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晏拍拍衣裳的後襬,幾下從麪攤裡跳到了人羣中。
“那個,我說這位兄弟啊。”刑晏的架勢挺像和事老,“你喜歡這個小姑娘,這個是很好的!但是,人家不喜歡你啊!這個愛情嘛,是兩方面的,你不能勉強人家呀!”
賀韞還坐在原位,面前的一碗陽春麪沒怎麼動,此時已經泡得快要滿處碗來。但他卻一眼不看面,而是歪着頭扇着扇子看向街上這一大羣人。
刑晏還在對那男子諄諄教導,小女孩清脆的聲音又飄出來了:“我纔不是小姑娘!你這個小男寵怎麼跑出來了?”
刑晏有那麼一瞬間想把現在這具身體虐死過去再虐活過來。但做爲心理素質極強的現代人,他心裡明白了幾點:一,這小姑娘還挺清楚自己之前身份的,應該是長樂幫的人沒錯;二,自己不該出來救這小姑娘。
這麼一決定,他自然轉身就走,撂下焦點中心的一對“啥”男女和一大幫子看熱鬧的羣衆演員。
這一轉身,小姑娘倒急了:“喂,你怎麼走了?我爹爹知道你見死不救,他會嘮叨死你的!”
刑晏腳下一個趔趄:“你……你姓曹?”
曹耽驕傲地一仰脖子:“我叫曹耽,耽美的耽……呃,你不懂……我爹爹可是很疼我的!”
刑晏還保持着背對她的姿勢。真他爹爹操蛋的“見義勇爲”!
他整理好情緒,轉身,面帶微笑:“這位翩翩君子,咱們借一步說話。”
那男子很自覺地明白刑晏是對他說的,爲難地看了看還抓在自己手中曹耽的手臂。
“哈哈,這個小……曹耽,她是不會跑的啦你放心,看,這麼多人幫你一起抓她呢!”
男子環顧四周,確實好多人圍着。他這才鬆開了手,跟着刑晏走到小角落。
“你說快點,或許我趕時間。”
刑晏臉上堆滿笑:“我們打個商量唄。你也看見了這個曹耽她是今天抓住我要我救她了。要是我不答應,咱們得三個人在這大馬路上耗着你看是不!”
男子看着刑晏嘰裡呱啦地說着,微皺眉頭轉身欲走。
刑晏一把拉住:“誒你聽我說完。我先假裝救下她,把她送回家然後離開。你偷偷跟着,趁她還沒進門,再把她抓住。就算抓不住,你也知道她家在哪兒了是不?”說着很敬業地露出猥瑣一笑,順帶手背一拍男子胸口。
男子沉默了一會兒:“或許你是對的。”
刑晏全身一抖:這人咋老拿不定主意的樣子呢,太慫!但表面卻依舊嬉皮笑臉:“兄弟聽我的沒錯!”
於是當他倆再回到人羣中心的時候,爆發了一場空前絕後的兩人對戰。雙方花拳繡腿耍了近一炷香時間,卻自始自終掌沒碰上腿沒踢上,連個衣袖都沒擦到。
終於,那男子往後跳出一步,拱手道:“這位公子武功高強,我甘拜下風。日後等我練成了絕世神功,我再找你一決高下!”說罷飛身消失在天際。
刑晏心嘆:孺子可教也!這才拍拍手,轉身對曹耽說:“行了,我救下你了。好人做到底,我送你回去吧。”
曹耽對着那男子身影消失的方向沉思着。
哎!不挺你情我願的嘛,彆扭啥呢!
看熱鬧的人也散了,刑晏帶着曹耽拐過一個街角,突然一拍腦門:“完了,鶴弟還在麪攤裡頭。別讓他等我等得面癱了。”說着又牽着曹耽的手風風火火往回走。
再回到麪攤,發現裡頭客人也少了不少,原先自己坐的位子現在也空了。跑去問掌櫃的,得到賀韞已經和他的面癱跟班走了的消息。
刑晏聳聳肩,自言自語:“面癱錯對象了……他應該不會迷路的吧。”
一邊不聲不響的曹耽清脆的聲音又突然想起,嚇了刑晏一跳:“這麼着急,你外頭養的人?”
刑晏眉毛抽動:“小孩子別瞎說。這只是普通朋友!”
曹耽歪着頭想了半天,陰森森地湊到他耳朵上,壓低了聲音:“殷幫主滿足不了你?”
刑晏眼睛也開始抽了:“你這些東西哪裡聽來的?”
曹耽卻沒回答他的話,而是長長嘆了口氣:“其實吧,我覺得,你還是跟幫主比較般配。你們兩個都挺賤的。這個還會迷路的,一定是個天然小正太,被你這種餓狼騙了!”
溫鶴?正太?如果刑晏把這幾個字說出口,一定是媲美男高音的聲調。但他表露出來的只是五官同時往八個方向抽動了。這個走在時代前沿的小姑娘,真的是曹三添那種人教出來的嗎?
這邊賀韞離開了麪攤,卻是悄悄追着那男子的身影去了。
男子似乎也知道身後跟着的人,卻沒改變飛躍的速度,依舊不緊不慢地幾個房頂上一跳,落到了一處偏僻的小巷子。
“霍胥崴。”賀韞也站在了巷子裡,叫住了這人。
“你或許認錯人了。”男子也不惱路被堵住,站在賀韞的對面說道。
賀韞笑着搖扇:“你話裡面太多‘或許’了。”
深秋的一陣寒風,吹起滿地的落葉。正午的太陽此時也失去了夏日的熱烈,在殘葉的簾幕後顯得有些不真切。
男子髮絲飛舞,在空中畫出流暢的線條。他的側臉頓時滲透出一股滄桑。他正了正身子:“既然或許是歪的,那便也有可能是正的。”
賀韞眼中精光一閃:“霍胥震?你不是暗尊嗎,怎麼現在能出來了?”
霍胥震轉身,留給賀韞一個單薄的背影:“答應你的是我哥,與我無關。”
賀韞“撲哧”一聲笑出來:“什麼時候,達蓋幫可以任幫衆如此爲所欲爲了?”
霍胥震的身形一頓。
“要我說,兒女情長實在是不該花的功夫。”話鋒一轉,“讓你哥繼續該注意的注意着。下月十五,少林要開個會,咱們也露個臉吧。”
霍胥震沒出聲,賀韞也沒再多說什麼,而是“唰”的一下再次打開扇子在脖子下走一步扇兩下。轉了個彎,宗律一臉嚴肅站在那兒。
“走。”
宗律很想說讓他再歇會兒,因爲剛剛揹着他主子追這位武功高強的男子實在很吃力。但是骨子裡的忠誠讓他把話咽回肚子裡,二話不說地再次架起賀韞,用比來時慢了一半的速度跳上屋頂往回飛。
忽略曹耽的胡言亂語,兩人相處還是很愉快的。因此當刑晏把曹耽送到家門口時,曹耽還頗有些依依不捨的意味。
“小男寵,你下次記得來找我玩啊!我爹爹很熱情的,他會跟你一直講一直講。”
刑晏齜牙一笑:“呵呵。小姑娘再見。”
“回去記得跟殷幫主和好呀!”曹耽在他背後又吼了一句,話音沒落全,調子一變,“二孃。”
刑晏腳下一個沒踩穩。
回過頭,只見一位盤着髮髻的夫人由一丫鬟攙着,站在門口面對着曹耽,但怎麼看怎麼像是盯着自己。
她花繡多了,眼神不好。刑晏心裡這麼解釋着,也知道了剛那句“娘”不是叫自己,就準備走。
腳再邁開,又被叫住。“刑公子,等等。”
刑晏聽着自己的“貴姓”加上後頭“公子”二字,突然覺得這稱呼和曹耽叫的“小男寵”怎麼這麼像!
“刑公子。”這位夫人顯然不知道他們殷幫主把自己“公子”這個稱呼給取消掉了,也顯然不知道刑晏心中的幾番疙瘩,“今日小女之事,多謝了。我曹紀氏代表曹家,請公子受我們一禮。”說着,就屈膝拜倒。
刑晏幾步上前,想做做樣子扶她起來,哪知道這曹紀氏根本也是做做樣子的一拜。
“呵呵,舉手之勞,何足掛齒。”刑晏翻着白眼笑得很天真。眼珠子翻下來,卻見曹紀氏眼睛眨啊眨的。
刑晏脖子往前伸了伸,那雙眼眨得更快了。
看刑晏一臉疑惑,曹紀氏面露不滿,壓低了聲音:“臭小子。殷幫主那可還能應付得過來?”
刑晏一咯噔。這語氣……難道這女人還跟自己有一腿?這個世界太複雜了!
曹紀氏看刑晏那啃了苦瓜一樣的臉,就想拿拳頭去敲他腦袋。但一想到身後還曹家女兒看着呢,收斂了這衝動,一清嗓子:“歡迎刑公子常來曹家玩,阿耽似乎挺喜歡刑公子的呢!”話畢,一身雍容華貴地由丫鬟攙着,帶着曹耽進門去了。
刑晏一個人站在原地。好吧雖然他的確認得回長樂的路,但這一家人,也太隨便了吧!好歹請他進去喝個茶呀!
還沒講心中的不滿抒發完全,遠遠看到曹三添的身影在向這邊移動。刑晏渾身一個激靈,繞了點遠路繞開了曹三添,纔開始往長樂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