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裡,萬臨山、楊昌樂二人都長吁了一口氣。萬臨山道:“奇怪。她們是軍師的親姐姐,溫姑娘還擔心她們骨肉情深,一時衝動呢,看這樣子她們怎麼不急呀?”
楊昌樂道:“或許她們的漠不關心是假裝的。在老夫看來,她們定是想哄得溫姑娘放鬆看管,然後想偷偷地進城救人。”
“嗯──有道理”萬臨山不由得豎起了大拇指。
次日,溫玉華、雷招弟、雷再招攜帶精鋼盾牌及長短兵器,率領中軍展示軍儀的百名騎兵小隊來到青城山。
“兩位師妹,”溫玉華指着建福宮門內大聲問道:“你們看,第三進的大雄寶殿怎麼變成三皇殿了?”
其實三皇殿遠在山上,在建福宮門口根本就看不見。然而雷招弟卻應道:“師姐有所不知。這青城山近年來了個老道,說是要創立什麼天師道。一朝天子一朝臣,一個老道一串名。想必就是那個老道改的名字。”
溫玉華拉住馬繮,道:“我輩修煉之人,遇佛磕頭,遇觀進香,乃是本份。走,我們進去看看。”
雷招弟、雷再招跟着下了戰馬。雷再招對騎兵隊長譚新竹吩咐道:“你們小心看好我們的戰馬,尤其是我這匹,丟了可是賠不起的。”一轉頭:“哎──等等我。”追上雷招弟,“大姐身上帶錢了沒有?”
就這樣,三人說笑着進了建福宮。
溫玉華駕輕就熟,很快就找到了張道凌。
“天師洞內,我本不該與道長談世俗的事情。”在完成了香客與道家的通常禮節之後,溫玉華立即地向張道凌說道:“但事出突然,又相當嚴重。我不得不向道長討個主意。請道長務必允許。”
“本來我是不許的,但不許又有何用?姑娘武功高強,手握兵權,貧道又怎麼攔得住?三位姑娘,請往這邊來。”
張道凌領着三人,轉彎抹角,來到一間小石屋。沒有喚道童奉茶,四人就這樣坐了。然後,張道凌說道:“天下紛紛,都爲名去;世上擾擾,皆奔利來。有所求,必有所憂,貧道既未能讓姑娘放棄所求,又怎能讓姑娘放下煩憂?姑娘有什麼話,這就請講吧。”
“打擾道長清修,實是不該。來,招弟、再招,你們也來行個禮。”
“勿須多禮。”
“我要說的有兩件事。”溫玉華多行一禮,這才說道:“四川萬萬民衆,選五百人作爲代表;五百人中又有四百多人一再連任。這閉合堂到底能否代表百姓,一直是我們的擔憂。最近,他們又藉口爲了能隨時調解官府各司的紛爭,成立了常執會。常執會作爲一種常設機構,直接凌駕於官府各司之上。雷絕招曾說,常執會九名執事相互輒鬥,很快就會變作一個人。這樣一來,就有違當初張永大人設立閉合堂的初衷了。
“繼閉合堂成立常執會之後,官府其餘各司也相繼成立了名稱各異的常執會。然後,功勞由具體的官員擔當,過失就推給了常執會。由於法不責衆,就形成了有功無過的局面。因此,第一件事,我想問道長常執之會是否應該取消。
“第二件事,是爲了兩位軍師。從二月出兵到現在,經過了九個月。四川軍隊在兩位軍師的率領之下,兵力從十五萬增至八十五萬。在不傷一兵一卒的前提之下,我們逼降了吐蕃、西夏兩國。此外還強行請到了龜茲、回紇兩國的儲君作爲人質。與大理打過一仗,當時道長就在城內,詳情想必知道。本月初,大理已送來了降書順表,現在尚未接管。兩位軍師的功績,說蓋過日月,實不過分。
“是非,來源於情海戰役。那是一個縱橫三四百里的冰湖。我軍當時把吐谷渾全國軍民和西夏軍隊引到湖心的一座山上。然而,當我們順利逼降了西夏軍隊之後,火山突然爆發。在兩位軍師的調度之下,我軍全體將士包括西夏降兵在內全部脫險,而吐谷渾百萬軍民卻只有三百餘人逃出性命。
“那是個意外,真的是個意外。但是,爲了整頓軍心,爲了有利於今後的戰爭,兩位軍師故意散佈言論,就好像吐谷渾全國軍民是死在四川軍隊的手裡一樣。
“這一次,我軍南下接收大理,經過成都。閉合堂常執會假借百姓想瞻仰軍師之名,將兩位軍師誆進成都,然後軟禁了起來。此外,他們還處處設置障礙,干擾軍隊的行動。連啄木鳥的焦任,也公然與軍隊反目。今日之所以到此,就是因爲閉合堂要我到後山接回聖駕,而路經此地。他們就是要我離開大軍,好殺了我這個總指揮。在解除軍隊的威脅之後,他們必將對兩位軍師下手。針對這種情況,我已經向江湖營健兒說出了啄木鳥的弱點,並對刑司的莫正儀宣稱,如果閉合堂不放軍師出城,早晚我必將成都夷爲平地。但那只是說說而已,我根本就不能那樣做的。到底怎樣才能救回軍師,還望道長指點。”
張道凌聽了,卻似乎並不震驚,只問:“你所說的軍師,就是她們二人的妹妹?”三人點頭示意。張道凌道:“你二人尚且乳燕出谷,雛鶯展翅。你們的妹妹自然比你們還小,怎麼就有如此之異能,莫非是曾經拜了什麼高人爲師?”
雷招弟欠身答道:“回稟道長,他們沒有另外拜師,學的是家傳的武藝。”
“道長問的是兵法,不是武功。”溫玉華道:“這個問題我也很想知道。”
雷招弟躊躇了一下,答道:“我家重男輕女,沒有請教書先生。不過我家很有錢,三妹四妹她們自己就買了很多書。也許,他們的兵法是從書中學來的。”
張道凌點頭道:“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一本書就能提供一隻觀察世界的眼睛,提供一種看法。不過,且不說盜世欺名之作,就只論名家之經典,亦不乏相互衝突和自相矛盾。能夠在浩瀚的書海之中,取其精華,去其糟粕,這兩位軍師的確是天降奇才。”繼而話鋒一轉,又道:“貧道想知道的並不是這些。一門學問,到了極高的境界,其本身就有很大的吸引之力。然而,在學習的初期,卻懵懵懂懂,百事不懂,味同嚼蠟。兩位軍師小小年紀,不可能立下什麼濟世救民之宏願。在沒人督促的情形之下,不知是什麼力量,促使她們刻苦鑽研、堅持不懈的?”
雷招弟答道:“道長說的這些學問太高,我聽不懂的。”
溫玉華道:“師妹,絕軍師咬文嚼字你尚能聽懂,道長的話深入淺出,你怎會不懂。莫非有什麼隱情?”
雷招弟忙道:“沒有沒有,怎麼會有隱情。”
雷再招解圍道:“她倆太好強,又打不過我們,於是就只好學習兵法。”雷招弟接着附和道:“對,對。爭強鬥狠,是她倆一貫的德性。”
溫玉華道:“那麼辛苦,是給誰看的呀?”
雷再招道:“給爸爸看呀爸爸總想生個兒子,我們就是要給他看看,閨女也不是好惹的。”
“好了。”張道凌打斷三人的閒扯:“現在大家都放鬆了。讓我來回答溫姑娘提出的問題。
“溫姑娘提出的問題有兩個,兩個問題的根源卻在一處。也可以說,這本來就是同一個問題。軍師之事,看起來是因爲情海戰役,實際上也是閉合堂及各司領頭之人權力鬥爭的結果。
“從道理上講,五百人組成的閉合堂本來是能夠代表萬萬民衆的。但是五百人的篩選很成問題。時間一長,篩選的標準便趨於固定。標準固定,人員也隨之固定。人員固定之後,慢慢地就有了特權。有了特權,他們就不能代表民衆了。早些時候,貧道對此就有所察覺,只因爲另無他法,也只得由它。
“常執之會,一望可知乃是不詳之物。它是閉合堂成員演化爲權貴之後所產的怪嬰。其實這也難怪,有這樣的母親,就會有這樣的嬰兒,就會有謀暗軍師這樣的舉動。對這樣的事情,你們現在只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淹。自然,這不是長久之計。就像洪水一樣,這裡堵住了,它又會從別的地方鑽出。惟一的辦法是疏導,也就是想出更好的治國之法,釜底抽薪,徹底改變現在的局面。然而貧道無能,卻無計可施。只能任由妖魔橫行天下。”
“難道,”溫玉華道:“真的就沒有辦法了嗎?”
張道凌道:“談何容易。千百年來,多少人殫精竭慮,想要探尋真正的治國之法。貧道何能,自然也未能尋到。不過,天生兩極,陰陽交替。樂極生悲,否極泰來,陰陽總是不斷地進行着轉化。也許就在無望之時,能盼來久旱之雨。”
溫玉華立即問道:“莫非道長新近又結識了什麼奇人?”