪姦,回到國內更是要接受無休止的政治審查!
的確是有部分俘虜投向了美國及其盟友,可還是有很大一部分歷經千辛萬苦,也要回到祖國。
相比之下,齊天林當年在金三角遭受的一切不過是小巫見大巫。
而他在中國接觸到的所有媒體,也略過對這些真正堪稱勇士的講述,就好像這些俘虜從未存在過一樣。
所以從國家機器的層面上來說,中國、美國,其實都沒有什麼對錯正反,不過都是站在自己的立場上用適合本國國情的方式來運作管理的兩家公司而已,只是看究竟誰的業績更好,能不能擊垮對方。
帶着這樣的看法,齊天林才能逐漸從讓他戰慄的那些複雜情緒中擺脫出來。
但站在比華盛頓喧囂繁華許多倍的紐約,齊天林站在新世貿大樓的落地窗前,明白對自己的監控其實只會更加有過之而無不及。
所以這個推杯換盞、燈紅酒綠、鶯歌燕舞的富豪顯貴迎來送往的過程,更不會跟中國有什麼聯繫。
只是各種電視媒體上面,按照策略對坦桑亞尼的輿論關注,越來越密集。
儼然一個新的利比亞、敘利亞!
新的“非洲之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