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到了嗎？”
這話語傳到了科洛巴諾夫漆黑的夢境中，把他拉回了現實。
他睜開眼睛，剛纔他把頭枕在YT-1型裝甲車震動着的車身上睡着了。
在差點把車開進一條溝裡之後，他決定讓通訊員喬接手疲憊不堪的艾列克進行駕駛，而喬則毫無怨言地坐進了他的位置。
科洛巴諾夫一閉眼，無聲的疲倦便向他襲來，將他拖入半夢半醒的睡眠中。
他隱約記得自己曾想要喝點酒，但是隻是含糊着咕噥出了一連串不連貫的詞彙，之後夢境就又向他襲來。
現在，他醒了過來，他的皮膚緊貼着溼冷的制服內側，他正努力重新適應周圍的世界。
“什麼？”
他粗聲粗氣地說道，之後纔想起來他需要打開自己的送話器。
“你剛纔說什麼？”
他又問了一遍。
【41號】正停着，它的引擎安靜了下來，喬正坐在駕駛席上，身體前傾，把額頭壓在污跡斑斑的前部觀察縫上。
“怎麼了？我們怎麼停下來了？”
通訊員沒有把視線從外面移開。
“我們是在一個小時之前停下來的，在我們和掩體之間疑似有敵人活動，另外兩部車就在我們旁邊。”
他轉過頭，看着科洛巴諾夫，眼睛被透過觀察縫的月光照亮。
感覺有些不對勁。
科洛巴諾夫想道，多了或是少了點什麼，他想不出那是什麼……
“很抱歉叫醒你，但你應該來看看這個。”
之後，科洛巴諾夫意識到了是什麼東西不一樣。
月光。
月光在炮身與操控系統上閃爍，科洛巴諾夫急忙向前，去觸碰那銀色的光線，就好像那是一道瀑布一樣。
喬從前面移開，科洛巴諾夫把臉貼到玻璃上向上望去。
黑暗依舊，就像是一條骯髒的面紗掛在空中，但是他能看見月亮與繁星閃爍着灑下冰冷、美麗的光線。
他做了一個深呼吸，閉上眼睛，又睜開。
科洛巴諾夫情不自禁地笑了。
該死的一天終於過去了，在自己還活着的情況下。
YT-1型是帝國僅有的稱得上是“重裝甲”的坦克，重量高達34噸，車長6.3米，寬3.12米，高2.8米，雖然體型上看連歐克那些致命裝甲的零頭都不到，但卻已經是本篤帝國能夠製造出來最強大的常規陸地武器。
而且這種裝甲目前都還處於試驗階段，科洛巴諾夫的車隊全稱應該是41試驗小隊，他們的戰車編號也是【41】。
由於戰況緊張，留給他們試驗的時間不多了，於是乾脆直接把剩下的項目放到戰場上。
和他們同一批上來的還有另外十七輛YT坦克，但是在白天的戰鬥中已經損失了十輛，其中有四輛是因爲故障不得不遺棄。
科洛巴諾夫的運氣倒一直很好，至少41號沒有給他們在戰場外製造太多的麻煩。
相對於不停抱怨的其他車長，科洛巴諾夫一直認爲自己的YT是一個可靠的戰友，在這一整天的鏖戰中，它的122mm口徑火炮製造了十三次擊殺，其中包括三輛歐克摩托，一輛歐克卡車，兩坨說不出名字但是會動的鐵疙瘩，以及若干小型火炮與機槍。
同樣的，它那110mm厚的均質鋼甲也保護了戰車裡的所有人不至於被歐克狂怒的火力撕碎，雖然它的側面和後方已經是千瘡百孔了，可還是很牢靠的運行着。
科洛巴諾夫非常感激它，也準備把它開回出發地好好修一修，順便補充彈藥。
與他同行的是另外兩輛輕型偵查坦克，它們隸屬於第一特種裝甲師的第三偵查團，在支援完U23區域後，整個團就只剩下它們兩個倖存者了。
U23區域還是失守了，但這本就在計劃中，那是一個地勢相對開闊的隘口，沒人覺得能守得住，但他們必須拖延歐克一支裝甲部隊行進的步伐。
這個任務是完成了，儘管代價很大。
“這裡的霧看起來正在變薄。”
喬望着天空說道：
“我們在掩體西北方，應該離得不遠了，這裡是D6防區，應該不會遇到歐克了。”
安全比任何消息都要好，這是一片開闊的河谷地，如果在這裡撞上敵人，那可真是糟糕，不過看此時的情況，白天一定也遭到了火炮的重點照顧，岩石像是被打碎的餅乾屑一樣散落得到處都是。
忽然，科洛巴諾夫的笑容僵住了，之後消失不見。
“水果……”
他自言自語道。
“什麼？”
“礦工們以前在這裡種植水果，成公里的果樹與灌木，這是大峽谷裡少數適合耕種的地方，他們以前把這裡叫做花香地，因爲當羣花綻放時空氣裡充滿了花粉的香味，以至於你在幾公里外就能夠聞到。”
科洛巴諾夫停住了，他在去年開花節的時候還帶着他的女兒們來過這裡……
他把目光從月亮上移到月光照耀的峭壁上。
隨着霧氣逐漸散去，覆蓋地面的爛泥正在慢慢乾燥，一陣狂風捲起片片塵土，露出下面的殘骸。
“這只是開始——”
科洛巴諾夫看着塵土在銀色的光芒下飛舞，如此想道：
“不管這裡將要發生什麼，不管是誰贏得勝利，世界都不會回來了，現在它只存在於夢境之中，這些死屍就是未來，我正看着這片土地的未來。”
在他後面喬動了一下，但是沒有說話。
在看到第一次閃光的時候科洛巴諾夫正看着別處。
他盯着天空，眨了眨眼，在那一瞬間他確定他看見了……
又一次閃光，在朦朧的地平線低處，被遙遠的濃霧吞噬。
之後是又一次，又一次。
他擡頭看去，全新的星辰閃爍着熾熱的火光，在一次心跳的時間內閃爍、燃燒。
朦朧的天空在光芒與墜落的火焰的照耀下舞動，科洛巴諾夫想要說話，但是話語卡在了他的喉嚨裡，喬把頭伸向前來。
“你看到了嗎？”
裝填手荷拉的聲音在他耳中響起。
“看到了。”
駕駛員艾列克的聲音緊跟在後。
“什——”
他又開始說話，但是科洛巴諾夫打斷了他。
“好像是軍方某些秘密武器，規模很大，別問我怎麼知道的。”
科洛巴諾夫看着夜空一枚“星星”成形並閃爍着由白變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