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看官員面色焦急,都暗自猜測他要救的人的身份一定十分尊貴。
戰湛知道水赤煉是出了名的貴、慢、難——診金貴,排隊慢,點頭難,暗道這個官員多半要被拒絕,誰知水赤煉閉着眼睛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竟說:“救人如救火,先救人再說吧。”
戰湛:“……”水赤煉不會也被穿了吧?
官員聽水赤煉如此說,喜不自勝,忙道:“那就請藥皇大人移駕府衙。”
水赤煉點頭道:“好,我有馬車,你們在前面帶路吧。”
石理東跳出來道:“救人這樣的熱鬧我們怎能不去湊上一湊?”
戰湛:“……”語言是藝術。看看水藥皇,心裡不知道打什麼小算盤,說出來的話多麼冠冕堂皇,多麼動聽。再看看石理東師父,就算語氣婉轉一千倍也很欠扁——何況還沒婉轉一千倍。
果然,官員對他的印象分立刻從零變成零下。
莫天河也很無語,出來打了個圓場道:“我們也略懂醫道,希望能略盡綿力。”
官員臉色這纔好一些。
一行人急吼吼地各自坐上馬車去府衙。正好寒非邪從廚房裡忙完出來,還沒站穩,就被戰湛趁亂拉上了車。手忙腳亂的,誰也沒分配誰坐哪輛車,戰湛和寒非邪這輛十分空閒。他正竊喜,車門就被拉了開來,藍醅和衛隆自來熟地坐了上來。
戰湛吃驚道:“你也對這份外快感興趣?”
藍醅不知道外快是什麼,但大概知道他的意思,“讓水赤煉感興趣的事,我也很想瞧瞧。”
戰湛想起水赤煉被他和試煉師聯手敲了一大筆,含蓄道:“也許水藥皇手頭緊。”
藍醅道:“他要是手頭緊,忙碌的絕不會是他本人,他手下多的是徒弟。”
戰湛:“……”雖然有點怪異,可他腦海不由自主地腦補了水赤煉驅使一羣小老鼠出去搬米袋的怪異情景。
寒非邪捏了捏他的手。
戰湛扭頭看他。
寒非邪卻閉上了眼睛。
戰湛:“……”這是嫌他多嘴嗎?
幸好藍醅也沒打算繼續交談,靠着車廂內壁開始打盹兒。倒是衛隆有點坐不住,幾次三番想和戰湛搭話,只是每次他眼睛一掃過來,戰湛就非常自然地無視,數回合下來,衛隆打消了找茬的念頭,轉頭看窗景。
馬車從客棧出發到府衙來回不過一炷香的工夫。
戰湛從馬車下來,就看到官員急吼吼地跳下馬往裡衝。
水赤煉倒是慢悠悠的,石理東跑得比他快。等水赤煉趕到屋裡,石理東正抓着牀上一小姑娘的手,在她手掌裡塞了一朵不知道什麼樣的花,神神叨叨地說着:“這是中毒,還是很新穎的毒。”
官員礙於水赤煉的面子沒好意思一巴掌把他扇出去,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水赤煉把活兒搶回來。
水赤煉不負所望,直接將石理東擠開,擡手扒開小姑娘的嘴巴嗅了嗅,又去摸她的脈搏,最後道:“我要看她的身體。”
官員面露難色,“這……”
水赤煉道:“不肯也罷,把批條給我。”
官員苦笑道:“她是個女孩兒,我……”
水赤煉面無表情道:“我不會娶她。”
官員面容更苦。他倒不是想讓水赤煉娶她,只是一個雲英未嫁的女孩子被其他男人看了身體,難免會遭來閒言碎語,傳開之後,找婆家就難了。
“只要能救回阿鳳,你就看吧。”一個悲愴的女聲從戰湛等人身後響起。
戰湛回頭,就看到一位與官員年齡相若的婦人站在門口,淚漣漣地看着裡面。
官員跺跺腳,嘆氣道:“唉,救人要緊。孩子她娘,你留在這裡給藥皇大人打下手,我們先出去。”
石理東本想看水赤煉救人的手段,不過既然涉及小姑娘的閨譽,他自然不好厚着臉皮留下,只好和衆人一起出去。但他是個閒不住嘴巴的,忍不住問道:“剛纔那小姑娘是你閨女?”
官員默然地點點頭。
石理東道:“怎麼中的毒?”
官員藏了一肚子苦水想說,雖然看石理東不順眼,好在其他人還行,便將視線對準了莫天河道:“說起來,也怪我疏忽。兩個月前我請高手捉了一批魔獸,獻給吾皇。不巧給阿鳳瞧見了,就天天吵着鬧着想要一個魔獸玩玩。我叫人捉了幾個低階的,她又不喜歡,成天朝着要一個花斑魔虎。可花斑魔虎哪裡是這麼好捉的,我當初是出了重金請了數位劍主和劍君才勉強捉到了兩隻。”
戰湛回頭看衛隆。
衛隆果然有幾分不自在。因爲雲牧皇當初就將那對花斑魔虎賞給了衛家兄弟。他這次出來,魔虎就交給他哥哥衛盛照顧。
官員又道:“可惜阿鳳被我從小慣壞了,不知天高地厚,帶着兩個侍衛,偷偷溜進書房僞造了一份通關批文就跑去了萬萬獸界。”
石理東好奇道:“她怎麼中毒的?沒聽說魔獸們吃肉之前先用毒把肉醃一醃啊。”
官員:“……”
很顯然,除了官員和試煉師之外,其他人都很欣賞他的幽默感。藍醅甚至很不客氣地笑了出來。
官員很想甩袖子不說了,莫天河又語氣真誠地表示他們真的很想知道原因,以便爲阿鳳治療。
看在治療的份上,官員又扭扭捏捏地說道:“阿鳳離家之後,我立刻調派人手去萬萬獸界搜找。可是萬萬獸界如此大,人進去就如石沉大海,如何找得到?我找了一個多月,眼見着就要失望了,誰知下面的人突然就說找到了。我見到阿鳳時,她已經昏迷不醒,肌膚泡得發脹,手臂上滿是針孔。我可憐的女兒,也不知道遭了多少罪!”
這似乎已經超出魔獸的行爲範圍了。就算肌膚泡得發脹是魔獸想要涮一涮,那手臂上的針孔難道是魔獸想看看泡了幾分熟?
戰湛摸着下巴,搜腸刮肚地想着原文中有沒有提到萬萬獸界住着什麼人或者化形的人,可是一點都想不起來。他看到的萬萬獸界的那一段只提到寒非邪和藍醇怎麼找藥煉藥了。靈獸倒是出現了一隻,幼兒形態完全沒有戳針孔的愛好。而聖獸們應該算是這本書裡最純淨無暇的種族,應該也不會幹這麼變態的事。
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感。因爲自從他抱上寒大腿之後,寒大腿這條主線就朝着面目全非的方向飛奔而去,十萬匹馬都拉不回來了。
不會到最後,寒非邪的主角地位都被動搖了吧?
他愧疚地看着寒非邪。
寒非邪挑眉,眼底閃着疑問。
戰湛吸了吸鼻子,暗暗下定決心,無論寒大腿的大腿能不能變粗,他都會不離不棄。擦!這種明明與背叛無關,內心卻比背叛還糾結的情緒是怎麼回事!
試煉師等人和官員討論針孔的來歷,都沒什麼結果。
倒是寒非邪注意到藍醅出乎意料的沉默和凝重,不由將水赤煉的反常結合在一起,對這件事模模糊糊摸到了一點輪廓的邊。
水赤煉在裡面呆了將近一個時辰纔出來。
他出來的時候,戰湛等人正圍成一桌吃點心。
水赤煉:“……”
石理東大嘴巴地叫道:“你放心,我和劉大人說好了,這些點心是他送給我們的,不會扣你的診金。”
劉大人就是那位官員,他心裡着急劉鳳的病情,想追問,一出口卻是:“不錯不錯,診金一定照給。”
水赤煉擺手道:“不用了。”
劉大人忙道:“這怎麼好意思。我知道藥皇您……”
水赤煉不耐煩地打斷道:“我救不了她。”
劉大人呆住。
“阿鳳!”屋子裡突然傳來一聲驚呼。
劉大人拋下衆人急急往裡跑。
藍醅道:“真的救不了?”
水赤煉皺了皺眉道:“你覺得我會自砸招牌?”
藍醅道:“那你在裡面這麼久做什麼?”
水赤煉一字一頓道:“確定我真的救不了。”
藍醅呵呵笑了兩聲,繼續坐着吃花生。
戰湛卻沒什麼好心情了,拿着花生在手裡玩。
石理東看了看莫天河,最終還是沒坐住,擡腿往裡跑,“我再去看看!”
莫天河等人面面相覷,還是跟了進去。
戰湛屁股挪了挪,又頹然地坐下,忽而有點自暴自棄。什麼預言師,他就是個讀者,還是個只看了前四分之一和最後大結局的讀者,就知道寒非邪一小截的成功之路——現在還極可能被他給搞砸了。啐,這算個狗屁的預言師!
寒非邪看他情緒低落,剝了個花生給他。
戰湛對着花生嘆氣。
“吃。”寒非邪幫他把花生塞進嘴裡。
戰湛含着花生嘆氣。
寒非邪奇怪道:“你認識那個女孩?”
戰湛搖頭。
“那你難過什麼?”
戰湛咬着花生,含糊不清地說道:“我救不了她,我無能啊。”
……
水赤煉被火辣辣地打着臉。
幸好石理東等人這時候也出來了,劉大人鞍前馬後,態度判若兩人。
石理東道:“只能緩解,不能根除。”
劉大人鞠躬道:“人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石理東道:“毒液我拿走了,我研究研究,要是研究出解藥再給你送過來。”
“多謝石大人!”劉大人雙腿一屈,要不是石理東見機得早,他就跪在地上了。
戰湛見衛隆在旁看得目瞪口呆,有心情吃花生了,一邊咀嚼一邊得意道:“你現在知道我當初的選擇是多麼正確了吧?”
衛隆收起震驚,冷笑道:“碰巧罷了。”
石理東耳尖,“誰說碰巧。真正的醫者是根據病情來救治病人,而不是根據藥方來尋找病人。”他頓了頓,又用稍微輕了一點但其實沒輕多少的音量嘀咕道,“藥皇都是靠藥方吃飯的,有什麼了不起。”被抹黑的仇終於報了!他頓覺揚眉吐氣。
劉大人狗腿地附和。
藍醅笑道:“那藥方又是誰創造出來的呢?”
……
咦?
除了水赤煉之外的所有人齊齊愣住。因爲,大家都沒有想過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