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午年八月三十日
今天按規定,是我出佛堂的日子,我有權利向“張善人”和夫人提出結束帶髮修行的日子,離開佛堂,甚至離開張府;
大清早,我就起來,高興地收拾着我的衣物:一收拾還真的嚇了一跳。進佛堂時,一個小包袱,就裝完了我的隨身衣物,而今要四、五個包袱才裝得完我一年四季的衣物,“張善人”斷斷續續送的一些小飾品。
正收拾着,“張善人”就闖進來。我只得把小炭爐煽大,燒水、泡茶、端茶做這些事,老威覺“張善人”的一雙眼睛緊緊地盯着我,我走到哪兒,眼睛就盯到哪兒,我覺得我的背脊開始冒冷汗了。
我把泡好的茶和茶壺,茶杯放在茶盤,放“張善人”旁邊的茶几上,便低着頭,聽從他的吩咐。“張善人”從茶盤中拿着茶杯,沒有喝,而是打量着我,說:“嗯!長得越來越像你娘了!”我心裡一震,從來沒聽人說過,“張善人”會認得我娘?他怎麼會認識我娘?我娘從來不逛街,不到處走動,據我所知,我娘除了我爹,認識的男人就只有舅舅和鄰居的幾個伯伯叔叔。我又追問“老爺,您認識我娘?”“認識、認識!”“哪兒認識的?”好象“張善人”也有了幾分警覺,他叉開說:“金蓮,三睥期滿了,你可以出佛堂了,你想去哪兒?”“我,我想我自己該……”沒等我說完“張善人”說:“是不是想嫁人?”“我還不知道會嫁給誰?”“想不想嫁到我們張府這樣的大戶人家?包你穿金戴銀、呼奴喚婢、吃的是山珍海味,雞鴨魚肉?”我擡起頭說:“金蓮怕沒有這個命!”
正說着,“張善人”就拉起我的手,把我往他懷裡拉,“我說你有這個命,你就有這個命!你肯嫁給我,替我張家續上香火,那麼除了夫人,你就是姨太太裡地位最高的。答應我吧!我都想你幾年了!”說着就想親我。
我早有防備,此時便用勁全身力氣拼命推開他。他楞住了,想不到會有下人敢反抗,一時還沒回過神來。趁此我就拼命跑,一直向夫人的臥房跑去。
此時,夫人已經起牀了,丫環正在服侍着,有的遞帕子,有的端銅盆,奶孃正拿着梳子,準備邦夫人梳頭。
看我跑得氣喘吁吁的,夫人竟然毫不見怪的樣子,任憑我就這麼跑入房中。
等着“張善人”回過神來,追到夫人房裡時,夫人早把下人,連同小姐的奶孃支走了,夫人房中就只剩我們三人。
“張善人”和夫人對坐在兩張椅子上,我緊緊地靠着夫人站着,彷彿夫人就是一棵可以依靠的大樹。
張夫人指着“張善人”說:“老東西!從你讓她進佛堂那天起,我就知道你在打她的主意!她是我們女兒的貼身丫環,我們把她從小養大,她也就和我們女兒差不多!她爲我們女兒,當了三年替身,青春年少就每天與木魚青燈爲伴。人家也替我們還了一女債,你忍心讓她做你的第五房小妾嗎?”
“張善人”理直氣壯地說:“夫人,怪就要怪你的肚子不爭氣,你只給我生了個女兒,還不爭氣。出嫁那天就血盡,害我多花了多少銀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常言說得好‘不孝有三,無後爲大’,你是不是要我們張家絕後你才高興?”
不能生兒子,這是張夫人的痛處。女人不能替男人生兒子,就是七出罪,男人可以以此休掉女人。因爲不能斷了男人家的香火,只要這個男人家有錢,他儘可以以此爲由,不斷地討小,天經地義。
夫的涵養再好,也忍不住頂撞起來:“這麼多年,我並沒有阻止你啊!你攔二連三討了四房小妾,不是也蛋都沒有下一個嗎?”
“張善人”得意的說:“這次不一樣,我算命時,算命先生說,我討的第五房小妾,一定會接二連三爲我們家生三個兒子!你想,金蓮又聰明又聽話,從小被我們養大,庇細是一清二楚,不比在外面討的。何況金蓮是府中丫環,家裡又沒有人來要聘禮,禮金我們都可以省一大筆!娶金蓮是很划算的。”
這些話是精打累算的生意人反覆權衡後說出來的,張夫人雖是名門望族之後,她也不敢承擔讓張家“絕後”這樣的罪名,何況“張善人”是盤彼已久的,何不會輕易更改的。
張夫人無奈之說:“那就問問金蓮吧!只要她同意,我也沒有什麼可講的。你會精打細算,省下禮金,那是你想的,我可沒這麼想!”轉過臉問我:“金蓮,這裡沒有外人,你給我說實話,你願不願意作老爺的第五房小妾?”
當聽到“張善人”娶我的如意的找算,甚至當着我面說到,娶我可以爲他省下禮金時,我徹底看穿了這個只認錢,不要親情的禽獸,夫人這棵大樹不能讓我乘涼,我就只有自己當棵大樹,立起來。我挺直腰,態度十分堅決,“夫人,金蓮不願在張府,請照約定替我找戶人家嫁了吧!”夫人想了一下就對“張善人”說:“剛從佛堂出來,還沒習慣各人的生活,給刀一點時間考慮吧。”
還是夫人好,前後都是她在打圓場,讓我有個轉圈的餘地。
今天發生的事,讓我一下子接受不過來,我得把頭緒整理整理,許多事都讓我夠疑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