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清冷的月華灑向人間, 映出一片泠然光芒。
衛嶷獨自坐在梅花樹下的石凳上,桌子上擺放着一碟散發着濃郁荷香的精緻點心,並着一壺清酒和兩隻玉杯。
他拿起了其中的一杯酒放在自己手邊, 看着對面空無一人的座位, 許久以後才輕聲開口:“師兄, 你已經不在了, 我這荷花酥做來也沒人吃了。今日我見到一個與你很像的人, 邀請了他來這裡做客。”
但也只是很像罷了,並不是那個人。
一陣清風拂過,吹落片片梅花。
他微微擡手, 接住了其中一片殘紅,片刻後自嘲地笑了一聲:“這忘憂梅, 何解人間憂愁?”
還未飲多, 便已微醺。
“師兄, 我究竟何處比不上熙華?”衛嶷喃喃自語片刻,將掌中花瓣碾碎, 拍落塵土之中,隨後將手邊清酒一飲而盡。
然而他修爲高深,別說是這一小杯百年陳釀,便是再飲十壇也未必會醉。
而今他眼神迷離,卻不過是酒不醉人人自醉罷了。
“一個人獨飲無趣, 不如讓我來陪陪你吧!”忽然, 空氣中散發出一陣濃烈的梅香, 漫天遍野紛亂的紅梅花瓣被一陣旋風捲在一起, 待所有花瓣散落, 一名紅衣黑髮的絕美男子站在了月光之下。
紅衣男子手中,還抱着一罈酒。
卻赫然是蘇琞的模樣。
衛嶷在恍惚間彷彿看到了蘇琞笑吟吟地向他走來, 愣了一瞬後猛地站起身朝着他走過去,語氣變得無比歡喜,就像是一個邀功的孩子:“師兄,您回來看我了?我現在也會做荷花酥了......”
話音未落,對面的紅衣男子撲哧一聲笑出了聲。
衛嶷再定睛一看,眼前的男子雖然同樣俊美,但是卻並不是蘇琞,而是這株梅花化形的花妖梅清影。
衛嶷冷冷的掃了男子一眼,按捺住眼底殺意:“滾。”
梅清影不以爲忤,反而是懶洋洋地在衛嶷對面坐下,單手撐在桌面上託着腮,笑眯眯的望着衛嶷:“小道士怎麼了?有什麼不開心的事說出來讓我開心開心?”
衛嶷的手按住了桌上的劍柄上。
梅清影立刻挑眉,做出一副無辜的模樣:“我可是你師兄的師父當年親手栽種的九品靈梅,你若是砍了我,你師兄會不高興的。”
一提到師兄,衛嶷握劍的手略一鬆。
“我就不明白,蘇琞那個冷冰冰的小子比他師父還無趣,爲什麼你們一個二個的卻偏覺得他好?”梅清影露出一副疑惑的表情。
衛嶷的面色一冷:“你當真以爲我不能動你?即使我不能殺你,將你封印在本體之內千年萬年還是可以做到的!”
“得得得!”梅清影舉手投降,“我不提了成嗎?一提起蘇琞你們一個二個就像是要吃人,呃,是吃妖一樣。我梅清影修煉幾百年,好容易化出人形,能不能別老是這樣威脅我?”
見衛嶷沉默,梅清影又討好地笑了笑:“我這裡有你師兄的師尊親手埋在我腳下的醉仙釀,你要不要嚐嚐?”
說着,他一掌拍開了酒罈的泥封,一股夾雜着靈氣的濃郁香味瞬間四散開來,很快就與空中暗暗的梅花清香混雜在一起,不分彼此。
“所求何事?”衛嶷對於眼前這人的性格顯然也是很瞭解得。
梅清影聞言,義正言辭道:“再怎麼說我們也相識了一百多年了,就算不是朋友也是個舊相識吧?故人心情不好,我來安慰安慰你怎麼了?”
“沒事就算了。”衛嶷淡淡道。
梅清影一頓,然後有些底氣不足地笑了笑:“安慰故人以後,也有一點點小小的事想要麻煩你。放心,絕對是小事。”
衛嶷眼皮都不擡:“說。”
“幫我用樹木煉製一串手鍊。”梅清影漂亮的眼睛裡帶着一絲期冀,“聽說這樣我就可以離開本體的範圍了。”
“不行!”衛嶷果斷拒絕。
“你就不能好好考慮一下嗎啊?”梅清影有些生氣。
衛嶷看了他一眼,陷入了沉思,梅清影的嘴角微微勾起。
“還是不行。”一秒後,衛嶷告訴他自己考慮的結果。
“衛嶷,你有種!難怪你活了幾百歲還是個單身狗,你師兄喜歡熙華也不要你,活該!”梅清影氣急敗壞地一跺腳,就在原地消失了。
衛嶷不經意地勾了勾嘴角,覺得心情似乎好了些,伸手去夠那壇醉仙釀。
下一秒,梅清影再度出現,抱起桌上的美酒惡狠狠地瞪了衛嶷一眼,一轉身又消失了。
衛嶷看着自己空蕩蕩的手:“......”
這也就是這隻幾百歲的花妖能幹出來的事兒了。
他捻起盤子裡的一塊荷花酥咬在嘴裡,原本應該清甜酥軟的糕點他卻嚐出了一絲苦澀的味道。
明明已經將蓮子心去掉了。
可爲什麼,還是這麼苦呢?
衛嶷低頭,看着酒杯裡那盞明月的倒影,許久以後才苦笑了一聲。
夜深人靜,明月西移。
陪伴他的唯有涼風陣陣,梅香暗暗。
翌日一早,便有門下弟子吹響了緊急號令。
蘇琞和熙華兩人正要往那邊查看,就看到衛嶷的身影從半空中一閃而過。
兩人對視一眼,也連忙御劍跟了上去。
他們自己的那一雙仙劍此刻當然不合用,所以他們兩人用的都是從集市上花費一枚金幣買的兩把普通長劍。
遇見在半空中的時候,他們看到無數道劍氣從四面八方不同的山峰上騰起,然後都朝着同一個方向飛快地飛過去。
那些劍氣因爲修士們的林根屬性不同,而呈現出不同的顏色。一時間,逐月宗上方的天空中出現祥瑞萬千,色彩斑斕的劍氣鋪天蓋地,絢麗多彩,氣勢磅礴。
“發生了何事?”蘇琞微微蹙眉。
若是宗門沒有出現重要大事,絕對不會吹響這個緊急號令的。
熙華聞言,隨手截取了一隻傳訊的紙鶴,輕輕一彈指破解了紙鶴上的禁止以後就打開了紙鶴。
“道門各派又來圍攻逐月宗了。”熙華把手裡的千紙鶴遞給蘇琞看。
蘇琞只瞟了一眼就深深地皺起眉頭。
“先去看看情況再說。”熙華見他表情不愉,低聲安撫道,“現在還是不要讓逐月宗成爲道門的衆矢之的爲好。”
蘇琞微微頷首,加快了御劍速度。
逐月宗山門修建得很高,九千級漢白玉階梯一直鋪到山腳下,每隔十階就有一對高大的白玉柱石,上面雕刻着逐月宗數萬年來經歷的大事和宗主的光輝事蹟,目前衛嶷還沒有被雕刻上去。
山門口,一塊巨大的白玉石門橫亙在階梯盡頭,石門中央懸掛着一面八卦玄光鏡。
據說凡是心懷不軌的人在經過玄光鏡的時候都會被照出其內心的污穢,若是心性不堅之輩,被玄光鏡照一下,就會迷失自我,癲狂無狀,陷入心魔。
然而逐月宗門下弟子個個拜師都必須從這門下走過一趟。
此刻,一大羣修士圍在逐月宗的山門口,門內的逐月宗弟子也怒目而視,手持長劍似乎下一秒就要衝出去大幹一場。
“都圍在這裡做什麼?”衛嶷冷着臉走過去,附近的宗門弟子紛紛後退,讓出來一條通道。
衛嶷將雙手揣在寬大的袖袍裡,懶洋洋地看着對面那一大羣修士,冷笑了一聲:“怎麼着,諸位道門同門的老窩都被人端了所以來投靠我們逐月宗了?可惜我們逐月宗向來不收廢物,諸位道友還是請回吧。”
那羣修士被目中無人的衛嶷氣得七竅生煙,其中一個看上去只有三四十歲的中年修士站出人羣,裝模作樣地對着衛嶷行了個禮:“衛掌門有禮了。”
衛嶷冷冷的看着他:“原來是青雲門的雲丹子掌門,方纔我遠遠瞧着這一片鬧哄哄的,還以爲是什麼不長眼的宵小之輩來我逐月宗趁火打劫呢!誤會了。”
雲丹子聞言,心裡闇火騰起,表面上卻依舊不動聲色地笑着:“衛掌門,今日我們與其他門派掌門長老一同來訪,只是爲了一件事。”
衛嶷懶洋洋地掏了掏耳朵:“洗耳恭聽。”
“近日出現了一個專門吸收修士修爲的邪道這件事,不知衛掌門可聽說過?”雲丹子笑眯眯的開口問道。
衛嶷漫不經心地回答道:“略有耳聞。”
“此邪修肆意屠戮我道門中人,手段殘忍,讓人聞之不忍。”雲丹子提高了嗓音,以便讓離得遠的人也都能聽清楚自己的話,“若放任此人爲非作歹,我們道門正道,危在旦夕。”
“所以呢?”衛嶷冷笑着追問。
此時,蘇琞與熙華兩人也到了,只是前面的弟子太多,兩人只能擠在後面。
“哎,你們也來了?”忽然,旁邊有人扯了扯蘇琞的衣袖。
蘇琞回頭,正好看到昨天見到的青松明月兩人。
他正要打招呼,前面雲丹子的話音又傳了過來,即使他已經站在兩百米開外了,依舊聽得一清二楚。
“我們希望,貴派能夠交出那個邪修!”雲丹子沉聲道。
衛嶷還沒說話,他身邊的湘君就冷笑着開口了:“雲丹子老道你這麼信誓旦旦地說邪修在我們門派,倒是先把證據交出來啊!”
雲丹子一副義正言辭的模樣:“近些時候發生的事件,死者的屍體上都有你們逐月宗的劍法痕跡,這個你們怎麼解釋?”
湘君繼續冷笑:“就憑這個?我逐月宗最基礎的劍法不止我本門弟子會用,也有不少門派厚顏無恥地偷偷學,在場的這些劍修門派裡我就能點出幾個來。不說出來只是爲了給你們留點兒顏面罷了,沒想到你們還真的不要臉!”
此言一出,在場一半的劍修門派都微微變了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